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小捕头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只想知道,若是一团烂泥,如何能上高墙。

43
    宋晓酒睁开眼,有长久的迷茫,触手不是冰冷黏稠的脏水,眼前也不是暗无天日的水牢,浑身清爽干燥,便是后背也似洒了一层厚厚的粉末,温暖,干燥。

    他趴在枕上,脸颊用力的在柔软的棉絮里蹭了蹭,然后慢慢的咧开嘴角,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干脆把整张脸埋进棉絮里,深深的吸着气,嗅着那阳光晒过的味道,仿佛要把自己窒息在那味道里。

    后颈突然按上一只手,温暖,修长,有力。

    那手捞着他的脖颈,把他整个人拉了起来,宋晓酒回头看去,整个眼帘便映入那人融雪回春般的眉目。而那人的点漆深眸里,也同样倒映着他的诧异。

    “大人……”宋晓酒愣愣的开口,却只是唤着这两字,后面的话,似乎太多,太长,那么一瞬间纷涌上喉口,却被什么哽咽住,说不出,道不清,只是相望。

    裴唐风把鼻尖凑到了宋晓酒的颈间,轻轻的嗅着,舌尖一舔,却是打了个转。

    宋晓酒大惊失色,忙去推裴唐风,然而那虚软无力的手掌却只是轻抚般按在了裴唐风的胸膛上,裴唐风突然轻笑,那胸腔里便传出震动,令宋晓酒的掌心似酥麻了一般,痒痒的,想要挪开,却又激动于那种属于心脏的规律有力的跳动,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手。

    这就是活着。宋晓酒心想。

    “大人,我可以摸摸你吗?”

    此言一出,裴唐风顿时愣住,神色古怪的转向宋晓酒,半响,才微微颔首。

    宋晓酒并未露出什么狂喜,那只宽厚的手掌慢慢移到裴唐风的肩上,他垂着头,缓缓闭上眼,指尖滑过那人的唇,鼻,眼,眉,额头,一遍一遍反复抚过,如同在描绘那人的样貌,一分一寸,一肌一肤,微微冰凉的,却柔软的触感,那人的脸。

    “宋晓酒。”裴唐风突然出声唤道。

    “嗯……”带着浓浓鼻音的回应,那双覆在裴唐风脸上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粗糙的带着厚茧的掌面磨的那人的脸微微生疼。

    “她死了,大人,高慧死了。”

    低哑的喊出这一句,下颔被那人用力的抬起来,紧闭的双眼不断落下晶莹的泪珠。

    - shi -漉漉的泪水沾在那颤抖的睫毛上,连嘴角都是悲戚的绝望的弧度。

    (肆)

    “不许哭,”裴唐风俯下头去,霸道的堵住宋晓酒哭泣的弯曲的唇,素来清冷的嗓音却似被煮沸了一般,“宋晓酒,不许哭。”

    “唔……”宋晓酒仍是抽泣,被含住的双唇颤抖着,滚落下来的泪珠沿着脸颊蜿蜒到两人相贴的唇角,微咸的,带着些许温热。

    裴唐风收拢双臂,缓缓将人抱紧。

    “大人,我背痛……”宋晓酒突然嘶了一声,皱着眉低喃。

    闻言,裴唐风松了手臂,将宋晓酒翻过去,让他趴伏在棉絮被枕里,撩起他的衣衫,露出整个后背,指尖在那疤痕上游走轻抚,惹得宋晓酒笑出声来,那眸里还含着泪,一时便显得滑稽起来。

    裴唐风睇他一眼,问道:“很疼吗?”

    宋晓酒埋着头,不吭声。

    他也不知道为何,竟突然不想在大人面前喊疼,不想示弱。

    指腹轻轻在那疤痕上按了一下,裴唐风却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慢悠悠道:“你背上都是烙字……”故意拖长的停顿,果然得见那人浑身一震,整个脊背瞬间僵直起来,两边凸出的肩胛骨更是绷成一条紧致的弧线。

    微叹一口气,裴唐风安抚道:“在你昏迷的这些日,我用烙铁将那些字迹都抹去了,痛,是自然会的。”后面半句说的极慢,似隐藏了什么情绪。用烧红的烙铁在那满是烙字的脊背肌肤上再烫一遍,那种痛不必详尽,也知一二。

    “抹去了?”宋晓酒闻言却是大喜,转过头来望着裴唐风,一双细长眸子瞪得老大,眼珠子乌溜溜的,带着被泪水浸润的- shi -意,竟像小狗一般。

    眸色一深,裴唐风抬手遮住宋晓酒的双眸,低声喃喃:“不要这样看本官。”

    眼前一片黑暗的宋晓酒莫名其妙,不知哪里惹得大人不高兴,急急忙忙拉下裴唐风的手腕,脱口唤道:“大人……”

    “好了。”裴唐风却淡淡打断宋晓酒的话语,站起身来,“外面天气正好,你躺了许多日,也该出去晒晒了。”

    “哦。”宋晓酒傻愣愣的点头。

    眼见裴唐风走出去,宋晓酒忙爬起来,却是刚恢复的身子骨,行动都较为僵硬缓慢,磨蹭了半天才走出房门。

    一出房门却是惊呆了,满院藤蔓枝叶,攀爬在搭起的竹架子上,藤架下置放着软榻,方案小几,零嘴吃食,竟连过去宋晓酒极为喜欢的江湖艳史小册都有。

    两眼倏地迸出光亮,宋晓酒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结结实实趴在那软榻上,脸埋在温香软枕里狠狠蹭了几下,转眼看着案几上的果盘糕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响了两声。

    身后传来轻笑,宋晓酒回过头去,一袭暗红捕快公服的男子映入眼帘,温颜浅笑,却是温玉竹子。

    “宋捕头。”双拳合抱,温玉竹子规规矩矩朝宋晓酒告礼。

    “你是……”宋晓酒上下打量着温玉竹子,竟觉得这人一派温文尔雅,穿着那袭暗红公服,不觉突兀,反而别样风华。

    温玉竹子放下手,一边回道:“在下温玉竹子,是雾张府衙新进的捕快,编在宋捕头名下。”一边笑着走过去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下,拿起案几果盘里的一颗李子,咬了一口,方道,“还望宋捕头日后多多关照。”

    宋晓酒一听这温文尔雅的人竟是自己麾下的捕快,瞬间觉得自己高大起来,握拳在唇边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才拍拍温玉竹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日后有小爷照着你,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温玉竹子正吃着李子,被宋晓酒大力一拍,再听那一句豪言壮语,猛地噎住,好半天才吐出果核,被呛得双眼含泪,望着宋晓酒感激涕零道:“真是、咳,多谢、咳,宋爷了,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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