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算是大武的百姓,每次打赢他们,羌人投降之后还是要放他们回去。然而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闹出反叛。 如此多次下来,宋清明手下这三千骑兵已经jīng疲力竭,再继续下去恐怕宵关军队也要处在内忧外患之中。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案,其实宋清明心中已有答案。但这样不利己的法子,他本不想如了背后之人的意,可是事已至此—— “与其多次镇压,不如杀一儆百。李苟,”他最终垂下眼帘吩咐道,“你去一趟陇西太守府,请示壮武将军,这批降兵该如何解决。” “诺。” 帐门被掀开,投下一抹光来,很快又被黑暗所吞噬。宋清明静静坐在椅上,神色不明。纵使混夷人凶悍,险中对敌依然有法取胜;难的是,当你奋勇杀敌之时,身后的人却把剑对准了你。 huáng昏时候,巡逻士兵来报,说是六皇子到了。 “他不是要去宵关么,怎么会经过这里?”宋清明微怔,还是起身出军帐相迎。 一别半年,赵锡在六月时过完了十四岁生辰,明年此时就该束发封王了。现在重阳刚过,天与秋光,正是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那人高坐马头上披着轻裘,是萧萧素素,慡朗清举,虽与他离京时变化不大,可在这满目huáng沙的落寞时节,比衬着大口喝酒吃肉说着荤话的军营里头糙汉子,乍一看,就像是满园花jú中色似霜的孤丛,养眼的很。 宋清明仰着头打量,惬意地眯了眯眼。 “看够了吗?”那人终于说话。 “够了,”宋清明轻咳一声,有模有样地行了个军礼,“末将参见六皇子。” 赵锡凝神看着他半跪的身影,那双瞳仁仰视之时漆黑如墨,不似在宁京时那般流光溢彩,却更显得少年人炯炯有神,气势bī人。 他变了很多,隐去了纨绔的一面,更加的沉稳,也……更加的可恶了。 不知为何,这半年里,赵锡每每一人独处时,都想到月夜时暗卫所说之话。 “宋家三郎,曾为宋二爷所猥亵。” 他都做了什么啊。 赵锡久久不发话让他起来,身后随同宋清明出来的一gān人都脸色微变。宋清明也不多有动作,静静半跪着。 良久,赵锡翻身下马,径自从宋清明身边走过。淡淡一声,“起来吧。”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宋清明起身,瞪了赵锡背影一眼,二世祖,就会在他这里耍威风,本来督军也不顺路,却偏偏来此绕上一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好巧不巧,赵锡微微回过了头。 “六皇子您要吃什么?末将叫人备下了军帐,发财,还不带路?”宋清明猛然深吸一口气,偏头笑眯眯地看向赵锡。 哼,赵锡唇角轻抬,欺软怕硬,狗改不了吃屎。 发财钦佩地看了一眼自家少爷,领着赵锡等人走了。 莽莽huáng沙,糅着西天晚霞,别有一番瑰丽景象。落日沉沦之处是混夷,东天上弦月升起之处,是宁京。 宋清明收起笑容失神望着,深吸了一口气。离家半年,今日又得见宁京故人,不知国公府一切可还安好,昔日的狐朋狗友又是什么光景。他又忽然想吃西市的桂花糕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如何能不思家。 傍晚,宋清明等到李苟带来的口信,他在帐中沉默了许久。之后,宋清明一人独自来到关押羌族人的地方。 那口信不过一句话:家国大义,个人荣rǔ,端看宋中侯如何选择。 宋清明站在这里,一直到天完全黑透,思乡之情早已被完全冲淡,与此同时,多日的yīn郁与踌躇又一次弥漫上心头,bī得他难以呼吸。 他正陷在一个局里,一个无关敌军的局里。 他挥手招来人,命他们把这里包围起来。 “中侯大人,这是要……?” 他面无表情,声音幽冷,“传我命令——八百降兵,一个不留。” 霎那,凄厉的惨叫声与jiāo战打斗的嘈杂声,并着营地里的火光,打破了秋夜的沉寂。 赵锡闻讯赶来的时候,宋清明正手持长刀,一身的血,站在火光中如同恶鬼临世,刀光一闪便是人头落地,身后,骑兵们正在肆意杀戮。 杀,杀,杀。血喷涌而出,降兵哀嚎逃窜,却躲避不开,一道道身影在血与火中砰然倒地,只留下一双眼徒然圆睁着,淬了恶毒夹着怨恨,不甘望着。 “宋清明,你在做什么!” 赵锡大步走来,宋清明立时转过头,眼里的杀气如cháo水般褪去,神情里是赵锡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哀伤与无奈。 “不要看。”他急忙伸手要去遮赵锡的眼睛。 “你疯了,”赵锡却一把攥住宋清明的手腕,那双目里似淬了星子,直盯到难以企及之地。“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