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飞机上, 盛子煜发现姜蝶的情绪莫名其妙地很低落。 具体体现在,前可能还会回自己一句,这次干脆一句都没回。戴着罩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空姐端来的餐食也没有吃。 这实在太罕见, 和她认识这么久, 就没怎么见过有饭端到她跟前她却不吃的情况。 他试探地伸出手戳戳姜蝶的胳膊。 “不饿吗?” 她毫无反应。 盛子煜悻悻地缩回手, 戴上耳机继续看电影。 后半段的航程并不太平, 遇到强烈气流颠簸,主办抠门,买的是经济舱, 这会儿又晃又挤。 盛子煜感觉自己有点晕机, 电影也没心思看下去,干脆把耳机一摘, 闭上深呼吸。 身体像一卷弹簧,被气压摁在椅子上来回『揉』捏, 实在不受。他掀开一只皮, 有点羡慕姜蝶一动不动的姿势, 睡着真是, 不用体会这『操』蛋的气流。 结果下一秒, 姜蝶诈尸似的弹起身,把罩一摘, 底下的一张脸白得可怕。 她鼓动脸颊,那姿势盛子煜非常熟悉。 人喝酒喝大的时候吐通常都是这个姿势。 “我靠!等等等……” 他伸手连忙去抠椅背上的呕吐袋, 该死,怎么没有?! 姜蝶已经等不到他有所反应,喉咙一滚,低下头, 哐哐哐,伴随着猛烈的气流,一泻千里。 这下轮到盛子煜脸『色』惨白。 * 姜蝶到现在才确认自己真是不适合交通工具的体质。 当时去拜县,上个山路只有她吐得混天黑地,她以为只是太绕的原因。现在这架飞机,虽大家像都脸『色』不太,绷不住吐出来的只有她一人。 姜蝶感到分外不意思,尤其还吐脏盛子煜的衣服。 他衣服都在托运的李箱里,里面也都是穿过的脏衣服,不便再换。人兵分路,姜蝶一下飞机就冲去即将闭店的机场衣服店里随便挑件让他换。盛子煜则躲到卫生间把呕吐物冲掉。 姜蝶提着新衣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在卫生间外探头探脑:“在里面吗?我买回来。出来拿啊。” “我在。”随即传来盛子煜的声音。“外面没人吧?” “没啊,怎么?” 同一班航班的人都已经离开抵达口,深夜的机场走廊空无一人。 “那正,里面也没人。”他语气一顿,“其实我裤子都脱,直接放进来吧!” 这段话听着像有哪里不劲。 他刚喊完—— 有人一脸诡异地从女卫生间出来,和姜蝶四目相。 “……” “……” 草,一种植物。 * 姜蝶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只不过是路人而已。她这三天电话被姜雪梅打爆,心里只着一会儿该怎么面她的狂风暴雨。 结果回到家,出乎意料的,姜雪梅非常平静。 “吃过饭没?” 姜蝶一愣:“嗯,飞机上吃过。” 她坐在沙发上打『毛』线,头也不抬地问:“这三天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姜蝶语气轻松,“我不是和说过嘛,不会有什么事。根本没可能见到。就算见到也是个陌生人,谁能认得出谁。” “不管怎么,下次别再随便去。”姜雪梅斩钉截铁,“晦气。” 姜蝶连声应下,姜雪梅拍着沙发让她坐过去,拿着正在打的『毛』衣往她身上比划。 她每年都会织一件式差不多的『毛』衣,颜『色』也都不是时下流的新『色』,尤其是以她的专业审美光来说根本就是灾难。 姜蝶没法儿挑剔,因为她知道这些『毛』衣,并不算织给她的。 姜雪梅收回比划的手,自言自语道:“我看看,这个长度应该够。” “那我到时候等着穿啦。”姜蝶熟练地绽出一抹期待的,“毕竟买再多新衣都比不上妈亲手织的。” 接连几天学校都没课,姜蝶又恢复到前闭门不出的生活,继续在录剪视频、做衣服和微缩模型三者间反复横跳。尤其是微缩模型,她做得磕磕碰碰,也即将完工。 而间短暂的空隙,她用来念蒋阎。 自从音乐节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聊天更是屈指可数。 她遏制住自己总是要找他聊天的欲望,用翻他的朋友圈来代替。是他的朋友圈依旧那么无聊,没有任何私人动态分享,只是转发一些学校的规章活动。除此外,ins也没有更新。 久而久,她的手机搜索记录被各种无聊的问题塞满。 “怎么扒一个人的微博账号?” “该怎么下手才能套路摩羯男?” “男生果喜欢一个人一定会主动吗?” …… 在,难捱的时光很快过去。 手机里的提醒事项里弹出今天十二月二十四,平安夜。 而这一天,是学生会惯例聚餐的日子。 * 是夜,“初恋”居酒屋内。 所以聚餐又定在这家店,是因为蒋阎上次来时说,这家店内的刺身切得特别到位,每一块的大小都正正。因此提议时,饶以蓝便说再来这家。 她特意早到十分钟,经过上次聚餐的经验,她知道蒋阎通常也会早到。 果,她到时,蒋阎已经入座,翻看着菜单帮众人点菜。居酒屋里的榻榻米铺地暖,非常温暖,她脱掉外套,『露』出里身小香风的套裙。今夜特意没有穿打底的连裤袜,套裙下就是『裸』『露』的腿。 只可惜某人的视线依盘踞在菜单上。 饶以蓝自己今天的装扮还是挺有自信的,只要他抬起…… 而,蒋阎的视线始终盘踞在菜单上。仿佛她的腿还比不上一只蟹脚。 ……有无珠。 其他人也陆续到场,饶以蓝的面被一个姑娘坐下,她瞥一,记得这人是大一的师妹,像叫什么孟舒雅,前和姜蝶还有盛子煜的狗血三角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饶以蓝有点印象。 只要不蒋阎出手,她就无所谓,因此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这桌的丁弘一看到孟舒雅就来劲,挪近个位置,揶揄道:“怎么没和盛子煜一起过来呢?” 孟舒雅换个发『色』的大波浪,斜睨他一,道:“怎么?这么关心我,是要排队追我?” 丁弘被噎一下,干道:“我哪敢追姑『奶』『奶』您。” “要追也不是不啊。” “我靠,原来们真的分手啊……”丁弘啧啧称奇,“那看来那个离谱的传言也是真的!” 他神神秘秘的一番话,让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他,除依旧还在低头翻菜单的蒋阎。 “真假不保证啊,我从我朋友那儿听来的。”丁弘特别享受众人期盼的目光,故意拖长语调,“前盛子煜和姜蝶不是一起去参加红人节嘛,我朋友一认识的人和他们一班飞机回来的。那班飞机很晃,她就晕机,憋一路下飞机后在厕所吐久。结果出来的时候,猜她听到看到什么?” “什么什么——” “我靠便秘呢赶紧的!” 孟舒雅也吊起睛。 丁弘趁着当事人都还没到,慷慨激昂地添油加醋:“外面站着一脸娇羞的姜蝶。盛子煜那小子特猴急地喊——我裤子都脱,里面没人,赶紧进来。” “我靠——” “真的假的?” “骗人的吧……” 丁弘哧声:“我造谣有kpi拿嘛?人姑娘亲耳亲见证的!” “真玩这么野啊?!我都还只在酒吧厕所试过呢……” “所以他们俩这么快旧情复燃啦?” 孟舒雅听后嗤一声,脸『色』却明显拉下来。 饶以蓝跟着皱眉:“恶心。” 原本有些冷清的场面因为这个八卦而盘活,又因为蒋阎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冷却。 他环视一圈场内,冷声道:“丁弘,还记得上次保证的什么?” “老大,说不准私下拉微信聊八卦,我牢牢记着。”他委屈,“所以我改正大光明地聊!” “可以。”蒋阎下,“那今天买单吧。” 丁弘立刻一声不吭地起身滚到离蒋阎最远的那桌。 饶以蓝挪动身体给丁弘让出走道的空间时,桌下的腿意外碰到什么。 像是蒋阎的腿。 心头猛地一跳,在饶以蓝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着痕迹地将腿往里并一寸。 她一愣,脸『色』难看下来。不太爽地着蒋阎出声:“我要喝酒,有点酒吗。” 蒋阎这才看她一,客客气气地:“要喝哪种酒?” 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饶以蓝刚才一下窜上来的委屈和恼怒都落『潮』,她别别扭扭地回答:“随便。” 他继续翻看菜单:“没有随便这种酒。” “……”饶以蓝气道,“那我不喝。” 以往她这么赌气,早有大把男生来哄她。只是她现在面的人是蒋阎。 他皮都不抬一下,说:“嗯,随便。” 送回她的话,堵得她无言以。 蒋阎将菜单推给她,手臂挂上白『色』大衣道:“或许可以自己看,我出去透个气。” * 姜蝶今天出门比预计晚点,本修个眉,却死活找不见修眉刀——姜雪梅同志在她出门的这三天时间把她的房间整理一通,导致很多东西都乾坤大挪移。 车子比原定时间内晚十分钟停在“初恋”门口,她下车掏出化妆镜做最后的审视,忽在镜面里瞥见不远的暗处有烟头的星火。 她合上镜子看向那儿,隐约亮起来的瞬间,蒋阎的侧脸像寂灭的流星,一闪而过。 ……他居真的在抽烟? 这个认知着实让姜蝶怔在原地。 虽在他的房间里看到烟灰缸的那个时候,就在心底有所揣测,亲证实这个猜测,还是觉得很异。总觉得尼古丁和他并不相称。 他应该是克制的,这种有害物质敬而远才。 姜蝶赶紧掏出备忘录,把第八条衣架会抽烟(?)后面的括号划掉。 她下车小步走过去,还未靠近就闻到他身上飘散的味道。 不再纯粹,除薄荷,还多难闻的烟草味。 “抽烟不哦。” 她冷不丁地在他身侧出声。 蒋阎的指尖一顿,微微扭过身,正向她。 他的神让姜蝶一下子忘自己接下来的台词。暗夜里那双睛很亮,即便夜盲也足够看清水润的瞳孔。可又似乎很暗,像台风来临前的海岸,涨水太满,很多情绪因此被卷到最底下,藏住。 她怔忪片刻,蒋阎也没说话,指尖夹着的烟头长长地燃出一截灰烬,啪的落在他的手背。 “没烫到吧!” 姜蝶刚目睹烟灰烫到他手的瞬间,惊得瞪大睛,脱口而出。 他轻巧地掸掉,冷白的皮肤上起点红疙瘩,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从兜里掏出便携烟盒将剩余的烟捻灭。 “有事?”他抬手挥散烟雾,问出口的语气过分冷淡。 “……还是去冲下冷水比较。” 他随口应声,越过她就往店内走。 姜蝶热脸贴个冷屁股,讪讪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暗自琢磨,难道他是烦自己多管闲事?不为什么态度这么差劲。 人一前一后地进店内。姜蝶一走进去,就感觉到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不太劲。 她环视一圈,蒋阎那一桌已经没座,只剩下靠近门口这桌还有空位。 ……离他也太远。 姜蝶不甘心地坐下,身旁是正在同人『插』科打诨的丁弘。见她落座,不时瞟她,却什么都没说。 她蹙起眉,主动问起:“老看我干什么?” 丁弘咳嗽声:“哦,那个,就奇盛子煜今天来不来。” “这得问他。” “们不是复……”他欲言又止。 “复什么?”姜蝶自己回味过来,皱起眉,“复合?” “哎哟,其实大家都知道,别装啦。” “哈?知道什么……” 在姜蝶再三拷问下,丁弘才吞吞吐吐地把刚才的八卦又说一遍。 她听完直接气,刚掐着丁弘的脖子让他解释,忽间,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悄悄爬上心头,塞满姜蝶的思绪。 她呼吸微滞,开始频频扭头望向蒋阎的位置,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烤秋刀鱼。 姜蝶的四肢百骸都因为这个猜测而血『液』奔流,在这个冬夜逐渐上头。为验证这个猜测,她举手叫来服务员:“要一瓶花琥珀!” 丁弘吓得脸『色』发青:“不会要我喝完一整瓶向赔罪吧?一会儿还有一摊呢,姑『奶』『奶』,饶我!我再也不会随便外传!” 他双手合十,姜蝶懒得搭理他:“我是自己喝。” “度数这么高,能喝?!” 姜蝶呵呵道:“这不听说今晚买单嘛,不点白不点。” “我靠!不会真要我买吧!” 梅酒上桌,姜蝶拿过喝朝日啤酒的杯子,往里倒酒,那架势吓死一桌人。 随即灌下一大口,嘶,冲。 她喝酒是极其上脸的体质,很容易让别人产生她柔柔弱弱不禁灌的错觉,其实还算能喝。曾经在ktv啤酒洋酒混着喝也没倒。 因此区区梅酒,就算度数略高她也能勉强自地应付。 此时,她已经软绵绵地趴在桌上,一双睛眯瞪瞪地望着梁柱上的黄『色』灯笼。 不是真醉,装的。 大家即将收摊准备去往下一场,看姜蝶这子还得有人送她回家。 “这俩口子绝,一个去年醉得不成子,一个今年醉得不成子。” “她也不住宿舍的吧?” “打电话叫盛子煜来接人呗。” 丁弘赶紧拨通他的电话:“人哪儿呢?聚餐也不来,姜蝶都喝醉没人送,赶紧过来,老地啊。” 盛子煜不慌不忙道:“打开免提。” “啥?” 丁弘莫名其妙,还是依言按开免提。 盛子煜的声音透过免提传出:“我和姜蝶已经分手八百年,她上次在机场晕机吐我一身,害我大晚上差点没衣服穿躲厕所半天就算,这回再叫我去接人喝醉吐我一身吗?放过我吧!!” 啪一下,电话断得十分无情。 姜蝶包里的手机接着震动一下。 玩摄影穷三代:按说的做,记得请我吃饭[抠鼻] 上一条正是姜蝶发给他的消息—— “我等会儿装醉,果有人给打电话接人,一定要解释清楚我们机场洗手间那回事!记得要开免提。” * 免提里剩下被挂断的忙音,众人面面相觑,盯向丁弘。 丁弘一脸尴尬,哈哈干道:“这吧……我去买单……”赶紧溜大吉。 大家只能试探着推姜蝶:“醒醒,还能自己回家吗?”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脸:“嗯?我可以!” 随即脚步虚浮地起身,把反掉的外套穿在身上,从兜里掏出粉饼瞎按,一边嘟囔:“我手机怎么不亮哇。” 众人:“……” 姜蝶把粉饼往包里一扔,重新拿出手机,着大家傻道:“跟们开玩的,我才没醉!” 嘻嘻地说完,在出门的时候,她找准那道白『色』大衣的背影,一头栽上去。 果蒋阎就此避开,她的酒和梦,大概就会这一瞬间摔醒。 沉坠的这一秒,她心脏失重,闭着睛——被依托着卷进一个薄荷香味的怀抱,尼古丁早已混合进冬夜肃冷的空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姜蝶抖着睫『毛』,听到头顶那个清冷的声音在说。 “我送她回去吧。” 有人出声反,也许是饶以蓝的声音,她管不着,只知道抓紧他的白『色』大衣,紧紧闭着睛,将自己醉醺醺的姿态扮演得更一览无余。 代驾开着蒋阎的车子过来,姜蝶感觉自己被扔进后座。接着是车门开关的声音。 她在倾斜的视线掀开皮,蒋阎坐到前排,白『色』大衣映照着车窗外霓虹灯五光十『色』的影子。 他司机说等一下,接着瞥后排问:“醒着吗?告诉我地址。” 她没回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黑白头像发去一条微信。 白『色』大衣里的口袋一震,副座上的人低头,摁开屏幕,青白『色』的屏幕驱散妖冶的霓虹光,打亮蒋阎漂亮的睛。 ——“刚才我那么凶,怎么现在又要送我回家?” 他微微一愣,抿起嘴唇,答非所问地敲下。 衣架:告诉我地址。 小福蝶:那先回答我。 一边的司机犹犹豫豫地说:“改地址吗?还是照旧去井华大道?” 蒋阎蓦地从手机里抬起,看向后视镜,上姜蝶因梅酒绯红的脸。 “不改,开吧。” 车轮启动,驶向井华大道,他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