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些暗,进到去,却并不狭窄,地上铺着一层简陋的糙席,在谢臻眼里勉qiáng算得上整洁。怎么看也是商贾的处所,馥之看这样的屋宅做甚?他心里亦不禁疑惑。前面,天光自一道竹帘垂蔽的小门之后透来,谢臻脚步不停,一直走过去。 一阵说话声隐约传来,谢臻掀开竹帘,只见院中站着两个人。馥之一身淡色衣装,手里还拿着羃离,却正与一个中年布衣男子说话,神情愉悦。察觉动静,二人齐齐望来。馥之看到谢臻,眉间一展,面上浮起笑意。 她的嘴张了张,却略一停顿,稍倾,微笑改口:元德。” 馥之。”谢臻含笑上前。 阿姊!”阿四高兴地跑到馥之身旁。 看到他跟着谢臻来此,馥之并不意外,微微莞尔,望向谢臻。只见他面上带着一贯的从容淡笑,眼睛却瞟向那名布衣男子。 元德,”馥之看看那男子,向谢臻微笑道:这是我师兄。” 谢臻讶然。 男子一脸和善的笑意,向谢臻一礼:河间卢嵩,幸会公子。” 师兄?他瞅一眼馥之,想起曾听人说她清修之处正是太行山。可再面前的人装束却全不似方士,心中不由疑雾再起。 谢臻面上却神色不改,含笑还礼:原来是卢兄,臻幸会。” 馥之知他心思,对谢臻道:师兄学得一身jīng湛医术,今年出师来到京中,欲在此间开一处药铺。” 谢臻更是诧异。 馥之正欲再说,这时,不远处过来一个人,似乎是屋主,向他们一礼,说后院屋舍已清理gān净,请卢嵩前去看看。卢嵩答应,向谢臻和馥之告礼一声,随那人走开了。 阿四见馥之顾着与他们说话,所谈的事同自己也全无关系,觉得无趣。想到方才在门外看到有小贩在卖饧糖,又想到怀里带着的几枚铜钱,心中早觉得痒痒。此时,便也见机向馥之说他去一趟门口。 馥之答应,阿四带蹦地跑了出去。 院中只剩下馥之和谢臻两人。 馥之何时有一个医术jīng湛的师兄?”少顷,只听谢臻缓缓开口。 馥之抬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早知他有此问,馥之唇角弯弯,道:他与我同师,自然医术jīng湛。” 哦?”谢臻眉头微扬:你师从何人?” 白石散人。”馥之坦诚地说,面带浅笑,补充:自名陈勰。” 谢臻怔了怔。陈勰是何人他当然知道,闻名天下的扁鹊,却在十年前退隐,不知去向了。没想到,传言说馥之拜在门下清修的方士,就是他?谢臻看着馥之,片刻,忽而一笑,看着她,嗓音自喉间低低传来:如此。馥之今日邀我来,却是为何?” 天边铅云的fèng隙里露出斜阳桔红的颜色,大街上的人流还未散去,仍有卖饧糖的小贩背着竹筥守在路旁。 阿四出门就朝最近的一人跑去,小贩见来了顾客,笑逐颜开,忙将筥放下来,掀开上面的布。阿四看看里面的糖,拈起一点碎块尝了尝,觉得不错,便向小贩问价。 一钱一两。”小贩道。 阿四想了想,道:一钱二两。” 小贩笑笑:小郎君,勿说我这饧糖是最好的chūn饧,便是次些的,一钱二两也没处买去。” 阿四皱皱眉头,心里嗤了一声。京城就是讹人,在涂邑,这般成色的饧糖一钱三两他都嫌贵,只是那时没钱买罢了。他不再看,向四周望望,走向另外一处。 见阿四离开,小贩却急了,忙冲他道:小郎君,二钱三两如何?可不能再少……”话音未落,只听哗”一声,几枚铜钱落入筥中,一个豪气的声音道:七钱,来十两。” 阿四闻言顿住脚步,回头,看到那人,面上一喜:都尉!” 张腾骑在马上,见阿四叫得甜,亦露出得意的笑容。 阿四跑上前去,只见张腾大汗淋漓,身上穿着单衣,却脏兮兮的,还留着几处泥印。阿四认出那是蹴鞠蹭下的印子,羡慕地说:都尉今日去蹴鞠了?” 张腾笑呵呵地说:正是。我方才在街上路过,远远便看到你,仲珩还说我认错!” 仲珩?阿四一愣,眼睛随即向他身后望去。果不其然,张腾身后不远,青云骢背上一人神色淡淡地瞥着他,正是王瓒;旁边一匹枣红白颠骏马,上面的武威侯顾昀亦看着他,面色无波。 阿四脸色忽而难看。 张腾让手下仆役从小贩手中接过用荷叶包好的饧糖,递给阿四,问他:你如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