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咬得很重。 “好。”她答应了。 两个人都默默地,静静地躺在对方身边。 冥狱的身体是平静的,心却在跳。心潮起伏,难以入庙。此刻躺在身边的女子,保持和他三寸的距离。就像那些过去的岁月里,在归墟,在人间,在妖界,要么是他跟在她后面,要么反之,都是这三寸的距离。 三寸距离之外的这个女子,总是眉目清淡很少看他——然而做起事来却是原则性极强,黑白分明到决绝。正因此,辛灵总给他一种错觉,她可能随时都转身,走快,或是掉头,升空……总之各种方式消失不见。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管他什么错觉,反正今夜不是错觉——她明日是一定会消失。 “吁——”冥狱没有听错,他身边的女子,也轻轻叹了一声。 她也没有睡着。 “本王想问你最后一句话。” “大王只管讲来。” “你……”冥狱心一横,终究说了出来:“你心里可曾喜欢过本王?”他自己话音刚落,自己就不自信了起来。威武的妖王好似溃败得一塌糊涂的小卒,抬起手做个“九”数:“九分?” 手势又旋即换做“八”:“八分?” “七分?” “六分?” “五分?” …… 越往下,他越不堪:“一分?半分?” 始终闻不到对面人的回答,连一丝声音也没有。他彻底绝望,嘴角扬起犹如凝固,苦笑自嘲道:““你连半分,你心里连半分也不曾喜欢过本王。” 僵硬地侧过身去,背对辛灵。过了一会,又转过身来,注视着她的侧颜,和她的人一样清淡,却只需一个神色,三两句言语,就令他着迷。 “不管你喜不喜欢本王,本王……都喜欢你。” “大王。” 冥狱听见辛灵启声,他怕他听到更加不堪的答案,连忙想背过身去,却又怕失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终只是缓缓如蜗牛般挪动,背转过去。方才敢支吾一声道:“嗯?” “白云再幻化形状,也不能化作清风。但如果大王不是妖魔,不须像律师兄一般的身份,只是世间一凡夫俗子。辛灵心里定会十分十足的喜欢你,永远都不变化。” 背对着辛灵的冥狱吗,再次愣住了,颤巍巍笑起来,不出声,眼前刹那就变得模糊。 妖王终究是妖王,他很快就恢复成万事淡然的样子,重转回身,平躺道:“睡吧。”眼睛却不自觉望向辛灵,远山眉平展,剪水眸似桃。 “好。”辛灵笑起来,就像跌落了一两朵小花,淡粉色的,妖界常见。 四目相对中,情意互相明了,却已说开去,仙魔永不可能。 双方都觉得,很久以来,竟然只在这一夜,第一次感受到安宁和静好。 两人都睡了一个极其放松的觉。 ※ ※ ※ 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冥狱已经离开了。 她推开殿门,外头早就是成排的妖怪,恭敬地等候着,已经准备好送她走了。 冥狱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 她心里忽生起一阵失落。 “王婶,我来送你。”鬼方楚站在那群妖怪中央,俨然就是他们的头领:“真想跟你去一趟归墟。” 他说着变成一只独角兽,一下子就窜到了辛灵身上,挤掉她怀里的公鸡,取而代之得意洋洋。 辛灵却停了下来,将委屈地公鸡怜惜般抱起来,和小独角兽一起搂住怀里,方才再次前行。 “咯咯咯——”公鸡得意地冲小兽摇着冠子。小兽鼻子哼哼,将角偏到一边,赌起气来。又觉得不能叫公鸡猖狂,他猛地朝公鸡叫道:“嗷嗷嗷!”声音比鸡鸣更高。 “咯……”公鸡怕凶,一下子就怏了。 “嗷嗷嗷!”小兽在辛灵怀中更加欢腾。 他们一同走到了牢里。看样子冥狱并没有对律令怎样,他身上无伤,吃喝用度也不像是在坐牢。放下公鸡和小兽,走了过去。 “律师兄。”他明明好好的,她却忍不住流下泪来。 “阿灵。”律令抚摸着她的脸,她也不躲闪。 忽听得后头鬼方楚,一阵不怀好意地笑。 辛灵回头,见小男孩立马止声,却忍不住还是想笑——这笑里的意味她不明白。只知道孩子害怕地捂住了嘴巴,像是有谁在瞪他。 她回过头,见律令如炬的目光直射鬼方楚——他倒是像在管教小王爷。 辛灵心中生起几丝不好的预感,她忽然就怕了,刻意避开不再让自己深想,只是哽咽对律令道:“律师兄,我们走吧。” 律令却突然跪了下来。 “律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多谢师妹相救,请受律令一拜。” “师兄,不可。”辛灵也跪了下来,见拉不起律令,他还是对自己磕了头,便咬咬牙道:“师兄,你拜我,那我给你还回去。” 说着,她也对着律令磕了个响头。 “师妹拜我,我也要还回去。”律令又还她一个。 辛灵再磕头。 律令再磕头。 辛灵再磕。 律令正要磕,却听见一阵清脆的稚童笑声:“哈哈哈哈——” “笑什么?”律令狠鬼方楚一声,眉头一拧似是警告。 鬼方楚挤眉弄眼,全无正经。他鼻子动动,坏笑道:“你们这么磕着,到像是夫妻跪拜!”一说完,就化作小兽撒腿跑了。似乎怕打,溜得飞快。 “你!” “律师兄,走吧。”律令似乎气得要去追,却被辛灵伸手拦住。他一低头,见她抓着自己胳膊,两人皆想到方才小孩说了话,立刻各自松开了。 “公鸡还在啊。”律令低头见到公鸡,忙转移话题。 辛灵抱起公鸡,抚着它的羽毛,笑得有些木然:“我曾亲手杀了它。” “为何?”律令满眼困惑,似是什么也不知道。 “走吧,我们先离了这里再说。” 自有人驾船来渡他们。原来行了船,并不往那个山口走,而自有偏洞,转过拐角就豁然开朗——自是广阔的人间天地。 他们出去一打听,原来不只是归墟里一年,凡间过十年。她在妖界待了半年,凡间竟也是过了五年。 听说这五年凡间的变化天翻地覆,起义军先擒的洛阳王宫,而后四散侵占,那显赫数年的大衍王朝,竟只五年便已彻底颠覆。 大漠里的客栈老板,说到这的时候,叹上几句:“怕是那义军的张元帅,要做新皇帝了。” 辛灵和律令自笑笑,律令大声道:“掌柜的,再上些茶!” 客栈里的所有人,却都在此时,听见阵阵驼铃声,由远及近。 这铃声里夹杂着唢呐,奏得极是喜庆热闹,身处寂寥黄沙里的旅客,纷纷被吸引,出门眺望。连辛灵和律令也在其间,缓缓走了过去。 只见一队骆驼,前面半截队伍坐着吹奏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