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岚先是沉默,尔后不知体味一番,突然笑出声来,抬眼问他,真是难为大哥学着太奶奶说‘世间男子皆薄信’了,我多嘴问一声,大哥呢?也是薄信人?” 程皓然懒洋洋坐着,饮茶细品,讳莫如深,那倒要看是对谁了。”恍然间是谁的身影闪过脑海,模模糊糊,凝一层霜,透着寒冰,看不真切。 程青岚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得掩嘴笑。大哥这么说,却像是心里有人了。是哪一家的姑娘,你不好意思开口,我替你说去就是。还怕人不答应?定是欢欢喜喜地叩头谢天恩了。” 程皓然瞟她一眼,轻笑,却是依旧缄默。心底里思量,能告诉你么?指不定当场气得晕过去。 话说到此,陡生牵挂。 新年里家家欢乐,人人喜庆,也不知她在府中过得如何。 险些忘了高兴,她与他做了只一墙之隔的邻居。指不定哪天一枝红杏出墙来。 母后还念着要将陈素心嫁给你呢。兴许过了年就下旨赐婚,看你还能逍遥多久。” 程皓然一愣,想了想,皱眉问:是谁?陈素心是哪家的姑娘?” 程青岚不由得乐和,叹道:啧啧,大哥好没良心。这要叫素心妹妹听了可不伤心死?是陈国舅嫡出的女儿。中秋宴上见过的,你怎么转头就忘。” 程皓然道:谁记得那么多不相gān的人?四妹,这婚事你得帮我推了。” 程青岚疑惑,推了这个还是会有下一个,大哥,你是我程家长子嫡孙,就算太后不下旨,太奶奶也迟早为你在名门望族中寻一房妻子。你那中意的人,收了她做小就是,她若是不安分的人,太奶奶又岂会让她进门?大哥,你何时为这种事情计较过?” 推掉她。”他坚持己见。 夺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教训起我来条条在理,换了自己,却也是下不了狠心?妹妹送你四个字,当断则断。” 他依旧只说三个字,推掉她。” 程青岚拗不过他,最终叹道:应了你就是了。看你能拖到何时。” 程皓然拱手致谢,大哥先谢过了。” 程青岚摆摆手,又低头望向略微隆起的小腹,目光化作暖意融融,若是,这一胎不是男儿呢?” 程皓然冷硬声线在屋内响起,堪比得过眼下刀刃般凛冽的夜风。那这宫里,一年之内都别想再添丁。四妹,你是皇后,这些事情,不都捏在你手里么?怕什么。” 程青岚微笑颔首。也是,怕什么呢?谁也别想同我争!” 莲花鼎炉里的瑞脑香走向寂灭,程皓然也起告辞。又叮嘱程青岚几句,才转身出门。临走仿佛突然间忆及某事,随口一提,这些日子,延福公主似乎与新科状元唐彦初走得十分近。” 程微澜一惊,随即露出极其yīn狠的笑容,哂笑道:还说为何连大年夜都不肯进宫来,原来是有了新欢。可怜皇上一片深情,到最后……却是要只余恨了。”继而朝程皓然颔首致谢,还是大哥最疼我。” 她估算着,过了年,宫里就该准备丧事了。到时候还要挺着大肚子安慰陈太后,辛苦却是极其快乐的。 程皓然不过默然,点点头,离宫去了。 他却是心知肚明,该准备丧事的究竟是谁。 月明星稀,大地苍茫,正是斫人头颅好时节。 他乘马车回府,却发觉从巷子口直到公主府,每隔十步便是一只纸灯笼,白纸糊成,一丝装点也无。这倒不像是大年夜,像七月半,鬼门开,街巷里四处都是引路灯,只怕yīn曹地府里的亲眷走错了路,识不得自家门。 他依稀理清了头绪,在公主府门前便下了车。 她家府门大敞着,往里望去,便见一人素衣胜雪,不染纤尘,纤薄的身子似在夜风中微颤,他心中一紧,担心她就此被chuī散了,化了今晨离去的雪花,湮灭在寂寥山水中。 她踩着梯子站在高处,颤颤巍巍去挂廊檐下的最后一只灯笼。 下头丫鬟仆役围了一圈,只怕她不慎伤了哪里,这一屋子伺候的人,也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萍儿在下头不住地劝,公主,让奴婢替您挂吧,这……这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 还有仆役平安忙不迭点头,我去我去,平安皮糙ròu厚,摔几下也没事。公主,您下来吧。我替您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