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圣人走了,他也连忙掉头,跟上贺兰桀脚步。 贺兰桀来到抱厦间,于众人目光探寻中,向太后请罪:“朕来迟,有劳母后久等。” 太后有点儿yīn阳怪气:“得了,不就是走个过场么,你来或不来,不都一样么,哀家已经省得了,圣人就不用装了。” 贺兰桀也不知母后一向词严色厉,竟会如此挖苦自己,稍一顿,再度赔了个罪,“朕让母后费心了。” “知道费心还不坐下来,就算是走个过场,天黑之前哀家也陪着圣人走完不是?”太后愈发地yīn阳怪气。 “……” 但本就是他不孝,贺兰桀不能再说其他,颔首认了。 太后对司礼的女官淡淡地道:“这就开始吧。” 女官点头作应,此时,抱厦外有人扬鞭三声,牛皮鞭甩在地面,破风声与笞地声jiāo织错落,俄而,第一名秀女从外间走入抱厦内。 这些秀女依照规矩,须用足尖点过抱厦外用银釭盛的清水,以示天恩浩dàng,再越过银釭踩上新铺就的榴花红猩猩毡毯,莲步向内。 “臣女姑苏盐运使林江道之女林之幸,叩见陛下。” 在此之前,林之幸也与一同前来参与选秀的姊妹们谈过,畅想过那终年待在九重宫阙不见足踏凡尘的天子陛下是何等容貌,真到了面前,却又生出股情怯之感,有点儿不敢看了。 上首正中央传来一道漠然的嗓音:“抬头。” 林之幸赧然地将下巴稍抬起,其实她也想过,圣人三年不选秀,独守着一座椒房殿,现在突然要纳妃嫔,十有八九是因太后和大臣们对他多加谏言他不耐其烦了,所以自己等人能真正被留牌子的可能不大,不出错就是了,其他的尽管随意。 她在大胆地偷瞟贺兰桀,贺兰桀亦在审视她。 他的眸中现出一种微茫的神色。 就在方才,林之幸抬起眸来时,他恍惚地从她眼中看到了一层宛如釉质的清亮的光,一瞬间他以为是看见了崔莺眠。 但那也只是一瞬罢了。 贺兰桀很快醒转。那不是她。 眠眠早已不在,他也早已接受了这一现实。 面前之人,仅是一个眼神与她想象的陌生女子,如此而已。 贺兰桀掌中的乾坤珠只稍加凝持,很快便又恢复了转动,清脆的珠玉相击声,令他的思绪愈发清明,隔了半晌,他启唇,淡声道:“赐宫花吧。” 倘若不留牌子,赐宫花、钗环,或是绢帛等物,便是落选了。 早知这个结果,太后不意外,林之幸本人也不意外,她朝着圣人纳福行礼,叩谢天恩,便依从女官指示,转身领了宫花而出。 但一路直至出门,都还捂着胸口,胸壁之内的心脏跳动得不受她控制。 虽然没有选上,但这是第一次得见天颜,圣人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俊美,端是坐在那儿,便有股不怒自威凛然不可犯的气度,便似一尊jīng雕细琢的玉像,只可远观,不可心生轻慢。 林之幸离去,下一位莲步腾挪,过猩红毡毯来到抱厦正中央,纳福行礼。 “臣女庐江郡守之女乔茹竹,叩见圣人万岁。” 贺兰桀的目光抬起来。 这次的秀女胆子大了一点,目光竟不躲不避。 贺兰桀微微一怔,只觉面前的女子面若chūn水映棠梨,一股稚气未脱之感,但鼻尖微耸,唇若花苞,下半张脸酷似魂梦中人,连他也不禁看岔了一眼。 这难道是巧合么。 绝不是。 一个两个,都或多或少身上带着崔莺眠的影子。 想来后边的也不必看了,应当都是如此。 关于选秀,他本就不热衷,事情jiāo代下去给张之淼办的时候,只是随意一番jiāo代,料张之淼不至于有机会得知皇后容貌,去寻了这么一些人来。那么—— 圣人回过头看向身后右侧的太后,目光复杂,不解,错愕,沉怒,质问。 既然圣人已经看出了端倪,太后绝不矫饰伪装,回以镇定从容的颜色,令贺兰桀反倒无从追究。 太后这是为了扩充六宫煞费苦心,想来已经着手准备许久了,绝非一日之功,椒房殿谈话前,太后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安排。 想通这点后,贺兰桀又想,太后今日似有种成竹在胸之感,难道她真的以为,仅凭这些“赝品”的容色便能够入主后宫?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破碎的终究是破碎了,即便是当时黏好,也与昔日不同,更何况是以物易物,换了这些本质都大行径庭的人来。 太后曾问圣人:“圣人爱慕崔氏何处?” 他答不出,太后便武断地道:“慕色则矣,绝非不可替代。” 太后认为他爱崔莺眠颜色,所以找个形似之人便能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