后半夜, 顾闻柯没睡几个小时,挂断冯庭的电话,他躺了许久才恢复冷静。 面对失眠, 顾闻柯一向尊重身体的情绪, 而不是强迫睡眠给自己制造焦虑感。 他拿过床头沙发上的睡袍, 披上, 仰着头系上肩带。 穿好以后走到客厅,打开煮茶壶,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煮茶。 几分钟后水开,热气氤氲,他执着水壶,拿下方才就清洗了准备好的茶壶盖子, 轻轻浇上滚烫的开水。 热浪卷着清淡, 茶香四溢。 他端起茶抿一口, 大概是觉得, 差了那么一点儿意境, 于是走到阳台, 把推拉设计的阳台门推开, 瞬间,“唰唰唰”的雨声侵袭而来, 清爽,湿凉, 斜风扑面,就如同连地面都被烤灼的盛夏天气,黄昏傍晚忽然迎来了一场预料之外的大雨,整个世界的焦躁不安都被安抚。 顾闻柯深吸一口气,内心的『骚』动才平复下来。 他仰头, 面『色』沉静的凝视着漫天雨幕,直到脚脖子在大雨中,感觉到冰凉之意,才收回眼,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清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往屋内走。 阳台门“吱呦”被推上,一抹剪影走到茶几旁,弯腰放下杯子,解着睡袍带子往卧室走。 “啪”墙壁上的灯也被关掉。 客厅上下再一次寂静无声,昏暗的灯光下,只有茶几上尚且没喝完的茶壶有热气,氤氲的水雾从茶杯口,悠悠然的飘出来,在空气中游走,弥散。 * 被冯庭吹爆的这家中式餐厅,早餐后时间,和咖啡馆的冷清程度不相上下。 冯庭脚踏进去,后脚就觉得不对劲了。 可惜这个时候,顾闻柯停好车,捏着车钥匙朝她走来。 冯庭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顾闻柯单手撑住玻璃门,不解她的行为。 “怎么不进去,在门口站岗?” 冯庭面皮僵硬的笑了笑,只好硬着头皮进门。 两人寻了一个靠窗的清幽位置,坐下,这家早餐店属于半自助,需要自己去点餐区点餐。 顾闻柯才刚脱下外套,整理衬衫领口,冯庭就坐不住了,丢下顾闻柯,垫着小碎步去前方打探到底是什个情况。 动作这急切,顾闻柯误以为她昨晚没吃好,很饿。 出于绅士风度和教养的考虑,顾闻柯自然得跟上去,等下抢先买单。 于是赶紧站起,谁知动作太猛,“砰”一声,大腿撞到桌角。 他深吸口气,两手撑住桌子,冯庭这个时候已经走到点菜区,眉头皱了皱,回头,不满的看向他。 应该是嫌他动作太慢,爱墨迹。 顾闻柯顾不上疼痛,赶紧朝她走去。 吃个早餐,竟然吃出了兵荒马『乱』之感。 这跟他一向习惯有规划和有条不紊的行为准则有些出入。 冯庭看着顾闻柯却在想,来这快,真让我毫无防备。 既然这样,也只能将错就错,端着白陶瓷的餐盘,左顾右盼的认真挑选,争取在种类繁多的菜式和米粥之间,选几个相对『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点好菜,顾闻柯付账,去端餐盘,冯庭却不让,她一改往日逛街都要男人拎包,男人不拎包就直接认定不会谈恋爱的习惯,抢先一步把餐盘端走。 动作之利索,让顾闻柯意外。 顾闻柯收好钱夹,走过来,坐到冯庭对面。 他已经把他刚才点的东西放到他面前,筷子摆正,碗碟摆好。 顾闻柯回身把钱夹装进外套口袋,看看她,拾起筷子,夹了一片凉拌生笋,刚要放进嘴里,冯庭一把捉住男人的筷子。 无辜的视线,幽幽的看着他。 顾闻柯不解,看着筷子上的手,抬眸。 冯庭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激,悻悻的把胳膊收回来,捏起嗓子轻咳。 “那什,这个,这个笋有点咸,吃别的吧……” 冯庭说的相对含蓄。 顾闻柯夹着生笋,眉宇之间展『露』一丝迟疑,往后撤了撤身子,犹豫半晌,还是放到嘴里。 “……” 冯庭没想到这男人不信邪,尴尬的看着他,愣了。 生笋放进口中的那一刻,就好像一粒盐在他口中炸,即使表情管理很到位,眉『毛』也立刻深拧了起来,下颌微微动了动,实在咽不下,抽纸巾,把那一片生笋吐了。 男人轻咳,端了水杯漱口。 “这叫有点儿咸?”顾闻柯皱着眉放下水杯,“冯秘书说话还挺委婉。” 冯庭勉强扯出一丝笑,用小拇指的指甲轻轻的挠着后颈,为这里的大厨挽尊:“可能今天大厨不在状态,昨夜雨太大,没睡好吧。我上次来,明明很好吃的……” 冯庭端着一碗紫薯粥往他身边推,“不这里的粥味道还行。” 她笃定的看着顾闻柯,顾闻柯这次显然变聪明,有了防备,在冯庭注视下,拾起餐勺,稍稍盛了一勺,放到嘴边轻抿。 随后眉『毛』舒展开,冯庭看着他,轻轻挑眉。 笑话,我能翻车一回还能翻车两回? 这些东西,在你来之我都一一尝,哪个不能吃,哪个能吃,我掌握的一清二楚。 不,对这家餐厅,冯庭也真是一言难尽,只能用“能吃”“不能吃”形容, “好吃不好吃”的实在谈不上。 冯庭也是奇了怪,难不成每天在商业街附近吃早餐的人真的很?才导致这些餐馆在准备早餐上,这敷衍不上进? 那平常白领和企业老总们,都去哪吃饭? 总不至于,只让牛干活,不让牛吃草吧? 冯庭非常愧疚的陪着顾闻柯喝完一碗粥,这顿早餐,顾闻柯也只是喝了一碗粥,简单夹了两口清脆小咸菜,别的东西一概没碰。 两人出门上车,往对面公司大楼的地下车库行驶。 车子进了地库,男人把近光灯打开,这才目视方,问她:“这家餐厅也是第一次来吧?” 冯庭本来低着头处理手机消息,最近婷婷的老公有了新进展,两人约好晚上见面细聊。 被这问,立马警铃大作,悄悄看去。 男人的侧颜在地下车库的光线下,忽明忽暗,冯庭在他脸上没找到任何情绪变化,便知道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在向她确认。 想了想,这才说:“是第一次去……” “原本想给带来不一样的体验,没想到搞砸了,”她语气里充满内疚。 车子到固定停车位,顾闻柯把车放稳,按了刹车。 “尝试新鲜的东西总是要冒风险,不管是人,还是物。” 男人语气平淡的说。 冯庭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顾闻柯这句话一语双关。 明里在说今天换地方吃早餐的事,暗里却好像在隐喻两人之间的关系。 冯庭很清楚的知道,目前为止,两人之间的感觉,主要指顾闻柯对自己的感觉,就如同早产的婴儿,需要在保温箱里继续培养,只要稍微受风,就像温室的花朵,立刻凋零。 对于成年人之间,尤其事业有成,阅历丰富,内心成熟,知道自己想要什的男女,对待感情的初期就越是谨小慎微,顾全大局,权衡利弊。 跟秦乐天这种,脑子里整天只有情情爱爱,失恋了要死要活,买醉哭闹小孩子不一样。他们的爱情『操』纵起来,可谓是信手拈来。 而,成年人的爱情内敛含蓄,不会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情真意切,体贴入微,不在一起的时候,允许自己情绪失落,允许自己有短暂的内心波动,允许自己负面人格出现,但不可以崩溃,擦擦眼泪,还要生活,还要工作,还有许多角『色』要扮演,还有许多责任要承担。 所以从一开始,冯庭就知道这项任务要面临的是什,不越有挑战的东西,在挑战成功之后,越能给人带来快//感。 她收回心里的算计,有时候,在面对很难把控的人面前,是需要投入真情实感的。 因为如果自己都投入不了真情,怎么让别人相信是真心的呢。 “其实不止你觉得在冒险,我也有同感,”冯庭认真的看着他,眼里的所有情绪都展现出来,任由顾闻柯探究,“我觉得自己就是踩在钢丝绳上,稍有不慎就会粉骨碎身。” 她有些焦虑,双手紧紧交扣,看着外面电梯间等电梯上班的男男女女们,长叹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到那个份上,就不要给彼此制造焦虑感了,”冯庭是学心理学的,在刨析人心上,往往会比普通人更能直击心灵,“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烦恼,大多都是人喜欢自寻烦恼和杞人忧天造成的。” 顾闻柯听到这,掀眼皮子看向她,她只是耸了一下肩膀,“顾总觉得对吗?” 顾闻柯沉『吟』良久,对她轻轻扯了一抹笑。 “冯秘书,说话挺有见地。” 他轻轻叹气,垂眸,看着手里的车钥匙。 沉声到:“大概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喜欢。” 他在夸她的智慧,且是最高档次的夸赞。 可冯庭认为,男人喜欢聪明的女人,可是也忌惮双商太高的女人,因为不好驾驭,所以,真正聪慧的女人,在男人面前要懂得隐藏锋芒,就算心里什都看透,也要把“我很好骗”三个字写脸上。 至于要不要被骗,取决于自己。 她立马噗嗤笑了,“谁说男人都会喜欢我?我跟我老板的弟弟出去,他就经常提醒我是比他大十岁的老阿姨,还一直催我谈恋爱,说的好像我不赶紧找个人嫁了,就得孤独的终老了似的……” 方才严肃凝重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 男人低头笑笑,“老板还有弟弟,他多大?” “高中生。”冯庭指的是秦乐天。 顾闻柯了然点头,“现在小孩子都喜欢『操』成年人的心,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生,代表不了大部分男『性』。” 冯庭凑近他,扬起笑脸,闪过一丝狡黠:“那你也代表不了别人。” 他垂眸看她,“什意思?” 冯庭笑盈盈的,“顾总,既然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喜欢,那你包括在喜欢我的男人里面吗?” 顾闻柯视线锁着女人红润的嘴唇,和仿佛镶满碎钻的眼睛,陷入长久沉默。 丢下一句“别想那么多”,然后不再停留,直接推门下车。 走到车站定,长身玉立,满是斯文,见她没下车,回身看她。 冯庭早就对顾闻柯这种上一秒把人世间最美好的词汇,用来形容你,下一秒见飘了,再毒舌的打击你的行为产生了免疫力。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撤回来,顾闻柯转去身,她对着男人的背影撇嘴。 瞧把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