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太阳下山,我们提着灯去田里散步。丽贝卡跑在前面,一会儿追着蝴蝶,一会儿企图捉青蛙。她嘴里哼着歌,脚上踢踏着舞步。 我望着她,问:“丽贝卡,你将来想做什么呢?” “莉莉姐姐想做什么?” “我?”我想了想,“当个画家吧,你呢?” “比如,演员?”她嘿嘿一笑,“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你远在海边的那位呢?” 而她已经跑到更远的地方了,没有听见。 回来的路上,我们在水田里发现了许多红彤彤的蔓越莓。忙把灯递给她,摘了好一些。 她倒是对这种水果不感兴趣,说:“这里的蔓越莓不好吃,特别特别酸!” “有没有跟你说过多吃点蔬菜水果?” “妈妈,人家不喜欢酸的嘛!” “你叫我什么?”我叉腰。 “哈哈哈哈!”她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笑着,“又生气啦莉莉姐姐,谁叫你刚才真的好像好像妈妈啊,比我亲妈温柔一万倍!……不过我真不吃蔓越莓。” “真的不吃?你确定?”我一脸威胁的模样。 她噘嘴:“坚决不吃!” 一回去,我就冲进厨房,把新摘来的蔓越莓洗净、碾碎、熬煮,加入大量砂糖,做成果酱。我把上面写着“丽贝卡是个小傻瓜”的面包切成一片一片的,涂上厚厚的蔓越莓酱。 小狗似的丽贝卡被气味引诱过来,站在我旁边舔嘴唇,一副想吃的模样。 我在她跟前啃了一大口。 虽然面包有点硬,蔓越莓酱略酸,但为了气她,我装成吃到了美味佳肴的样子,一口一口品尝着,眯着眼睛,缓缓晃着头,陶醉地感叹:“哇,我真是天才,面包这么松软可口,果酱又这么甜!简直太美味啦!” 她死死地盯着我看,吞了一口唾液:“我也要吃!” 说着伸手就要拿,被我推开:“刚才谁说不想吃蔓越莓的?” “我不知道莉莉姐姐还会做果酱嘛!”她撒娇道,“哎莉莉姐姐,就让我吃一口吧?” “不行!” “就一小口!” “哼,不行就是不行。” “莉莉姐姐,蔓越莓漏出来了!” “哪里?” “从你嘴巴里。” 我伸出舌尖舔嘴角,还未反应过来,她就贴了过来。 她那张漂亮的脸急剧放大。 轻轻的,她舔了舔我的嘴唇。 “你……!” “张口,不然我都尝不到了。”她轻声说,声音低低的,热气涌来。 嘴巴刚张开,就被她封住了。 一点一点,她攫取着我口中的果酱,剥夺我口中的空气。 不多时,我就像缺氧的鱼一样,脸颊绯红,大口大口地喘息,头皮发麻。 而她的情况好不了哪里去,她喘息着追逐着我,眼角绯红。 满屋子蔓越莓甜腻、芬芳的香气。 夜里,房间里只留一小盏煤油灯。她就躺在我的身边,睡着了。 我安静地倾听着这个世界的声音。 远方的láng嚎,青蛙和昆虫的jiāo响曲,树叶的沙沙声,飞蛾撞到窗户上的声音,还有她,安静的呼吸声,偶尔轻微的梦呓声。 我熄灭了煤油灯,凝望着黑暗,好似凝望着我脑中的黑暗。 我不想再自寻烦恼地思考,那个被她爱上的人是谁。 也不想再日日夜夜烦恼我和她的未来。 哪怕我知道,一切执念皆成虚妄——无论她的母亲安娜,还是我的母亲凯瑟琳,恐怕都是执念惹的祸。 只要此时此刻,快乐,就好。 这么想着,我总算放纵自己,轻轻地抱住了她。 终于,睡着了。梦里,萤火虫变成了漫天繁星。 ※ ※ ※ 丽贝卡在影院门口等我。我从卫生间走出来,朝她走去。 她站在巨幅海报下,脸色雪白,红唇美艳。有几个小伙子在跟她搭讪。 冰冷的风迎面扑来,一阵战栗。 忽然,我看到我们之间横着一条长河——河水湍急,无法跨越。熟悉的焦虑立马揪住了我的心脏,痛苦让我停滞不前。 我望着河对面的她,难受得快要哭出来。 她看见了我,刚要对着我笑,似是发觉我的表情不对劲,连忙蹙眉朝我跑来。 那么轻易地,她就跨越了那条湍急的河流——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森林深处,峭壁之间,湍流之上,那么轻松地,她就跳了过去。她站在巨石上,朝我伸出手,道:“别怕,过来。” 她担心地抓住我,连连问:“怎么了?刚被人欺负了?” 我摇头,又点头:“都怪你。” 紧紧地抱着她,望着夜空中那么稀少、却又依旧闪耀无比的星辰,笑了。 胸中的焦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沉稳的心跳,她温热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