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推推嚷嚷的在前面走着,李欢愤怒过后,脸色却有几分苍白,偷偷拉了拉走在最后的卫君宁:“君宁,我的手怕是握不住马球杆了,原本是让你来做替补的,如今怕是要你上了。” 卫君宁听了一愣:“不过我这几斤几两,你也知道,万一……” “无碍,你就站在边上充个人数便好,剩下的有章之林他们在。” “那好吧!”卫君宁想了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 卫瑶卿一步踏出了回园,绕到一边的回园与张家相隔的巷道中,这一条巷道叫作天师道,因着道口太宗亲赐的张家宅院而得名。 张家不曾没落时,这里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风水地,背靠张家,邪祟不侵。 巷道并不深,连同张家在内,坐落了七户宅子。 卫瑶卿刚走到巷口,便看到了方才在回园门口与武三郎争执时在人群中围观的几个小吏,她目光在看到不远处一座小轿时,不由愣了一愣,随即恍然。 那位“颇有美名”的石忠堂石御史竟将宅子安在了这里,巷道与回园的马球场不过一墙之隔,甚至以卫瑶卿的耳力还能听到马球场里头传来的喧嚣声。 不过她的目的可不是这位石御史,卫瑶卿想着看向那棵自张家祖宅中延伸出厚厚枝杈的古杏树,这棵古杏是自太宗皇帝赐下祖宅时便种下的,历经三百余年,早成百年古树,它见证了张家的崛起,也见证了张家的迅速衰落。 今儿穿着胡服,是以倒也方便,卫瑶卿后退了几步,借力翻上了这棵大树,只是人才跃上大树的瞬间,便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惊呆了。 huáng符纸飘摇,细长的朱砂线横穿张家祖宅的正中,无数摇曳的锁魂铃在张家祖宅中密布。如此yīn险的手段,为的竟是禁锢张家人的冤魂,让他们永生永世被禁锢在这里,不得投胎,无法潜入轮回。到底该是何等大仇,竟连她张家人的魂魄都不肯放过!卫瑶卿十指紧扣,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也浑然不觉,心里涌起了泼天的恨意:祖父教导她与人为善,我张家世代矜矜业业,除凶点煞,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这样的痛似乎积蓄了明珠儿十五年来所有的恨意,一点一点延绵开来,永无绝期。 张家做错了什么?世代不得善终,除凶点煞,到最后却以这样一种屈rǔ的方式死去,死后还不得安宁。 眼泪被重新忍了回去,大恸过后,她似乎哭不出来了,也不需要哭。还记得祖母在世时,悄悄告诉她,女子哭可以,要哭的好看,哭的是时候,哭给对的人看,没有对的人,她有什么好哭的。 这样yīn邪的锁魂大阵,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破解的,需要实际寺的一样宝物。这一刻卫瑶卿无比庆幸明珠儿的十五年韶华没有虚度,否则,她该如何去报这一腔血海深仇?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我的族亲们,你们看着,我会解开锁魂大阵,我会为张家亲手报这血海深仇,一个都不会放过。 风起百年古杏花落,簌簌白雪般,席卷着一地的哀恸。 卫瑶卿找到了树杈中央一处回形的dòng口,拔下头上唯一的簪子,将簪头旋开,倒了一点朱砂出来,迅速画了几笔,轻喝一声:“显!” 一座拳头大小的dòng口出现在她眼前,伸手从dòng中拿出一块长形黑漆漆的木头,一把青竹雨伞,摸了摸伞柄处的封蜡,完好无损,做完这一切,卫瑶卿才重新封了dòng口,从古树上爬了下来,掸去了身上的尘土。 回去的时候,绕了一趟gān果铺,卫瑶卿挑了几样零嘴,先将雨伞和木头放回马车中,这才拎着零嘴儿往马球场走去。 喧嚣的吵闹声让卫瑶卿忍不住皱眉,待她拎着gān果走到观席上时,却见马球杆高高扬起一击击中了黑马的眼睛,黑马突然受袭,立刻狂奔了起来,冲撞间,紧接着几匹马受了惊开始在马球场中乱撞开来。 手受了伤的李欢是在围观席上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武三郎的马球杆高高扬起,一击击到了卫君宁骑着的黑马,黑马狂奔之下,接连撞倒了几匹马。 随着几声惊呼“宋二公子!”“马公子”“崔十三公子”…… 李欢大怒:“武三郎,你这卑鄙小人!”说罢便要撑着未受伤的手越过跨栏,就在这时手里被塞上了一包东西,而后一道带着几分还未散去的淡淡杏香的青影越过了围栏。 李欢一愣,看了看手里的gān果,这才转向马球场中那道青影:是那位出去买零嘴儿的卫六小姐回来了。 第13章 坠马 马球场中早乱成一团了,那道青影越过围栏冲入场中,一时间除了李欢,竟是谁也没注意到。 看着她一步蹬上了马球场边那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火绒身上,李欢早已吓呆了:“别……” 红棕色的高头大马前腿高高抬起,想要将人甩下来,李欢全身心的注意力眼下都在那穿着青色胡服的女子身上,见她一手攥紧僵绳,一手拍了拍高头大马,嘴唇似乎还动了动。 李欢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置信,却见火绒突然安静了下来,撒腿向前奔去。 到底名马良驹,不多时便冲破了混乱的人群向那受惊的一人一马冲去。 卫君宁早被吓懵了,本能之下,只知道攥紧缰绳,任黑马带着他狂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甩下来。 “二弟!” 卫君宁紧紧攥着缰绳,突然听到这一声,原本勉qiáng的支撑立刻破功了,带着哭腔大喊:“六姐六姐,救我啊!” “把手给我!” “我……我不敢啊!”小纨绔当真是被吓傻了,本能的只有紧紧的拽住缰绳。 确实有些难了,对于一个才学会骑马不久的人,卫瑶卿凝眉,冷哼一声:“闭眼!” “六……六姐?” “信六姐么?” “我……信。” “闭眼!”小纨绔闭上了眼睛,手里紧紧的拽住了缰绳,“放手!” 手本能的一松,待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跌下了马来,小纨绔大骇之下,一只手拉住了他,似乎又是那样暖洋洋的感觉,整个人腾空而起,而后下一刻就稳稳的落到了马背之上,小纨绔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却见自己正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而前头坐着的正是卫瑶卿。 “下去吧!” 小纨绔早已认出了现在骑的正是那匹火绒,若换个时候,指不定要央着六姐带他跑上一圈,但现在形势混乱,便乖乖的爬下马来。 李欢看着少女转眼间驯服了火绒,追上发狂的马驹,整个人弯下腰来托住了摔下马来的卫君宁,而后将他拉上了马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拖泥带水,若非时候不对,他都要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越过围栏,向这里走来,李欢看着马背上穿青色胡服的少女,双眼发亮:“卫六……” “宋二公子坠马了!”一声轻呼打断了李欢正要出口的话。 在方才发生事情的那一瞬间,早有马师赶过来了,奈何事发突然,场中又乱,竟是来不及阻止,便有人坠下马来。 马师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少年意气纷争,眼下争出了事,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人,只是抱怨归抱怨,人还是要救的,得先把人疏散到一边。 在有人惊呼“宋二公子坠马了”那一瞬间,卫君宁蓦地背后冒出了一阵冷汗,心有余悸,还好还好,有六姐在! 李欢也舒了口气,眼角余光一瞥,瞥到那马场中狂奔的两匹骏马,马上的两个少年紧紧的攥紧了缰绳,似是也知道这时候一松手,不死也得重残! “不好!”李欢看着那两匹骏马的路线,就在这时,身旁的那道青影夹着马肚子冲了上去。 两匹发狂的骏马横冲一撞,骏马上的两个少年顷刻被撞飞了出去。 “十三!”有人惊呼! 崔琰很多年以后还记得那一刹那的情形,整个人从马上被撞飞,落向摆在场边的一摞兵器架,那系着红缨的长枪枪尖一点亮的有些刺眼。眼睁睁的看着枪尖在自己眼前放大,他的眼睛!贴上的那一瞬间有人拉住了他,那瞬间的定格,让他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后怕,而后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倒趴在了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