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尝试着调侃薛凛失败, 眼中一动, 接着直愣愣地盯着薛凛, 也不开口, 就看着薛凛疑惑又不想问的样子。 等车子开过了三条街,薛凛这才叹了口气:“祖宗,我有这么帅吗?” 秦远愣了一下。 在薛凛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 他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薛凛虽然平时在他面前吊儿郎当的,但是认真起来比谁都严肃。修真界除了莫枭那个和薛凛有旧怨的, 是个修士都会对薛凛恭敬三分。 这样一个仪表堂堂运筹帷幄七窍玲珑的人,哪里仅仅是一个“帅”字可以形容? 真要秦远客观地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只是他嘴上是不可能承认的:“把你那自恋的脾气收一收吧。” 薛凛笑了笑,直接用灵气依附在车子的周围,维持着车子的运行。而他自己将注意力从开车转移到秦远身上,转过头看着秦远, 语气很轻:“可是秦仙君这样看着我,我不自恋都难啊。” 薛凛说完这句话, 还低头轻轻笑了笑, 将所有的温柔都掩藏在了双眸中。 秦远没有反驳。 他甚至没有心急火燎地转移话题,只是微微红了耳根,仍旧直愣愣地看着薛凛,眼神中充斥着的不是敌意。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探究。 他听见薛凛又说:“你这段时间都不绷着个脸装高冷了?” 这句话总算引起了秦远的回应,他说:“倒还是要感谢你了,你说的对,我逃避也好, 伪装成另一副模样也罢,都是我自己。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他这句话说得轻巧非常,完全不像是个常年板着脸几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人会说出的话。 反倒像是少年时期的他,虽然脾气算不上好,遇到事情又容易心慈手软,但也有少年人该有的意气和风采,似火似骄阳。 秦远看着薛凛,十分认真地说:“我走歪路走了几百年,现在总算想开了一些,你这段时间都在帮我压抑心结,阻止心魔的出现,我一直……很想问你。” 他离薛凛更近了一些,双眸清澈透亮:“为什么帮我?你究竟是恨我想杀我,还是……” 还是什么? 秦远把自己给问住了。 他微微低下头,心虚地不想看向薛凛。 可薛凛却反而直直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真是难得啊,终于不是和我说话嘴里带刺了。” 薛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秦远不语。 他扭过头去,看着窗外飞速闪过一个个景色。莫枭开着车刚刚经过他们旁边,这个总是古灵精怪的魔修还对着秦远摆了个大鬼脸,下一刻就一脚油门超车过去,生怕秦远来个秋后算账。 可秦远只是笑了笑。他问薛凛:“所以是为什么呢?” “你又为什么觉得我恨你呢?”薛凛没有回答他,转头就抛给他了一个问题。 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众人都停车到了莫枭说的大排档门前。秦远终于再次看向薛凛,他吞了吞唾沫,突然有点紧张。 为什么会觉得薛凛恨他?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回想过去的几百年,薛凛确实从来没有亲口说过“恨他”这样的字眼。 这人最多是在自己的面前调侃说笑,总是喜欢说一些让他面红耳赤或者急得想一剑砍了他的话。又或者是在洞天福地、秘境小世界里,和他争抢和他斗法,就是没有说出恨他的话。 他问薛凛为什么在帮他。 薛凛问他为什么觉得薛凛恨他。 秦远和薛凛谁都没有继续开口,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说出问题的答案。 咚咚咚—— 莫枭敲了敲秦远的车窗:“两位大爷你们坐在车里干啥呢?出来吃东西啊!” 他说完,也不等他们两个,一个人先朝着店里冲了进去。 几个人的车停在一排,薛凛和秦远又对视了一眼,这才带着这两个问题,相继从车上走了下来。 成不破嘴里还念叨着:“咱们这么大排场来这里,真的不怕被人认出来围追堵截吗?” “道友,被人认出来也可以隐身啊。”林章拍了拍成不破的肩,两人相继走了进去。 孟白霜笑了笑:“大庭广众之下隐身?” 她刚说完,用了神识的张望突然说:“里面没什么人。” 里面确实没什么人。 莫枭和前台等待他们的人说了句“现在可以开始上菜了”就转头过来对众人说:“这点我会没想到吗?吃个饭还怕粉丝,哎,我早就包下今天来了。” 服务员明显被莫枭打点好了,完全没有看到这么多大明星的失态,她领着众人走到了海边——这间大排档开在海边。 海边有艘邮轮,里面厨房厨子餐桌等一应俱全, 待到服务员走下去,众人等待上菜,薛凛这才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微笑着说:“这么看来,今天你请客了?” “谁像你啊,抠门,天天敲诈我红包。”莫枭翻了个白眼,立刻拿起筷子就架起了桌上的凉菜。 林章却满头雾水:“莫道友,我们既然都在船上吃东西,你为什么还要包了整个店啊?” 成不破刚吞了一口可乐,反应了一下:“对哦,包船不就可以了。” 阔气地请客的莫魔修大手一挥:“包个船多小气啊——” 他还没来得及摆谱,薛凛就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是你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吧。让我猜猜,你刚才上船那一瞬间懊恼的表情,是在想早知道是这样分开的情况,就不包下岸上那些了吧?” 莫枭:“……” 他给薛凛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搭理这只总能堵得他无法回嘴的狐狸。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远看到这个白眼,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哈地笑了几声。 可他刚一笑完,就感受到了来自其余五人见了鬼的目光。 剩下一个薛凛,笑到弯着眼睛……情真意切地看着他? 秦远不自在地拿起筷子:“怎么了?” 莫枭一手扶额,表情最是夸张:“秦百里,你是不是被夺舍了?哦不对,你是不是夺舍失败了?哦也不对,你是不是被夺舍了这个人之后又被别人夺舍了?不对不对,哎呀我在说什么!” 他这么一说,被开朗的秦远惊吓了一番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阵哄笑。 秦远虽然没有再笑出声,嘴角的弧度却也一直没有降下来过。 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在修真界的时候,他们甚至连立场都不一样。秦远甚至一见到薛凛就要拔剑相向,见到莫枭就要除魔卫道。 可是现在,他们却笑着一起坐在了饭桌上。 薛凛也难得地颇有感触,他低声笑了一下,举起了一旁的可乐,率先站起来对着众人敬了一杯:“果然缘法这种东西是最玄乎的,放在半年前,和我说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形我都不行。可现在……”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远。 这一眼埋藏了太多的情绪,是欣慰、是庆幸、也是藏得最深的眷恋。 他说:“现在我竟然有点感谢这次的意外。” 他没有说感谢什么。 秦远只和薛凛对视了一眼,却从薛凛那思绪纷杂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 他想,薛凛是要说……感谢这次意外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吗? 薛凛象征性地喝了一杯可乐,对着众人敬了一杯,这才坐下。 这只狐狸虽然平日里不正经的很,真正为人处事起来,比谁都懂得这些门道。 果然,他这么一个轻巧的礼节下来,三言两语就让众人之间的气氛更上一层楼,林章慌忙站起,举着杯子对薛凛道:“薛道友客气了。还是我沾了这次意外的福,以往在修真界,薛道友还有秦师兄这样的实力,我可是说不上话的。” 他这话一出,在场诸人纷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坐在薛凛身旁的秦远。 林章在青天派就是这么个憨厚的性子,完全没发现自己把这么个微妙的场景给点了出来,喝了一口可乐就坐了下来,还一脸不解地说:“大家怎么都不喝啊?” 秦远:“……” 全都惦记着他和薛凛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呢,怎么有心思喝? 这也怪不得他们,他和薛凛在修真界时候的关系人尽皆知。是个修士都知道,但凡他和薛凛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山头,山头就要被打没了,那个地方要是有江河,江河都要被灵气给煮沸。 秦远和薛凛以往见到就打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成不破咳了一声,这才硬着头皮说:“薛道友,秦道友,我等之前就想问了,只是看两位,咳,两位之间关系似乎很好,所以一直没敢问出口。” 薛凛笑着看向他:“不敢什么?难不成我和秦远还会出手不成。成道友,你这可就是太小心了,我和秦远又不是那种脾气又臭又硬的老祖。” 他这一句话又轻松缓解了气氛,也四两拨千斤地挑开了这个问题,并没有证明回答。 莫枭这个老早就看到秦远的人不甚在意——对他来说秦远笑了反而更可怕,他边吃着菜,边话唠地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和经纪人之间的斗智斗勇。 “……我真的是服了,一个凡人天天管我!真的,不是我说,我不就是随便点赞一下微博吗?这也管……” 待到白酒被端了上来,莫枭手指一捻,一个小型阵法散开,将这艘游轮环了起来,桌子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只有修士能够看到的小灵气柱。 莫枭指着这个柱子:“阵法我是布下了,谁要是用了灵力,这个灵气柱就会消失。咱们出来吃酒,可不准用灵力扰了兴致。” 众人自然应和。 那边聊得正欢,薛凛却微微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秦远。 秦远正端坐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意,眼角眉梢本就自带三分风流,被他这么发自内心的一笑,更是笑进了薛凛的心中。 他感受到薛凛的目光,下意识也转过头去,同薛凛对上了眼。 这一眼,没了任何的锋芒。 秦远的脑海中瞬间响起薛凛刚才的问题。 ——“你又为什么觉得我恨你呢?” 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和薛凛正面聊过这个话题,似乎是那次宫变发生之后,他就默认了薛凛恨他。 可是如今,这个坚信仿佛成了个笑话。 如果薛凛真的恨他,为什么这些时日一直趁着在这个世界的机会,就算被他误会、和他大打出手,都不惜精心绸缪,甚至比他还要了解他心中所想。 这是为了解了他这几百年的心结。 心结如果解了,薛凛费了一番力气一无所得,他却可以大道通明,从此修行路上一往无前,飞升仙界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帮忙,薛凛如果当真恨他,又怎么会愿意呢。 薛凛或许……根本就不恨他。 他想。 待到服务员上来上了一波的菜,秦远这才缓缓开口:“你……” 岂料薛凛也同时道:“你……” 他们都愣了一下。 众人开动了起来,成不破动也没动,手指一挥就打开了白酒瓶子。酒瓶悬空而起,姿态优雅地依次倾斜在众人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众人斟好了酒。 秦远率先开口,他对薛凛说:“我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为什么会觉得薛凛恨他? 薛凛根本不恨他。 为什么会帮他压制心结? 薛凛不恨他,为什么不会帮他压制心结? 薛凛笑了笑,他仿佛松了一口气提了五百年的气,眼中的笑意都要溢了出来:“那我也知道我刚才问的问题的答案了。” 他不恨秦远。 过往五百年的恩怨,都是秦远一直以来的误会而已。 这么多年,只有秦远恨着薛凛。 薛凛并不恨秦远。 莫枭上手掰断了一根蟹腿:“秦百里薛凛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薛凛也回过头去,拿起筷子就夹起一只虾,“就是达成了一致,觉得你是弱智。” 成不破直接喷了一口酒,林章没心机地笑了起来,孟白霜也捂嘴笑了笑,就连张望这个无情道的修士都微微勾了勾嘴角。 莫枭:“……” 可惜莫枭以往的惨痛教训都没有教会他不要和薛凛对着干的道理。 秦远只见莫枭愤恨地拍了拍桌,化愤怒为动力,举起酒杯就站了起来,对着薛凛说:“我真是服了我就没一次说得过你!你也算是个人才,来,薛少岛主,我们干杯!” “薛少岛主”这个称谓早就随着逐月岛的灭亡消失在了修真界,莫枭这个昔日同门喊出这样的称呼,也只是为了刺薛凛一下。 不料薛凛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称谓上。 薛凛笑得很是开心,他也站了起来,四平八稳地举起酒杯,看上去一点异状都没有。 只有秦远知道,薛狐狸现在的内心恐怕早就炸成了烟花,只是这只狐狸精明得很,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对劲。 为什么炸成了烟花? 因为薛凛现在的这具身体,是个一杯倒。 莫枭这厮被薛凛欺压了这么久,一朝瞎猫撞上死耗子,刚好碰上了薛凛的软肋。 作者有话要说: 秦远&薛凛:谈恋爱。 莫枭:来来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