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濯而断续的哨音响起来,咎抱着天曦,轻轻的chuī着哨子。似乎曾有过这样的场景,那时候怀里的人是不在的,彼时的痛苦似乎被太多温情覆盖,都不知道珍惜的是什么了呢。轻轻抚平天曦眉间的皱痕,滑过她带着委屈的唇角,咎开始懊悔这连日无谓的纷争。下巴蹭一蹭天曦的额头,轻轻的自语, “快点好起来,以后,都听你的……” 天曦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混沌的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模糊看见chuáng边的一个人。熟悉的面容让天曦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依旧以为是在梦中的。 “公主!公主!” 那人却是急切开口的,清脆的声音刺激着天曦的耳膜,让她不得不集中jīng神来分辨眼前这个人的真假。 “灵……灵儿??” 不停的点头,把眼中的泪都给晃得吧嗒吧嗒落下来,滴在被子上和天曦的手上。天曦顾不得身体的虚弱,连忙支起身来,急切的看着这昔日的贴身使女。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会来的……” 声音有些哑,加上激动,更加的哽咽,眼里也有泪蒙上来。 “是东方公子——”灵儿说着看了一下旁边坐着的咎, “哦,不,皇上,是皇上找到我们的,公主,絮儿也来了呢!我们是一起来的!” 天曦也跟着回头,却看着东方咎,慢条斯理的端着一个盖碗,轻轻chuī着茶汤上浮着的叶芽。这突来的重逢让本就虚弱的天曦一时回不过神来,紧紧抓着灵儿的手,满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两年,你们……你们可好……?” “那年公主你在城门打仗的时候,洗衣房的李妈妈来跟我们说得赶紧走,公主打完仗就来寻我们,我们听了她的话,就跟着走了。谁知道后来就听见公主叫东桤掳——” 说着灵儿停了口,胆怯的看看咎。咎低头喝茶,瞄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那你们……” “我们在楚都的赵府里做粗使下人。后来就听见官府的人贴告示说在找我们。开始我和絮儿不敢去,怕是哄我们的。后来官府直接找到赵家去了,这才一路被带到这儿来。没想到,真能再见着公主的……” 灵儿依旧是慡落的性子,没有因为磨难而改变。天曦含着泪,又伸手去擦灵儿的泪水, “公主……” “咳!”一边的咎放下茶碗,咳嗽了一声。灵儿连忙用袖子擦了两下脸,低下头去。 “灵儿。” “是,皇上。” “你过来。”咎点了点头。 灵儿看一眼天曦,有些怯意的犹豫着从chuáng边站起来,走了两步到咎跟前。 “以后,你和絮儿就留在这云曦宫吧。” 灵儿忙不迭点头。 “不过,既然到了朕这里,规矩还是要守。” 灵儿不知其意,有些忐忑。 “你们公主到这就不是公主了,往后人前,还是得叫楚妃娘娘,知道么?” “是。” 咎点点头,从怀里摸了块镶着金边的玉牌出来, “这个给你。拿着它,以后这宫里,朕去得的地方你就去得。想要出宫也是可以的,没有谁再敢拦你。楚妃短了什么,你自去置办,有什么事,第一个来告诉朕,听见了么?” “嗯。” “这宫里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香筹。你们三个看好这云曦宫,也有分寸些,凡事别太过了。” “是,灵儿知道。” “嗯。”咎点点头,站起来,“那就好。朕先走了,记得一会儿药好了端进来。” “絮儿去端了。” “好。”咎说着,就要往外走。 天曦看见她jiāo代的周全,好似再不打算来了一般,情急间掀开被子,一步从chuáng上迈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扑倒,随身的帕子也落在了地上,伸手去抓咎的袍子。 “咎!”声音是抑不住的颤抖。 咎连忙回身,一伸手捞住她,扶起来圈进怀里。天曦攥住她的衣襟,仰起脸来看着她,眼里波光粼粼,似是有话,又不知如何说。病的脸颊也微微陷进去,越发看着可怜。 咎弯起唇角,轻轻拍拍她的背, “孔任他们还在书房等我,有些事情要商量。” 一边说一边把灵儿捡起来的帕子接过来,皱皱眉, “这个都旧了。” “这是我们太后娘娘绣给公主,哦不,娘娘的。太子爷也有一条。”灵儿在一旁解释。 “哦。”咎点点头,把帕子给天曦掖好, “你吃了药,灵儿在这,你们说说话,累了就再睡一觉。我晚上过来,嗯?” 天曦听见她这样说,才放心了,慢慢松开手。咎低头亲亲她的脸颊,又抱了她一会儿,叫灵儿过来扶到chuáng上去安顿好,自己才转身走了。 六月十六正是小皇子东方恕的三周。咎在未明宫摆了宴席,大肆庆祝。也许是总觉得亏欠了琳琅什么,只要是孩子的事情,咎一定亲力亲为。各宫照旧送了礼来,因为咎看重,也都过来未明宫捧场。蔺妃却托病没到,咎也觉得前些日子的事情做的不妥,故没多说什么。一心看着活泼可爱的东方恕了。 完了席回到云曦宫。天曦给她换下纱衣,刚坐下端起茶来,小路子一阵风一样跑进来,满头大汗一脸喜气,“扑通”跪在咎跟前,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 咎皱皱眉,大惑不解,把茶盏放到唇边,一边问他: “恕儿的生辰宴都罢了,现在才贺喜,小路子你又着什么魔了?” “不是,万岁爷!是蔺妃娘娘,刚才湛露宫宣了太医进来,几个太医诊了说是喜脉,蔺妃娘娘有喜啦!” “噗——!!咳咳咳咳咳!!” 咎一口茶呛进气管里,立时大咳起来。 善果种 云曦宫。 咎板着脸坐在太师椅上。黑魈在她面前跪着。 天曦站在对面的桌子前面,不时侧头看看黑着一张脸的咎。 “怎么回事,说吧。”咎的口气极是不善。 “属下查实,端午节后宫省亲的时候,蔺妃娘娘跟御林军的镖骑都尉韶大人——”黑魈顿了一下, “过从甚密。” “韶知谦??” “是。韶大人乃是监察御史蔺大人姐姐的儿子,也就是蔺妃娘娘的表兄,自幼一处长大的。” “哼!”咎从鼻子里重重的出了口气,脸色也愈加难看。这个韶知谦已经官至二品,年轻有为,颇有些胆识的。咎很是可心,本打算重用。平日里见他默然持重的样子,没想到如此胆大妄为。 “好了,你下去吧。” “是。” 转眼间,完成任务的黑魈消失了身影。 咎转眼珠看天曦,没看着什么,自己闷了一会儿,开口叫: “小路子!” 外面小路子连忙进来,“在!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的旨,叫刑部——” “等一下!”天曦突然开口阻了,“路公公,你还是先出去吧。” 小路子不解,转头看咎的意思。 咎皱着眉头看天曦,停了停,才摆摆手又叫小路子出去了。小路子眨眨眼,不知道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天曦从桌子前边走过来,站在咎的面前,弯下腰,两手捧了她的脸。 这下,眼对了眼。 “你要gān什么?”天曦轻轻地问,睁大了眼睛。 咎看她一会,“你说呢?”撇一下嘴角, “这对jian夫□!朕要叫刑部狠狠的查办!” 天曦听到那个词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查办?此事如果追究起来,这两人必死无疑。” “他们这是自找的!竟敢做这种苟且之事?!”咎瞪起眼睛,理直气壮。 “咎。”天曦神态却很平静,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你给不了的,就不要再去剥夺。” 东方咎眨眨眼睛,发愣。 “我看得出来,蔺妃对你一直是有心的。她这么做,一定是万般失望下的无奈之举。” “那她就能——”咎抬起手来指着一边, “她可是朕的妃子哎!” “你对你的妃子怎么样呢?” “我——”咎一时语塞, “咎,你不能自私。你既然不能给她们幸福,她们从别人那里获得的时候,你就去成全,好不好?”天曦声音轻柔,却句句不容反驳。 东方咎还在发愣。 “这个韶知谦和蔺妃,一定不是苟合,一定是有情分在的。既然这样,你为何不成人之美?非要闹到他们以命相搏?何况,还有个无辜的孩子呢?” “可是,他们分明不把朕放在眼里,竟然——” “蔺妃现在肯定惶恐的不得了,这也算做惩罚了。幸好,你总算去过她宫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的。所以这事只要你不追究,谁也不会知道。等孩子出世,寻个借口,送出宫去吧。蔺大人也是重臣,这样才不至于出什么祸端。” “什么?她做出这种事来,朕还要——” “别叫人恨你,你既然不在意,哪如叫别人在意了去好呢?” 咎瞪着眼睛,抿着嘴,两颊气鼓鼓的。天曦看着,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还笑?你笑什么?” 天曦心里知道咎是许了,才放下心来。看着眼前的人,一脸玩味,轻点着头, “你很厉害哦,居然能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