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你,是你杀了韬兄!他日间才与你争执,晚上便掉下山崖摔死了,定是你害的他!” “不错,他连野láng都杀得,推人下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底蛮人,其行必异……” 非议声蜂起,无人在意阿璘的伤口还在淌血,便迫不及待地淬起另一把刀。 连身负监院之职的晓万山也有些动摇:“顷弟,依我看,还是先将他jiāo予官府……” “不行!” 秋千顷掏出帕子塞进阿璘手里,转身断然道:“死的是浙江省御史家独子,下头那些官员为了趋奉,办出屈打成招的事来也不稀奇。万山兄,旁人不晓得,你该知道,欲加之罪,本可诛尽无辜人。” 说着他敛肃了神情,转过背,为少年拦下那些恶意揣摩的目光。“阿璘,”他唤,“方才你有没有见过刘韬?” “见过。” “……发生了什么?” 阿璘眸底孤冷,间或透着森森然戾气,一扫而过时令人不由地发寒:“我去拾柴,刘韬在半道截住我,令我把珠串解了给他。我不从,他扬鞭就打。” 秋千顷这才留意到阿璘臂上除了牙齿的咬印,还有几道很深的鞭痕,在旁犹有人小声嘟囔:“几下鞭笞而已,装什么,焉知你不是为了这个就下死手……” 秋千顷眼风疾飞,刹住了那副搬动是非的唇舌,“你还手了?” “是,”阿璘微微昂起首,眉眼锋锐,“有仇不报非君子。可我没杀他,我没杀人,先生。” 时隔多年,秋千顷还是很难说得清,在耳闻那声“先生”的一刹那,他是否存了私心。 总之刘韬之死,他坚信阿璘的无辜,为此不惜赌上官名声誉作保。而在他的坚执下,晓万山终究没有说什么,只以失足坠崖之名报了案。刘蟾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扬言要书院jiāo出真凶,若不然便是舍了性命去叩阍,也要拼他个鱼死网破。 然刘御史到了还是没能如愿。 庆元四十三年,正逢三年一度的京察。考察京官的诏令既下,弹劾刘韬贿上的奏折便飞进督察院的值房。结党营私乃庆元帝心头大忌,紧要当口上头的人也不敢伸手捞救,只好任由镇抚司那帮“丧门神”将其收押。 可笑刘蟾御状没告成,自个先领受了二十杖击,一命呜呼,刘韬坠亡之事也便不了了之。 长夜无疾而终,晨钟应时敲响,漫山野的草籽枯荣守序,日子井然来到了三年后。 庆元三十六年,chūn。 帘动一角,料峭chūn风里携着花香,拢人心怀,秋千顷因星夜兼程而疲散的神识一下归了窍。 “先生——” 后背沉沉欺上一人,微汗的鬓角在颈侧胡乱厮蹭,玛瑙的红与雪松的冷,相得益彰。 秋千顷脸微偏,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阿璘噙笑离了他肩,双手仍是扣在鞓带上:“先生前日才来信说要回,今儿便到了,怎地这样快?” 都说半大小子见风就长,这三年间秋千顷并不能时时呆在书院,每回见到阿璘,都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个头跟抽条似的,晃眼功夫便越过了他耳尖。身量也愈见可观,笔挺矫健,奔跑后蒸起腾腾热气,是一个青年最焕然的鲜活。 他终是把块嶙石捂成了暖玉。秋千顷暗感欣慰,抽出一只手轻拍阿璘脸颊:“这不是记着你生辰,怕迟了,有的小崽子又要吃味。” 话音落点,只觉腰间禁锢倏然又紧。 “先生,是专为了我的生辰赶回来的吗?”阿璘的声音似有不确定,又透着隐隐期待。 秋千顷笑了:“不止,还有贺礼,你先起来。” láng崽不情不愿,寻隙又多蹭了几下,才恋恋地直起身。那张褪去稚气的面容棱角分明,纵笑着,也难掩眉峰处的一段凌厉。 正因如此,秋千顷掌中那枚悬着红缨的飞镖才格外衬他。 “此镖名为百尺烽,以jīng铁打制,比你从前用的投石*加趁手。但你须谨记,百尺烽乃杀器,一经脱手再无回旋,行事前定要慎之又慎。” 阿璘手捧那暗器,目光随边沿处的锋芒游走,两相灼灼:“这红缨?” 秋千顷面色一赧:“咳,仓促间信手编的,生辰嘛,总得讨个好彩头,你将就几日,回头上集市给你换条好的来。” 阿璘却摇头,指尖作梳篦过每根缨须,手势越发地缱绻,捻至末端时,甚而带上了一丝攫啮的意味。 极尽着不为人知的渴望。 “先生心意,贵重万千,便是世间最好的。” 贺礼送毕,师徒二人相隔圆几坐下,阿璘为秋千顷chuī凉一盏热茶。 “听说前些日子,你同浙江都司左家的公子比试,打折了人家一条腿,可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