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的……在林阙眼里,是不太好的。衣服都是紧紧贴着皮肤,领子十分低,露出锁骨上的纹身。 林阙见过他,在照片上。 其实按资料上来说,夏谐虽然去ELEVEN是规律的,但却总是不多留,每次都坐在吧台前那个位置上,一个多小时以后便离去了。 若不是这样,而是发生了别的什么,林阙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出些什么来。 后来没有几次,夏谐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男人,每次都是他陪着夏谐从头聊到尾。 这个男人是圈里的红人,叫A,Alex,也正是此刻走在夏谐身边的男人。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Alex伸手勾起夏谐脖子里的一根链子来,东瞧西瞧。夏谐让他看了一会,伸手把他的手推了回去。 Alex兴致不减,笑着凑上去问着什么,夏谐也侧过头回答。得到答案的Alex脸上显出失望的表情,撇嘴切了一下。 落日渐渐沉没,照在两人身上,一切好像都在发光。 ………… 夏谐的脖子里的确是有一根颈链。 那是银质地的,年头太久,已经发黑褪色,它从林阙第一眼看到夏谐开始,就隐蔽地藏在夏谐的脖子周围。从未被褪去,从未被解释。 这根颈链,就像一个初恋情人的定情信物,而它孜孜不倦的存在,好似反复验证着夏谐的眷恋和怀念。 林阙和夏谐第一次做爱时,那根细细的颈链终于彻底bào露在林阙的视线下。 细链掩在脖颈间, 随着夏谐的身体一起晃动的,一闪一闪。 夏谐伸手紧紧攥着那根项链,他非常用力,从林阙的视角看,几乎像在掐死自己。 …… 林阙发动车子离开了。 ………… “他看着huáng浦江上的夜景,看着一点一点小下去的吴迟生瘦弱的影子,觉得将之未之的中国,将灭未灭的人类,茫茫的长夜,耿耿的秋星,都是伤心的种子。”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投she进来,满教室都回dàng着一个抑扬顿挫的男声。 这是一节林阙照常要上的早课,课上聊起了梵高的星月夜,于是便开启了关于夜的话题,一个男学生站起来,开口便背诵起来。他念得很惆怅缠绵的样子,十分风流。后来林阙便也微笑着跟着他默念下去。 “是个多情种子。”林阙点了点头。 堂下一片大笑。 有个女生举手,站起来说道:“老师,我真是不解,梵高画夜空里的星,为什么非要使它按圆形流动,未免流于俗套了。” 林阙看向她。“那你觉得该按什么规矩流动呢?” 女生想了会,开口道:“等边三角形吧!” 林阙不禁笑起来,正要说一句:“很有趣。”但立马又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大喊:“不得了了,印象派的梵高变成抽象派的梵高了!” 女生不由有些气恼了,瞪着眼睛反驳过去:“你们男生现在都是爱作三角形的恋爱,还来不许我星星的流动是三角形么?” 这是句很有攻击性的话语了,但那男生并不恼,一双小眼睛眨了眨,故作俏皮地抖了个机灵:“如今哪里还是三角形的爱呢,都是多边形的爱了!” 女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满堂轰然大笑。 林阙也笑了笑,等课堂安静下来,他在黑板上写了个爱字,问那男学生:“那你究竟是享受这多边形的爱,还是批判呢?” 学生这下反倒涨红了脸,低头想了会,说:“当然是批判,爱是唯一,不可分享的。” 女生立马哼了一声:“你这下倒是不多边了!” 这节课看来倒是专变成他们两人关于“爱”的辩论课了。 课堂又嗡嗡然响起来,大家都含着笑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着,闹着。 林阙敲了几下黑板,才把声音压了下来,他看向那女生:“好,那这位同学,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面对着黑板上那个爱字,女生亦是低头思索了一番,才很郑重地回答了: “老师, '爱需要更新,生长',这更新生长的力量我认为就是奉献,爱是奉献。 ” 林阙并未让两人坐下去,他似乎在出神,半晌,他摇了摇头,用一种笃定的口气沉沉道: “爱是自私。” 第12章 12 下课后,学生们急急起身,三两成群地赶去食堂。慢慢的,教室里都走空了。 学生在课上与课后似乎拥有两个人格,铃声一旦响起,他们身体中另外半个自己便苏醒过来,驱使他们离去,把刚刚什么“爱”的辩题,什么夜的流动,都抛在脑后了。 十一点的阳光溢满了朝南的几扇大窗户,继而涌入,填满这个偌大的空间。 跟着阳光一齐涌入的,还有隔壁教室里合唱的歌声,校文化节将近,合唱队免不了要加紧练习。他们只是在练习单纯的和声,发出“啊”的单字音节,那声音一层层像海水那样堆叠上去,又散去。仿佛是人类文明之前,天地之间最为原始的自然力量所发出的声音。是野性与神性奇异的融合。 林阙低头整理好课件,回身去把黑板擦gān净,擦到那个“爱”字时,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很快就用力将其抹去了。 这几天林阙总是神思不属,上课也是勉力支撑,心里很乱,没有着落。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和理性在不断削弱下去,汹涌的情感反倒焚烧了大半的身体。 “爱情须时时更新,生长。” 他又想起了那个傍晚走在落日里的夏谐与Alex,阳光与灿烂是属于他们的,而自己仅仅是蜷缩在yīn影里。夏谐的生活与情感,的确是在更新,生长,只是这更新与生长里并没有他。 在这出神里,林阙看见了左手上的戒指,正散发着幽微的光芒,很像一个闪闪放光的讽刺。他胸口似乎很疼,忍不住“啊”地叹息了一声,将手臂放在讲桌上,勉力撑住不断向下弯腰的自己。 ........ 林阙还是什么也都没有和夏谐说。 自那个傍晚以后,他每天都习惯于去H大静静等着,然后回家照旧是若无其事地和夏谐继续相处。 夏谐看起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通常情况下,夏谐会固定在九点时走出校门,仅仅是一个人。那次傍晚是他唯一一次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较早外出。 其实直到如今,夏谐并没有做出什么确实与人暧昧的举动,但是林阙是当局者迷,他的心里总有猜忌与恐惧在不断滋生着。 他和夏谐之间好像是没有信任可言的,夏谐什么都瞒着他。 而林阙只敢以监视者的姿态在暗中窥视,他不敢去质问夏谐,或是把那些照片摆到他面前。因为他自知没有这个资格。 他只是在那里暗自默默流血。 只是敢这样而已。 ………… 林阙还是去了跟去了酒吧。 他总是在怕。他怕那些资料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怕没有把夏谐的每个动作都记录下来,他怕夏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又认识了什么男人。 林阙其实是个善于控制,也是个享受控制的人。 这点他的父亲很早就看透了,但他还尚且不自知。因为他同时也是个在爱情面前很胆怯的男人。 ELEVEN藏得比较深,在一条巷子的里面。虽然说是巷子,已经算是条不小的支路,在路口可以外面繁华的主gān道与不息的车流。酒吧外面不见什么车的影子,三两成群站着许多人,在那边抽烟。林阙穿过他们,往ELEVEN的门口走去,这时从旁边岔出一只手,拦在他面前,顺势递了一支烟:“来一根?”声音有些轻佻,尾音微微上扬。林阙推开了那只手,继续往前走。 一进门口,顿时变得吵嚷起来。舞池上的节目似乎正进行到高cháo,音乐声伴随着爆发出的阵阵欢呼声不停冲撞着耳膜。 林阙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法适应眼前刺眼的光线。在这当口,马上就有人走到他跟前,微微鞠了一躬:“小林先生,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