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承诺开不开心? 吴净矜持地不表态。 苏由信微笑, 捧起她的脸庞, 低首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唇, 额抵着她的额, 确认般问道:“那个让你同我一齐下山的理由,永远能使你为我动心吗,吴净?” 吴净柔软地嘤咛一声, 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深深贴在他颈间, “讨厌。” 苏由信的心脏,还是在一阵一阵的抽痛,这痛楚是她造成的,他知道如何让她为他止痛。他捏起她的下巴,吮吻着她的嘴唇,这吻越来越热烈缠绵, 而他本来对待情感,一向是以含蓄蕴藉为美的。 她似乎也颇意外他这次的举动, 但很快亦热烈回应他。 这两个人, 一个头一次爱上男人,一个头一次爱上女人。岁月无情,百年光阴匆匆而过,美人白发,英雄迟暮。若从未动情,人生是否会留有缺憾?谁知道呢?反正这对男女就是相互爱上了。爱过和从未爱过的人,谁有资格去评判谁凄谁喜谁可怜? 这对美丽的年轻人顺由自己的心意, 忘情的拥吻着,缠绵悱恻的爱意,足以驱散隆冬天迫人的寒气。既如此,又何必去在意天长地久?命不由己?这一刻的两情相许相依,足以抵消那天长地久的传说。何必为那遥不可及的传说耽误此刻情人间相亲相爱的快乐? 苏由信越吻着怀里的女子,心底的自私越发扩大蔓延。他想,不管你的生命究竟有多漫长,你既已随我下山,便独属于我一个人了,把你的生死交付给我吧,跟我一同生,一同死。你曾经那么寂寞,我绝不会让你再寂寞地活着。 “嗯……” 吴净终于被他吻得快透不过气来,这还是绝无仅有的首次。 “嗯……” 她又哼一声,柔若无骨的手掌推搡他的胸膛,向他服软了。 他却不肯就此放过她。 我打了他一掌,他也在惩罚我么?她晕陶陶地想。竟还能分出心思,回忆当日,那个他让她跟随他下山的理由。 那天在圣雪山上,苏由信又想离开了。吴净自然不肯,闹了半天,两个人几乎闹翻。 吴净见他去意坚决,气得把他重重推倒雪地上凶狠地瞪视他,忽然扭头就跑。 “吴净!”苏由信被她摔得一时起不来,出声想叫住她。 可吴净越跑越快,她直直跑到山坡底下,坡上是堆积成一座矮山的皑皑白雪。 苏由信预感不妙,可来不及了。 吴净回头看他一眼,一只手掌拍在了山壁上,“轰隆”,山坡上的积雪瞬间崩塌,劈天盖地如洪流的积雪淹没了她的身影。 “吴净!” 苏由信一下子跳了起来,狂奔过去。 山坡上的雪全倾塌下来,又形成了一座小雪山堆,吴净掩埋小雪山堆里面。可苏由己不知道她藏在了哪里。 苏由信大声说:“吴净!我知道你没事,快出来!” 无人答他。 苏由信无奈说:“吴净,我必须得走了。我再坐一会,你考虑一下,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下山。” 他顿了顿,又说:“我虽然对君子之名不感兴趣,但也不屑占女人便宜。何况你一身武功,还怕吃亏不成?你想想。” 说罢,苏由信坐在了雪地上,等她回复。 片刻时间,吴净的声音似从天上传下来,又冷又远:“我不用考虑。你走吧,我不拦你。” 苏由信说:“我走了,你呢?” “睡觉。” “睡觉?” “睡个三年五载的,我就出来了。” 苏由信皱眉头:“一个正常人用得着睡那么长时间吗?” 吴净不再回答他了。 “吴净。” 她不答。 “吴净!”苏由信连唤她几声名字。 她都没有发出声音,似乎真的睡着了。 苏由信默了默,抬头看着雪山堆说:“那你保重,在下告辞了。” 明知她看不见,苏由信还是对着雪山堆叩了个手。他转身迈开步子,下山,风忽然大了,雪花也忽然大了。漫天风雪交加。 苏由信顿住脚步,他观望他的四周围。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的,皆是漫天风雪。 天地之间好像只有这无边无际的茫茫大雪,他站立风雪中,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漫天风雪,漫天寂寞。 寂寞如雪。苏由信内心体味着这四个字。 他回头,那座不断被大风大雪侵袭的雪山堆默默伫立,无声瑟瑟发抖,竟似已变为一座坟墓,而墓碑上题着四个大字:寂寞如雪。 苏由信:“……” 他的脚又开始走动,不过不是走下山,他走回了雪山堆前,说:“吴净,你出来。” 不出意料,吴净不出来。 苏由信忽认命似地叹了叹气。他挽起衣袖,开始挖那堆积成山的雪。 他像挖宝藏一样,挖啊挖,也不知道挖了多久,他身上的热量流失很严重,手已冻伤,他咽了颗药丸,继续挖。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挖出了个冰雪美人。 美人躺在冰天雪地里却如同睡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似安详地沉睡中。闭着眼睛不看他。 风逐渐停息,雪也逐渐停息了。 苏由信静静凝视着她,看见她的羽睫微微颤动。 “吴净。”苏由信叫她。 吴净纤长细密的睫毛颤颤巍巍地缓缓睁开,她眼睛里是化不开、却又很宁静的悲伤。 她看着他,小声说:“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苏由信说:“告诉我理由,为什么一定不能随我下山?”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吴净反问。 “在下这身医术和毒术,学来也并非轻松容易,如果一辈子待雪山上,既救不了人也杀不了人,荒废掉了,岂不可惜?” “哼。” “怎么样?到底和不和我下山?见识过山下的大千世界,你不会后悔的。” 吴净淡淡地笑了笑:“那你也告诉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我同你一块下山?” 苏由信低下眼睛,沉默了。 吴净笑笑,侧过身,背对他。 苏由信望着她的背望了良久。人好像呆住了。 等他猛然惊醒过来,竟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 手欲缩回去,又迟迟停在空中收不回去。 是个男人,动了心就别退缩。苏由信脑子倏然炸响这句话。 然后他不再犹豫不决,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两手抱着她的背部。 “吴净。” 他手指轻轻触碰她绝美的脸庞。 吴净眨眨眼睛。 “你懂我的理由了吗?”苏由信问。 吴净又眨眨眼睛。 苏由信笑了。然后低头,唇覆盖在她的唇上。他只是把唇印在她的唇之上,不动了。她也不动。这是他们的初吻,得原谅他们。这两人之前谁也没有吻过任何一个人。 可这是世间最纯净、最纯粹的亲吻。 直到两人的唇拥有一样的温度。苏由信缓缓离开她的唇。可他们的接触仍是那么亲密,他的额抵着她的额,说:“你不告诉我你的原因,那我不问了。” 此刻苏由信展现出的柔情温语,令吴净产生错觉是不是圣雪山的雪要融化了。他又轻怜地触碰她的脸,轻轻地、清晰地问她:“我的这个理由呢?值不值得你为我入世?” 哪还需要什么理由?吴净,此刻他破天荒的,那么热情地拥抱你、亲吻你。你早已因为这个从山下闯上雪山顶的男子,迷失人间情爱中,不可自拔。 我在木屋里坐立不安,担心着苏由信的生命安全。外头突然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了,真怕吴净冲动之下真就一掌拍死苏由信,到时候惨剧成真,那可就不知道是该悲被打死的人,还是安慰打死人的人了。我终于按捺不住,悄声走到门口,悄悄掀起帘子一角往外探看情况。便看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干柴烈火、脸红心跳的一幕。我登时吓得退回了屋子里,蹲下身体,连忙往嘴里塞了几块鹿肉压压惊。 我懵了。这峰回路转的形势,未免转得也太快了吧? 一想到刚才看见的画面,美则美矣,可着实对人刺激太大,我脸颊渐感温热。若是被舟上的白相与和林越看见,恐怕他俩得直接走火入魔了。 这两个人真是…… 偷窥见了不应偷窥的画面,为使自己镇静下来,我唯有吃、吃。 我胡乱地吃着食物,不知不觉,发起了呆来。不知道自己蹲地下蹲了有多久。屋子里一亮,帘子被掀开。吴净先走进屋,然后我看见苏由信跟在后的身影。 三个人,一时谁也不开口说话,气氛静得诡异。 我耳朵里听见背后吴净喝茶喝得咕咕的声音。 “白冷,喝水么?”吴净突然问我,她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我顿感做贼般的心虚:“不、用了,谢谢……” 我眼睛不觉晃向定在门口的苏由信,他恰好也看向我,而我分明瞧清他的嘴唇竟有些破损了。 我:“……” 谁能懂我此时想凭空消失的心情? 苏由信看着我奇怪的表情。 苏由信:“……” 他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我不是有意偷窥他们。 苏由信忽举手握成拳,掩着唇扭开头,咳嗽起来。 我分明瞧见了他的狼狈之色。我明白苏由信对待感情其实挺含蓄自持的。 苏由信,这不会破坏你在我心目中最正人君子的形象的。 吴净已盛满杯茶水递到他面前。 苏由信接过,“谢、谢……” 吴净嗔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苏由信又剧烈咳嗽起来,借此和吴净拉开了一些距离。 我默默走出木屋还是外面冰天雪地的天气让人冷静,我静静遥望着那远在天边的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