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情感是很虚假的。像果子外面罩着一层玻璃糖花儿,压根不用咀嚼,一舔就化。 “没有钱。我也没有爸爸。您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走我告你私闯民宅。” 魏北挡在奶奶之前,他始终认为自己长大了。不再事事需要奶奶出头,他可以去保护。 魏忠国说:“知道你有钱,我这几天都打听好了。你现在是明星!明星哪有不赚钱的!” 魏北:“您怕是来搞笑的,就算我有钱,又凭什么给你?” “凭我是你爸!” 这话掷地有声且大言不惭。 魏北的语言系统甚至有一瞬失灵。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魏忠国,饶是在看怪物。 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说是我爸。 魏忠国嘴脸尖刻,似毒蛇盯上猎物。 “你要不给我钱,我就告诉媒体你有一个怎样的家庭,你妈是个jī!你爸是个赌徒酒鬼!我有得是方法搞臭你的名声,你信不信!” “你信不信那些催债人晓得我还活着,晓得你是我儿子,绝对回来要钱!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父债子偿!” “你去啊!” 魏北忽地就爆发了。他伸着脖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泼妇——那种打小他便看不上,一辈子也不想成为的人。 “你他妈有本事就让全天下知道!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以为我会在意那点名声?!狗屁!你他妈今天敢把哪件事说出去,老子就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连老婆都qiáng......” 魏北又忽地收住了。 他看见躲在魏忠国身后的魏囡。硬生生将“qiángjian犯”三个字吞咽下去。 她不该知道的。 她还小,不该知道太多。 魏忠国脸色几变,他没想到魏北会知道以前那些畜生不如的事。他似很怕魏北在魏囡面前继续抖露,于是气焰小了许多。 魏北抿唇,最终摆手:“我不会给您钱的,没钱。你们赶紧走。” 怎么可能从他这里拿到钱,钱就是魏北的命根子,是他和奶奶在这世上存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如果那天魏囡没有流鼻血。如果魏忠国没有惊慌失措。如果奶奶没有喊出那声造孽。 魏北绝不会打开钱包。 可这世上绝无如果。 太阳很好,鲜血顺着魏囡漂亮的花裙子往下滴。上边刺绣的白花染红,艳得刺眼。 魏忠国慌乱抱住她,手足无措地从兜里掏出卫生纸。可那血啊,怎么都止不住。 魏北傻傻地看着魏囡,魏囡也看着他。阳光笼在魏囡稚嫩的脸颊上,散发着不自觉的蓬勃生命力。她才六岁。 多好,多小的女孩。 魏忠国忙成一团,魏北不知该怎么办,魏囡懵懵懂懂地叫了声:“哥哥。” 那应当是很致命的声音。 魏北渴望的东西,都在这声哥哥里。 魏囡患有白血病。魏忠国说。 奶奶流着眼泪,骂人的话突然没了,她僵硬地盯着魏囡,模样有些滑稽。 然后大呼一声:报应!造孽啊! 魏北想,上一代人与他的恩怨,不该牵扯魏囡。孩子是无辜的。即使当年他一路跌跌撞撞走过,血泪流尽。 可魏囡是无辜的。 “送医院......”魏北完全不知自己的声音在抖,他红着眼,朝魏忠国怒吼,“送医院啊!还愣着gān什么!你他妈脑子坏了?!” 那天下午,魏北先是忙着去取钱,再风风火火地赶回医院。他一路上咀嚼着魏忠国担心的神情,咀嚼着他不曾享有的、属于别人的父爱。 làng子回头,恶人变好,混账男人学会了爱自己的后代。 这些都有可能发生,只是与他无关罢了。 魏北蹲在医院门口,身边人进进出出。他以为自己长大了,十八岁,成年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掉眼泪。像个男人点。 可他抑制不住,他抱着膝盖,知道今天付了钱,明天将等待他的是什么。生活从不曾美好,但生活还能更糟糕。 路过的人说:那个男孩哭得好大声。 魏北心想,我没这个命。 治病是个无底dòng,魏北总跟魏囡说,你要坚qiáng,一定会好起来。 魏囡问:哥,他们说你是明星。你是吗? 魏北说:我不是。但哥想成为演员。 至今第四年。魏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来的,也不知道魏囡是怎么扛过来的。他始终喜爱着她,认为他们身上有一些共通的地方。 或许叫做忍耐力。 魏忠国拿走支票没多久,魏北消化掉情绪,打算离开。他刚推开椅子,手机适时响起。 是一条短信。 同样没有备注。 魏北看完内容,表情稍有变化,像是笑了一下。 “今晚有空。” “我想你了。” 第六章 “今晚有空。我想你了。” 发这短信的人叫单伍,去年三月帮忙解围的大佬。江湖里人称五哥。 魏北穿上外套往走出咖啡馆,他看了看时间,回道:晚上镜湖宫,还是家里。 单伍:镜湖宫。早点到,有朋友。 魏北对着“有朋友”三字斟词酌句,决定先回郊区别墅换套衣服。 除开夜场跳舞或拍戏需要,日常服饰基本简单。魏北偏好黑白灰三色,近几年挺喜欢湖蓝。偶尔有那么一两件灰粉色卫衣或外套,就是单伍送他的。 五哥认为魏北适合穿浅色系衣服,看来阳光朝气,特蓬勃那种。 单伍去年认识魏北,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儿,估计刚成年。 魏北端着酒杯理直气壮:“我二十一。” 单伍咂摸片刻,确实没忍住笑:“二十一也是小孩。你叔叔我都四十了。” 魏北说:“那我也看不出来您四十,顶多三十五。豁鬼啊。” 没想到单伍朝杵在一边的助理招手,叫他从包里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 “来,小孩儿,看看叔叔几几年的。” 魏北就着酒吧昏暗的灯光,眯眼看清数字。他当时看清的不止年龄,还有姓名。魏北至今没想明白,当初单伍是否有意以这种形式,将名字透露给他。 否则就他这么个没钱没势,屁大点的小年轻,哪里值得单伍摸出身份证。那个年龄段的老男人,不该是这种行事风格。 不信年龄便罢,全当风月场所的玩笑话。他们本无瓜葛。 “单伍就是那个啊!那个东京湾NAIC集团执行董事长的大公子。” “镜湖宫不就是NAIC旗下的会所么,姐妹们去了那么多次不知道啊?” “北北,好端端的你突然问单伍gān什么。” 全国骚jītop群里议论纷纷,各路姐妹大显神通。不出三分钟,关于单伍的信息接踵而来。 当时魏北攥着手机,脑仁儿疼得一匹。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群比女人还妖娆的男人,嘴碎得跟过年舞狮会似的。 魏北:没什么,我就问问。 骚霍:刚爬完楼,怎么怎么滴!我北北看上新男人啦! 魏北:.....刚认识。 骚霍:哦,那就不是你男人嘛。 魏北盯着手机屏幕许久,突然舔了舔牙尖,笑着回:很快就是了。 他昨晚在卡座边审视单伍。确实有成熟男人的魅力,稳重英俊,说不出的大气。眼睛极深邃,似乎睫毛挺长,起初不拿正眼瞧魏北时,密密匝匝地遮住所有情绪。 当助理说:那个跳热舞的男孩来了。 单伍才抬头,魏北只一眼,心头跳了跳。 骚霍全名霍贾。正儿八经,不了解他的光听这名字,以为是个钢铁直男。这“姐妹儿”确比魏北会来事儿,水多,放得开。他爱称呼北北姐,后来让魏北打得改口叫北哥。 两人时不时在同一部戏里演情敌,现实中倒还好,吃男人的口味不一样。 霍贾以为魏北只开玩笑,没想到落实了。几天后的晚上,魏北找骚霍打掩护,跟沈南逸说剧组拍摄延期,睡霍贾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