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嫂嫂, 大哥。 江微之闭了闭眼睛,心头绞痛,扶住了廊柱。 爹爹镇守边关, 抵御北蛮于关外,多少凶险没见过?他不相信父亲同兄长们,会被蛮困斩杀。 可是,朝中及河阳的增援赶去,在那封龙岭搜寻多日,只见了无数护国军的尸骨,人堆里扒拉来去,找不见国公同几位将军的尸首。 尤其,那贻误军情的人…… 江微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意识地往馆后踱了几步。 有窃窃的议论声穿进他的耳朵。 “国公一世英风,万没料到竟毁在一介女流之手。” “谁说不是呢?朔方军、幽州部来的增援皆被围堵在瓦桥馆东,谁曾想,往京里送的战报竟能被大公主给拦了。” “这大公主出了名的跋扈,据说是那报信的兵卒瞧了一眼她的玉足,公主才恼了……” “那公主娘娘的脚是能随意看的么?该!只可惜了国公爷啊!” 所有的流言,都会沾染一些男女之间的韵事,那厢议论的开心,周意早已按捺不住,上前喝止:“住嘴!” 那窃窃语者,不过是驿馆的两个兵卒,此时听人喝止,慌了手脚。 江微之心下激dàng,面上仍无风无雨地,言道:“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他眼望漫卷的huáng沙,心头一片黯然,“护国军两万人马遇上二十万劲旅,六支先锋军突围,三支军队增援,这其中有千千万万我大梁的男儿浴血奋战,却将最后的失利怪罪在一个女子的头上。说这些话的,才真是一文不值没有出息。” 那两个兵卒叩首认罪,江微之扬手不予追究。 国公为大梁征战二十余载,镇守边关抵挡北蛮于关外,在大梁百姓的心目中,无异于战神转世,国公失陷,说句僭越的话,怕是有如天塌。 百姓说些过激的话,倒没什么可追究的。 眼见自己手下五十部属已然休整完毕,江微之令下,再度上马,一路疾驰往东而去。 其时,封龙岭已然聚集了四路大军,朔方军、幽州部、河阳军,以及随着三路军赶来,解除围困的瓦桥关守军。 昨日那一战,蛮军久攻不下瓦桥关,分兵围堵朔方军、幽州部,大部队去剿杀护国军,到底也收获不小。 河西距封龙岭颇远,此时封龙岭有大批的军队在,他便只携了五十jīng锐,一路往东,前去搜寻父亲及兄长的下落。 江微之日夜行路不提,远在帝京的禁中,那位嚣张跋扈的江都公主已经在紫辰殿跪了两个时辰。 不是被罚。 今晨她已向爹爹说清此事原委,皇帝令人追查那个报信的士兵诸赢。 她只是前来恳请爹爹,允她出宫去见江微之。 头一次在皇帝跟前儿这么倔qiáng的公主,跪的笔直。 空无一人的紫辰殿里,宫婢们静默地跪下,殿中寂静,时不时由内殿中传来皇帝的声音。 “要跪跟外头跪去,别在我这里现眼!朕是不可能放你去的!” 霍枕宁双眼红肿,不复神采。 天下人都在怪她贻误了军清、早朝上朝臣们对她尖刻的谏言依旧在耳,父亲回来时,面色铁青的样子 还在眼前。 她认,哪怕她并没有去罚那丑汉子跪上几个时辰,她全认。 只因失踪的人是他的父亲同兄长。 推己及人,她爱自己的爹爹至深,江微之现下一定恨透了她吧! 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地衣之上。 她甚少落泪,身为天之骄女,她事事如意,哪怕是被江微之屡屡推拒,她依然百折不挠。 可在今日得知国公失陷的消息时,她足足哭了一个晌午。 她对不住江迟,对不住璀错。 她抹了抹眼泪,冲着内殿喊:“爹爹您就放我去吧!女儿答应您,这回回来一定修身养性,再不做那些任性妄为的事!我读书,我学琴,我给爹爹做袜子,给爹爹缝帽子,再给爹爹绣一条有眼睛的大龙!” 皇帝自内殿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气的手抖。 “我用你做袜子缝帽子?”他一下子坐进那宝座,气的直数落,“知道那儿有多危险么?你去?你去了一准受那小子的气!” 他后面的话不想说。 女儿打小跟在江微之后头转悠,姻缘都是求来的,那江微之一定会因此事迁怒女儿。 他不想女儿受委屈。 他痛心疾首。 “你回去跪去,没得为了一个男人跑前线送命,朕的女儿不能受这样的委屈。”他闭上了眼睛,有些疲累地倚在了宝座上,“驸马还没有选定,若是那小子果真恨上了你,爹爹再给你找一个好的。大不了,爹爹养你一辈子,你不是说,要很爹爹娘亲埋一块儿么?爹在永陵的墓里头给你留块地儿,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