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之薛为,若不是和冯泽两人有个同窗的关系在,哪里能住进刘府。他最为焦虑,因着乡试名次挂了马尾(最后一名),若是此次能中便好,若是不中,要是能搭上一个靠山,以举人功名入仕,哪怕是做一方教谕,也总好过重头再来薛为的话说的言不由衷,宴敛也就笑笑,个人的路个人走便是。他大概也是能够明白薛为心中所想。 冯泽呵呵一笑,"好了,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我等京城重逢,某做东,请宴兄吃酒!" "好你个冯成英,竟抢了我的话,这样也好,今日少不得要你空着荷包回去。"曹尚这般插科打诨,气氛顿时松了些许,他拉着宴敛的手,便向一旁的马车走去。 马车左拐右拐,穿过大街小巷,到了地方,已是外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是一座坊市,此处唤作五方杂处,也就是现代俗称的商业中心。西起琉璃厂,东到正阳门大街,南自猪市口,北至棋盘街,构成一个繁华的商业圈。这里是京城乃至于整个大扬朝最为繁盛的地方。 冯泽指着不远处的一处二层木制房屋,上面还飘着写着归云阁三个大字的布帆。说:"听刘世叔说,此处的闽菜最为正宗,离乡半月有余,最是想念家乡菜,便去这里如何!" "也好……" 说完,冯泽等人正要入内,守在门前的小二迎了上来,佝着腰笑着说道:"几位公子安,敢问公子,可有请帖?" 冯泽挑了挑眉,道:"怎的,来你这酒楼吃饭,也要请帖才能进吗?" 那小二陪着笑,面色不改:"公子说笑了,我这酒楼自然是人人都来得的,只是今日不巧,临时有几位老爷包了我这酒楼,里面正举行文会呢?若是几位是来吃饭的,便请往他处,扫了公子的兴致,还请公子见谅!" 那小二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冯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回过头来,对着宴敛等人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另寻他处吧!" "也好……" 几人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而听见上方传来一个温沉的声音:"可是宴仁亮,宴敛……" 两人抬头一看,却发现是叶长尚倚在窗户上,看见两人望了过来,招了招手,"上来说话!" 说话间,便有一名青衣小厮从酒楼里走了出来,对着宴敛等人躬身说道:"几位公子,请……" 都做到这份上了,宴敛与宴仁亮对视了一眼,而后带着冯泽等人抬脚往里走去,至于刚才拦着他们的小二早就退到了一边。 上了楼,入目的便是端坐在正上方的叶长尚,旁边坐着两名同样长须紫衣的中年儒士,他左下手站立着一群持剑的书生,右下手才是和宴敛一样儒衫打扮的士子。全部加起来有四五十人,宴敛只随便扫了一眼,脑中隐隐有了些猜想。 到了叶长尚面前,宴敛两人躬身一拜,双手没过头顶,道:"敛从吾,见过----" 叶长尚也一把打断了两人的话,乐呵呵得对身后两名紫衣儒士说道:"这两个是我的学生,也是今科举子,才学嘛!过得去。"一言既出,却是带着一丝期盼。 夫子二字还未曾说出口,只看着宴仁亮腰杆又下去了半分,诚挚的喊道:"恩师!" 宴敛一愣,岂不知一旁的众士子听见这恩师这两个字,看向宴仁亮两人的目光越发热烈,乃至于带着一份嫉妒。 也是!一句夫子,充其量也就是代表着这人曾经教授过你,算不得亲近。可是恩师就不一样了,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这种年代,一句恩师,代表着师徒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一辈子也斩不断的亲近关系。 宴敛脑中思绪万千,他本就不受靖宁侯待见,在族学之中也识趣的藏拙,平日里算不得出色。如今,叶长尚一句学生,分明有种在众人面前胁迫宴敛拜他为师的味道。只是一同的还有宴仁亮,他才学出色,难不曾叶长尚看中的是宴仁亮,他只是附带的那个?甩开这些念头,在转念一想,若是他今日成了叶长尚的学生,身上背负的两侯府污名自是不复存在了。 只是宴仁亮回答的太利索,就像是早就知道这种情况一样,宴敛眉头一紧。 宴敛下意识的迟疑,顿时让四周的士子心中更是风起云涌。看着这家伙这副模样,难不曾这家伙之前并不知道叶长尚会这样说。也就是说这家伙之前其实并不是叶长尚的学生了。端看这大庭广众之下,也就是叶长尚这是在bi这家伙拜他为师。 叶长尚是什么人,远山先生。抛开前半辈子的蹉跎làngdàng不必多言,那自是他忍ru负重,只为前朝鞠躬尽瘁,贡献了大把年华。如今的叶长尚,士林人称一声叶先生。端的是清贵无比。 这家伙何德何能,竟要让叶先生做到这种地步! 宴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是喊了一声:"恩师! 第二十九章 叶长尚眼睛刷的就红了,嘴里哆嗦着说道:"好好好!"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正要去扶宴敛。 却听见齐廷和振声说道:"这便是叶先生的弟子?先生大才,教出来的学生想来也是才学过人。正逢今日文会,便请先生出题,我等诸位学子必要好好讨教一二!" 被齐廷和的话一打断,叶长尚猛的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这是什么场合,虽说在场的都算的上是比较亲近的人,可今日这番作态,也难免有好事之人往其他处揣摩,到底是要收敛一些才好。 只是人已经站了起来,叶长尚便顺势向宴敛两人介绍,指着右手边的儒衫士子,"这边或是我叶氏门下弟子,或是京中才子,日后怕是要常见。"只一言而过,又指着左手边方才说话的齐廷和,"这是齐廷和,字文剑,他家,住北光城,当年乃是儒家之首……这个是楚源,字长和……"这边站着二十来号人,俱是北光城士子。 如此介绍了三四位,待到宴仁亮两人一一见了礼,叶长尚又说道:"你们可唤他们一声世兄弟。" 而后又指着宴仁亮说道:"他祖父,他祖父……"言止于此,竟是用袖子遮起脸抽泣起来。 宴仁亮满脸通红,眼睛也跟着红了,三步并两步来到叶长尚跟前,嘴角一阵哆嗦,一时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齐廷和猛的走到宴仁亮面前,执起他的手,目光如炬:"你姓宴,你祖父是----" 宴仁亮眸光一黯,抹了把眼角,低声说道:"祖父,名讳宴何从……" "竟是宴公,宴公当年为国效死,吾辈之楷模,忠义之名,必将万古流传!"齐廷和仰天一叹,好不悲戚。 叶长尚又是说道:"当年我与何从乃是同窗,眨眼间四十载烟云。寿宁伯门下有何从一脉,总算是保得了一份清名。" 可不是,寿宁伯好歹也是开国功臣,子嗣之中却出了两侯府这般的叛逆,唯有宴何从,自尽殉国,全了一份忠义。便是有两侯府不堪的污名在,他这一脉总是不同的。叶长尚这话却有抬举宴仁亮的意思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