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微之弯起嘴角一笑。 “或者是殉葬之事让你格外感怀?” 江微之的笑浅淡下来。 “昨日知道你的名字,我便觉得有些奇怪。《氏族志》中,江氏按五行取名,五代一轮,你的名字却是例外。” 江微之绷起脸。 “我的猜测有些冒犯,若是错了,还请勿怪。或许江郎并非嫡子,甚至连正经的庶子都不算……” 江微之沉下脸:“够了!” 过了片刻,江微之缓缓呼一口气,神色又平静下来,“不错。我生身之母确实只是先父外室。我幼时,先父身故,夫人以承认我为江家子jiāo换,让她殉葬。” 江微之哂笑,“阿姨出身低微,见识浅薄,竟真答应了……” 江微之脑中闪现过夫人不屑又厌恶的样子,“你乐籍出身,让他随你去做个贱人吗?你以为放了良,就真是良人了?只要你死了,我便给他入族谱,认他为江氏子孙。” 还有阿姨犹豫退缩哭泣的脸,还有父亲的灵柩,奴仆们的推搡,还有大兄冷漠的神情。 江微之又想起这几年自己来赴考时大兄说的,“我江氏这一代唯有你念书最有出息。如今不是从前察举授官的时候,又无从恩荫,要入朝为官,唯有科举一途。重振江氏名声,全看你了。” 而每次听说不第后,那嘴脸…… “当年bī迫阿姨殉葬,如今又bī我重振什么江氏名声?我为何要重振江氏名声?我不过是乐户之后,管江氏名声怎么样?”江微之哈哈两声,然后便大笑起来。 看他状似疯癫,郑府尹便要命人把他带下,谢庸微抬手,“你那账簿上,去年冬有两笔账目,虽未写什么‘美人灯’,但所列货物与后面银钱对不上,是怎么回事?” 郑府尹皱起眉头。 “那是我们头两笔买卖,客人要为其兄买两个年轻美貌的,我们便随意在平康北曲引了两个jì子……‘捧灯美人’之说,其实便是那个客人提的,只是未落于纸罢了。” 已经到这地步,江微之不用人催,自动说了那两个jì子名字和买主身份。 后面又审了江氏奴仆们,一直到下午,才算审完。郑府尹和崔熠要做扫尾的事,查访那两个被害jì子、捉拿买主,再有就是送回常安坊三名女子。周祈专门去叮嘱了那送人的衙差怎么说,希望小娘子们以后的路能顺遂一些吧。 出了京兆府,周祈翻身上马,风chuī动她的头发和披风。 看看似乎略有些yīn霾的天,周祈眯眯眼:“你说为何许多受害人,后来都成了施害者?” 本只是感慨一句,周祈没想到谢少卿会回答。 “许是受害之时,未得救助吧。然后心生怨恨,故而报复。” 周祈点点头。 看她依旧皱着眉,谢庸温声道:“好在也有许多人得到救助,又有许多受害者成了阻止恶行的人。” 京兆府送常玉娘和陈氏姊妹回去的车也出了门,阿芳坐在车窗边儿,对周祈使劲挥挥手,看起来jīng神好了许多。周祈向车里看,阿幸对她露出笑来,小娘子竟然有两颗小虎牙。常玉娘坐在另一侧,身上还裹着周祈的披风,虽看起来还是很憔悴,但许是受陈氏姊妹感染,嘴角也抿出了笑意。 周祈也笑了,对她们挥挥手,道“保重”。 谢庸也露出微笑来。 目送那车子往南走出一she之地了,周祈突然打马追上,伏在车边说了几句什么,又跑回来。 谢庸看她。 “我跟阿芳说,那钱三郎不靠谱,配不上她,让她踹了他。” 谢庸愣一下,又把头扭向另一侧。 看见了他嘴角的笑,周祈得意起来,“嘿,我在街上帮打架的妇人揍其郎君的时候都有。大概我上辈子就是那个打鸳鸯的棒槌。” 陈小六在她身后小声道:“然后被人家妇人追着骂。” 谢庸和罗启都笑了。 周祈也笑:“也有感激我的啊。” “晨间唐伯便炖上了豕蹄,这会子应该好了。”谢庸用谈论“今日有些冷,明天或许暖和些”的语气道。 周祈才不在乎语气呢,笑嘻嘻地道:“甚好,甚好!” 第45章 过中和节 周祈的脚伤足养了十来日才好, 好了头一件事就是奔东市买东西。 先去布匹绸缎店买了一匹最细密厚实的藏蓝桂布, 这布又软和,又透气,正好让唐伯裁两身chūn衫穿;又去酒店买了两坛新丰酒,谢少卿不喜喝酒,老叟却是爱的;顺便又在腊货店买了两只腊鹅、两条腊肉,然后驮着这些东西去粮店。 周祈买东西素来豪气:“每样米豆都来五斤。” 第二日是二月初一中和节,民间多以青布袋装各样米豆、菜蔬种实馈赠亲友, 号曰“献生子”,不过是个乞求年丰岁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