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官方说法是大逆不道的苏怀瑾竟然联合宁王有谋反之心,晏依依的身份则变成了宁王殿下安排在京城的探子,两人偷盗了安王的玉佩密谋栽赃,后来事情败露,接连伏诛。 据说…… 总之,即使一开始还是愿意相信苏怀瑾的人多,可各种各样的说法甚嚣尘上,舆论风向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却也在慢慢转变。 尤其是……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yin暗心理,想要看到一个久来被高高捧上神坛的人跌落的想法并不少见,当一个各方面完美无瑕的人出现污点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些人觉得心中快意,不惮于落井下石,将其狠狠踩进尘埃里。 况且随着愈来愈多人的关注,这件案子被发掘出来的证据也愈发确凿――确凿得甚至都快让人因此而有了疑问,觉得以苏凤洲的智商就算真的图谋不轨,也着实不可能留下这么多板上钉钉的把柄。 但这种疑问一无根据二无道理,很快就被淹没在声势浩大的讨伐下不见了。 而苏怀瑾,他从始至终都是懵的。 开始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晏依依遇害的事情――我们说过了,这在京城里算不上什么大新闻,苏侍郎每天忙得很,又不是喜欢八卦的性子,自然不会对这些事情多加关注。 而在安王的关照之下,这案子自从进了刑部和大理寺便被严密封锁消息,有关系不错的同僚想往外传消息都做不到。 这就造成了在刑部的人闯进户部衙门忽然要将侍郎带走的时候,所有官员都眼睁睁坐在那儿看着,每一个人能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之后便是一系列的锁拿、问罪、刑讯、关押,从始至终就好像有无形的推手在背后快马加鞭想要置他于死地,苏怀瑾根本申辩无能,等终于有相熟的人被允许来探望,他才得知外面那些喧嚷流言,而这时候,一切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 案件被定罪的祸首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来也实在是讽刺。 将好些零碎消息拼凑起来大致得出真相的苏怀瑾很快意识到,这次自己估计是在劫难逃了。 幕后之人心思缜密,又极巧妙地利用了各方面的人际关系以及人性弱点,在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直接将他打入地狱――外面人的反应将形势体现得淋漓尽致,开始时前来探望他承诺相助的人络绎不绝,后来人烟慢慢稀少,最后一个相见的居然是开始时负责审理案件的杨秦。 杨秦给他带了一壶酒,两人相顾无言半晌,酒尽后那八年来一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倔老头一声叹息,意兴阑珊地扔掉官帽,言欲告老还乡。 “这朝堂连凤洲兄都容不下,也不知每日蝇营狗苟还有甚意思。” 而且……那些流传在外的风言风语,简直是要把他往死路上bi。 至少文渊侯府的人,就从始至终都没有来过。 苏怀瑾就是再宽容豁达,也将这样毁了他名声还不够,甚至往他身上扣了最要不得的谋反罪名的人恨到了骨子里,而在他自己慢慢推测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更是好像被一盆冰水泼到了骨子里,在由内而外的寒冷中止不住颤栗。 他jiāo游广阔,但朋友着实不算多,安王周澜也许算不得他的知己,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追求当中,这个人也绝对成为了一个特别的存在。 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可能会爱上一个男人,在他前二十三年所受到的教育当中,这种爱慕关系是不正统的,甚至是让人生厌的,但当一个人将“真心”捧到他面前,他却实在做不到将那真心不留情面地放到地上去踩。 他甚至因此一直拖延着没有娶妻,一来是怕最后自己动摇,耽误了人家好姑娘,二来也是……毕竟安王势大,他隐约怕对方对他订亲的消息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其实从这种担心当中周澜的人品在他潜意识里的问题就可见一斑,只可惜……当时并没有多想。 毕竟在他短暂的生命当中,真正感受过的“爱”太少了。 可如今看来,这所谓的真心何其可笑,只要跳出那些情感构成的陷阱,周澜那些心思缜密用心险恶的谋划便显露无遗,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个身份尊贵的王爷,竟能让对方做到这一点,筹谋经年只为将他摧毁,并且一击便状若雷霆,根本不留一点逃出生天的余地。 更让他困惑的是……在审讯中许多被呈现到他面前物证人证俱全的证据,他根本就全无印象,那些人言之凿凿曾看见他所做何事,挑的都是他独处无法自证的时间,可那些时候他却绝未曾出现在过他们言语中提及的场所。 若说一两个人被幕后买通还情有可原,可随着作证的人级别越来越高……他实在很难相信区区安王能够只手遮天到这种程度。 而现在,看到牢房外面亲弟弟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听到他的话――最后一块拼图也被严丝合缝地贴进推理的同时,心中那块柔软的角落,骤然传来悄然碎裂的声音。 第5章 浮生悔一梦(5) 苏家兄弟两个算不得亲近,毕竟生长在那样的环境当中,他们没有被教导得完全相对立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作为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兄弟俩外表长得几乎一样,性格却截然不同,早出生不到一炷香出生的的苏怀瑾个性沉稳淡远,于学问一道上天赋极高,而骑she本领虽同为君子六艺尚算优秀,却根本不能与治学相提并论,总体来说还是个文弱书生。 弟弟苏若瑜便不同了,这个苏家次子从小惯爱舞枪弄棒,性格也是张扬肆意得很,说实在的,光从行事风格来说的话,苏若瑜倒更像是被永宁那样的女子教养长大的孩子。 可偏偏苏则就是偏爱小儿子偏爱得不得了,除了相处时间造成的亲疏远近之外,从根本上讲,也确实是机灵活泛的苏若瑜更容易讨父亲的欢心。 而且苏怀瑾着实外柔内刚,平时还好,一旦遇事,那种决绝与大气简直跟永宁如出一辙。 这也就造成了,当兄弟俩十二岁,苏怀瑾终于得知永宁并非自己生身之母,开始为生母服丧之后,两个人对这件事截然不同的反应。 苏怀瑾无疑是痛苦的,在这场成年人的恩怨角力当中,他可以说是最无辜的一个,大人们为自己或对或错的选择承担后果,却偏偏要拉上这个稚龄孩童作为博弈的筹码。 在他的记忆当中,“母亲”这个词始终代表着对他不冷不热又威严尊贵的永宁,猝然之间被告知十月怀胎赐其骨血的另有其人,还没等回过神来,便又得知那个他甚至从未见过的女人已然撒手人寰。 他想要怨恨,却不知该把错怪到谁身上,想要原谅,却意识到自己也在无意中给别人造成伤害,又哪有资格轻描淡写地提起原谅。 对于被留下的与自己全身流着一样的血的弟弟,他??是隐含愧疚的。 作为长兄,理当有照顾幼弟的责任,而那十二年来他一直未能尽孝,却独自一人在大长公主府尽享富贵尊荣,这怎能不让他心中无端生出惭愧――君子罪己不罪人,反正不管什么事情想主动往自己身上扣错处,那总是能找到的。 柳氏去世之后,永宁倒是不再阻止他与文渊侯府多做亲近,可那么多年遗落的光yin并非轻易能够抚平,苏则不喜欢这个甚至让他自己感到压力的儿子,而虽然子不言父过,苏怀瑾私下里却也对这文渊侯爷的品行颇有微辞,父子之间自然无法做到寻常人家的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