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陈炽黏她的程度有点过分,但是她没想到,他能比她想得还要更过分一点。 比如她下午两点的飞机飞A市,现在已经上午十点了,陈炽还没让她吃上早饭。 “没有下次了。” “好。” 四十分钟后。 “骗子!” “嗯,我是骗子。” “流氓!” “嗯,我是。” “浑蛋!” “嗯,没错。” “你怎么……怎么不说话……” “我在反思。” “反思什么?” “我在反思……”陈炽汗如雨下,缓缓淌过殷红的泪痣,滴在枕头上,他声音低哑,“你为什么还有力气说话?” 于是林喻言便没了力气说话。 最后,他吻着她汗湿的发,小声埋怨:“江起云和徐遇安真烦。” “嗯?” “徐遇安还要走正常通道是不是?会有粉丝送机是不是?他们会不会把你认成他的女朋友?” “你在想什么?我跟在他身边,只会像一个工作人员。” “你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工作人员!” “我戴口罩。” “你以为口罩能遮住我女朋友好看的脸吗?” 林喻言没说话。 “不能!” “闭嘴,下去。” 陈炽不情愿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绯红的脸,像一只终于吃到鱼的猫儿般露出狡黠的笑。 衣柜离得不远,他的目光投向她的后背上,让她有点不自在。她坐在床上,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衬衫,手忙脚乱地扣错了扣子。她低头看了看扣子,发了一会儿呆,回过身,命令他:“你来帮我。” 在陈炽的印象中,林喻言好像永远都有条不紊,很少会手忙脚乱,像这样的笨拙更是少见,以至于他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 林喻言提高声音:“快点。” 陈炽绕到她的面前,将她扣错的扣子一一解开,又耐心地从最后一颗开始扣起,像举行仪式般,将他最珍爱的人藏起来,只有他能打开。这样的设想让他的心情愉悦了起来,眉梢挂着笑意,小声叮嘱着她外出要注意的细节。 林喻言听得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手指不安分地碰着他的腹肌,在上面画着圈圈。她正玩得起劲,他无奈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剩下的扣子还要不要扣了?” 林喻言一愣:“当然要。” 陈炽说:“那你就别乱碰。” 林喻言脸红了:“哦。”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啊!她瞪着自己该死的手,总忍不住搭在陈炽身上。陈炽受不了了,把人压在身下亲了好一阵子才放开,他用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女朋友,你要是不舍得我就别走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语气太具有欺骗性,林喻言心底一软,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她勉强保持清醒:“不行。” 陈炽:女朋友长大了,不好骗了,生气! 谢嘉开着车缓缓地停在了机场门口。 孟冬在副驾驶座用尽各种词汇骂着顶峰经纪,见车子停了下来,他往后喊:“遇安,要不要我送你?” 《向你而奔》这部剧是在那件事之前谈下来的,所以顶峰经纪必须履行合同,但碍于王总施加的压力,公司这边公关沉寂,宣传为零,就连徐遇安去剧组也没有派一个助理过来。 这次去A市是徐遇安近一个月来首次公开的行程,记者和粉丝早就等在机场,就等着他下车。他摇了摇头,说:“不用,言言陪我就好。” 孟冬说:“可是没有保镖的话……” 徐遇安轻笑道:“我倒要看看,记者是不是能把我吃了。”他戴上墨镜,看向陈炽,“陈炽,借你女朋友一段时间,你不会介意吧?” 陈炽冷漠:“我介意死了。” 徐遇安说:“当我没问。” 林喻言暗地里掐了陈炽一把,陈炽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委屈极了:“女朋友,你要答应我,每天下午五点你都在酒店,我会检查的。” 林喻言问:“怎么检查?” 陈炽说:“A市有家超好吃的甜品店,每天下午五点送甜点到你的房间,直到你回来为止,没有一天重复,所以你要是想吃全……” 林喻言说:“哪家店?我自己去吃。” 陈炽:“啊啊啊!你怎么不按剧本走?” 林喻言笑出声:“好好好,你继续说。” 陈炽扶住她的肩膀:“你要是想吃全,每天下午五点都要乖乖待在房间里等着它,并且要给我拍照。” 林喻言说:“不要。” 陈炽说:“嗯?” 林喻言上前亲了亲他:“我给你打视频电话。” 陈炽愣了愣,唇角翘起来:“乖。” 徐遇安弱弱地在前面举手:“我说,你们两个腻歪完了吗?” 孟冬说:“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陈炽说:“没有。” 林喻言说:“好了。” 这对小情侣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呢。 林喻言笑着和陈炽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她把樱桃发夹从头发上取了下来,塞到了他的手心里,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你要乖乖地等我回来,要想我。” 徐遇安失神了一下:林喻言恋爱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吗?黏人得不像话,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林喻言。 林喻言推了推他,说:“走吧。” 徐遇安咽了咽口水:“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走的可不是花路。” 他靠着车门,透过单向车窗玻璃能看到外面挤满了人,明明没有耽误多长时间,却足以让道路水泄不通。她笑了笑,说:“我们阳明高中的大明星,走的当然是花路。” 孟冬说:“去吧,加油!” 陈炽说:“等你回来一切都结束了,我保证。” 徐遇安说:“陈炽……” 陈炽说:“你想感谢我就现在赶紧滚下去,别等我后悔了,不把女朋友交给你。” 徐遇安点点头,他把手放在车门上,轻轻打开:“走吧。”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无数个话筒堵在徐遇安面前—— “徐遇安,关于网上的事情您至今未正面回应是为什么?” “网上的事情是真的吗?近一个月你没有任何通告,是因为这件事,顶峰经纪放弃了你吗?” “《向你而奔》是最后一部电影了吗?” “顶峰经纪公关沉寂是默认了吗?” “徐遇安……” 林喻言迅速地下车,挡在徐遇安的前面:“让一让,谢谢,麻烦让一让。” 徐遇安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朝里面走去。 林喻言在人潮汹涌中拉住他颤抖的手腕,低声说:“别怕!” 瘦瘦小小的身子,明明谁都挡不住,却平白无故地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安全感。他眼眶一热,紧跟着她的步伐,试图将那些不断涌入耳朵的质问声抛到脑后。 可是,他做不到。 那一声声诘问像是扎在他心头上的一根根刺,恨不得他鲜血淋漓才算完。 “徐遇安!徐遇安!徐遇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声呼喊,异口同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声。空气安静了一秒,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可是很快,下一秒秒针恢复走动,一大群人拥过来,像墙壁般挡在徐遇安和记者的中间。 她们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她们喊着话,声嘶力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世界上所有的喧嚣哑然失声。 “徐遇安,我超喜欢你演的祈临,只要你演我就看!” “我期待《向你而奔》的江樾!” “我不管,我才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爱你!” “徐遇安,这条花路我们陪你走啊!” “我的宝贝儿,大胆地往前走啊!” “别怕!” 徐遇安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他仰起头用手捂住眼,将哽咽声咽进去。好半晌,他才缓缓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谢谢你们!” 他盯着地面,看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有时候他也不是那么羡慕电影里的英雄,因为在现实中,他也可以做别人的英雄,别人的少女心事,别人的向往。 他真的度过了一段很难挨的时间。 可是就像林喻言曾说过的,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唯有那些发光的片段才在晦暗的岁月里熠熠生辉,值得他全部珍藏。 而他走的这条路不是人迹罕至的单行道,他从来不是孤单一人。 五点还差五分钟,陈炽坐在沙发上,乖巧等待林喻言的电话。 五点钟,手机铃声如约而至。 陈炽按了接通,看到她后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好端端地放了回去,满足又甜蜜,终于又看见她了。 林喻言边吃甜点边说:“我刚到酒店没多久,甜点就送来了。” 陈炽眼睛弯起来:“好吃吗?” 林喻言点点头,又忙着吃东西,没工夫看他。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吃得很干净,吃完了才想起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我吃完甜点了。” 陈炽的声音渐低:“女朋友,我想你了。” 林喻言迟疑了一下,她招手:“那你离近点看我。” 陈炽将手机往前缩了缩,正要说话,便见林喻言忽然倾身“吧唧”亲了一口屏幕。再一恍神,她坐直身子,小脸红扑扑的:“甜吗?” 陈炽盯着她,盯得她耳根子红透了才罢休,他轻笑着舔了舔唇:“你快点回来吧,我想吃。” 明明才分开不到一天,他却迫不及待地渴望触碰她。 02 《向你而奔》剧组在江起云的指挥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举行开机仪式的当天下午便开始拍摄,叶晚由于行程问题,晚一周入组,等她入组时,林喻言还没能消化好助理的工作。 当然,主要原因是徐遇安根本不使唤她。 中场休息时间。 林喻言眯起眼睛:“是不是陈炽告诉你,不要让我干活?” 徐遇安捧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地喝,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眼神往手机上瞥:陈炽何止告诉他,是威胁好吗! 他冷笑着回复陈炽:你舍不得,你以为我舍得吗? 陈炽说:徐遇安,我杀了你。 徐遇安抖了抖:冷静! 陈炽说:你等着。 于是徐遇安就颤颤巍巍地等到了现在,总是怕陈炽一不留神就从临溪杀过来。等了一周,他没把陈炽等来,倒把叶晚等过来了。 叶晚穿得很厚,人本来就小,羽绒服一裹,显得特别可怜弱小又无助。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问江起云:“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江起云无情地说:“不行。” 叶晚问:“友情的小船呢?” 江起云说:“说放就放。” 叶晚比了一个大拇指,余光看到了林喻言,冲她挥手:“林编剧!” 林喻言对她笑了笑,她便跑了过来,问:“我没记错的话,这次不用编剧跟组吧?你怎么在这里?咦,你和徐遇安一起来的,你是他的女朋友?” 这一串的推理结论来得太快,林喻言有点反应不过来。 没等两位当事人说话,叶晚又“啊”了一声:“不对啊,我找人调查了,徐遇安没有女朋友,感情经历空白。” 林喻言抓住重点:“调查遇安?” 叶晚点头:“评估价值,确定路线。” 徐遇安问:“路线?” 叶晚眉头微蹙:“这里是不通网吗?” 林喻言和徐遇安同时点头,公路电影大多都是外景拍摄,信号时有时无。回酒店后洗个热水澡就想睡觉了,他们根本无暇上社交网络。 叶晚无语地看了两个人一会儿,转身喊江起云:“江起云,你没告诉我这里不通网!我怎么玩游戏?我要回去!” 江起云摆出冷漠脸:“化妆师过来一下。” 叶晚说:“江起云!” 林喻言把手机拿出来,按了两下,看向徐遇安:“关机了。” 徐遇安说:“我为了好好拍戏,来这儿后就没开过机。”他迟疑了一下,问,“问叶晚?” 林喻言问:“你今天还有戏份吗?” “没了。” “走,回酒店。” 酒店离拍摄的地方不远,他们借了一辆车直接开回去,刚出电梯就看到今天没戏份的陆远晃晃悠悠地开门出来。见到徐遇安,他扬手:“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陆远是叶晚工作室旗下艺人,以前就跟徐遇安一起参加过综艺,两人关系不错。徐遇安一见到他,一把扯住他的领带,说:“进来。” 陆远吓了一跳:“头要掉了,头要掉了。” “嘭!”门被大力关上。 陆远环视了一圈,见林喻言坐在床上正在开笔记本电脑,他“呃”了一声,说:“不太好吧,徐遇安,我是偶像,怎么能随便进女孩子的闺房?”说完,他转身就要开门。 徐遇安还没放开他的领带,把人往回扯了扯。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徐遇安怀里。徐遇安神情严肃,盯着他不说话。 陆远被他看得不自在,说:“公司内部决定,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徐遇安问:“知道什么?” 陆远说:“网上不是已经放出消息了吗?” “我找到了。”林喻言抬起头,把电脑转了个方向面向徐遇安,“叶晚工作室转发徐遇安微博,做出邀请‘来我这里’,徐遇安暂未回应。” 徐遇安喃喃:“陈炽?” 陆远拿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你快放开我。” 徐遇安松开手,他怔怔地看着林喻言,林喻言已经拨了电话给陈炽,电话响了将近半分钟才被接起。陈炽的声音压得很低:“女朋友,我现在在忙,如果是徐遇安的事可以去问七七,好吗?” 林喻言说:“好。” 她平静地挂了电话,随即拨给阮归期,阮归期接得很快,小心翼翼的语气:“言言,你在干什么?” 林喻言没了耐性:“别问了,你告诉我陈炽在干什么。” 林喻言说:“只要是我给他打电话,他绝不可能超过半分钟才接,更不会比我先挂,他现在在哪儿?” 阮归期说:“我以为你要问的是遇安的事。” 林喻言语气放缓,平淡却充满了威胁:“阮归期,不要转移话题。” 阮归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陈炽被警察带走了。” 林喻言拿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阮归期见瞒不住了,直接说:“前天网上突然爆出了那位王总的私密视频,受害人全部打码,但完全没有给王总打码。网上已经炸开锅了,王总的公司股票大跌,他本人在公开场合没有做出回应。 “但是他发现这些视频里没有徐遇安,所以认为这件事是遇安做的,正好遇安有学计算机的好友,就是陈炽。 “他去公安局报了警,今天警察把陈炽带走进行调查。言言,你别急,只是配合询问,没有证据就不可能定罪。” “是……是陈炽做的吗?” 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是林喻言想,她了解陈炽,陈炽说过会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肯定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阮归期又说了什么,她根本听不清楚,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徐遇安也问完了陆远,放他走了,等林喻言看向徐遇安时,徐遇安的唇动了动:“他说叶晚工作室出五百万,恒先娱乐出五百万,给我解约。” 林喻言扯了扯唇角:“那很好。” 徐遇安说:“是陈炽。”是陈炽做的,目的却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让林喻言安心,仅此而已。 林喻言眼眶微红,她的声音低低的,带了点小小的委屈:“遇安,我突然好想好想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念会是那么汹涌,扑面而来,令她窒息。 她非得见到陈炽才能重获自由。 临溪市公安局,审讯室。 肖白看着对面澄澈迷人的双眼,他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关掉。” 等摄像机和监听设备关掉后,肖白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转着笔,敲了敲桌面,说:“陈先生,我们追踪了发布视频的IP地址,确实跟你无关。” 陈炽一脸无辜:“那我可以走了吗?” 肖白缓缓地摇了摇头:“IP地址可以伪造。我有个同事,他是一流的技术人员,说不定能查出蛛丝马迹,毕竟根据王先生的指控,你的嫌疑实在是太大了。” 陈炽眉梢微挑,笑了笑:“警官先生的这位同事在哪里?我也许可以跟他探讨技术问题。” 肖白说:“他很忙。” 陈炽说:“那就不要麻烦他了。” 肖白沉思了一会儿,点头:“确实不该麻烦他。” 陈炽露齿一笑:“毕竟大家都很忙,而且我真的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肖白问:“你忙什么呢?” 陈炽一怔,又笑了笑:“忙着可爱啊。” 肖白怔了怔。 还别说,他是挺可爱的。 但是仔细一看,肖白又觉得他极像那温软的猫,随时能起来给你一爪子。 肖白为这个比喻暗暗笑了笑,他把笔一收,站起来,伸出手,说:“陈先生,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陈炽也站起来,跟他握手:“也谢谢肖警官。” 肖白说:“为民除害,是我该做的。” 陈炽和肖白相视一笑。 等陈炽被送走之后,专案组的成员走进来,问:“组长,就这么让他走了?” “你有证据,还是说你想去找证据?”肖白慢慢地扣起制服的最后一颗扣子,“网上的视频没有公开受害者的影像,王名昧虽然是嫌疑人,但是他有指控他人的权利,所以我们也不得不做出调查。” “但不管陈炽有没有做过,我们找不到证据,他的嫌疑就解除了。”肖白往外走去,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凌厉,“现在,该去会会我们的王先生了。”肖白偏了偏头,问,“王先生这样最多判多少年来着?” “故意伤害加强迫他人拍摄淫秽视频,根据受害者的情况,情节严重者可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肖白点点头:“那就加油,送他进去。” 专案组人员说:“是。” 03 陈炽走出公安局时,夜色刚刚笼罩整个临溪市,湿冷的天,凛冽的风吹来。他仰起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门上闪亮的警徽,谢嘉从路边走过来:“少爷,先回去吧。” 陈炽回过神来:“走吧。” 谢嘉跟在他的身后,有条不紊地汇报:“孟少爷来问过了,按您的吩咐搪塞了过去,没人知道这件事是您做的。” 陈炽面无表情地听着。 当时徐遇安的事情发生后,他曾答应徐遇安,要帮对方离开顶峰经纪,同时扳倒王总。那时候他便有了计划,只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言言打电话给你了吗?” “没有。” “她肯定知道。”陈炽上了车,拿出手机,指腹在亮起的屏幕上摩挲着,“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 谢嘉说:“陈先生开始收购陈氏集团的股份,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 陈炽愣了愣,没说话。 谢嘉迟疑道:“我们可以信任陈先生吗?” 陈炽说:“这是一场漫长的战役,我只能赌他可以信任。” 谢嘉问:“因为他是您的哥哥?” 车子开动,只余一盏微弱的光,影影绰绰,看得不甚清楚。陈炽“嗯”了一声,他点开林喻言的对话框,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过去。 陈炽:女朋友,今天的甜点好吃吗? 路边的景色迅速地往后倒退,像一道道剪影般掠过。陈炽将头靠在车窗上,安静地等着林喻言回他的消息。 他在心底默数,从一到一百,再从一百到一。 车子缓缓地拐进别墅区,一盏盏路灯从半空中打下白色的光,像是收到了某种讯号,陈炽攥着手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忍不住问:“言言在做什么?” 谢嘉看向后视镜,与陈炽的目光在镜中相遇。过了一会儿,陈炽收回目光,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是,我说过以后不会再通过其他人知道言言的消息,可是……她不理我。” 话至尾音,他有一点委屈:“谢嘉,你喜欢过人吗?” 谢嘉微怔:“喜欢过。” “她喜欢你吗?” “喜欢。” “你是真心实意地相信她喜欢你吗?”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是。”陈炽闭上眼睛,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记不住。”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林喻言吻他、拥抱他、将手给他时,他都能感觉到她是爱他的。可是多无奈,那眼神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被忘掉,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时,他的错觉和不安便会放大。 陈炽再次拿出手机,准备给林喻言打电话,手机忽然振动,林喻言的消息一条条地跳了上来。 言言:我还没吃甜点。 言言:陈炽,我想见你。 言言:可是我买不到回去的飞机票。 言言:从A市到临溪坐火车要二十个小时,如果我见到你的时候,这块甜点还没坏,你来帮我尝尝甜不甜。 言言:我没买到卧铺票,从现在开始,你要一直担心我,一秒都不准停。 言言:可是你也别太担心,因为我回来是想看临溪的初雪,但需要你在身边。 不是轻车熟路的情话,她一个字一个字敲起来却是那么认真深情,好像要把她对他的想念全部浓缩到这短短几段话里,最后还是没忍住溢出来,是他能感受到的想念。 陈炽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年的大雪。 从极北方向一路向南飘,凛冽寒风卷着雪花在半空中飞舞,他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象着他的女孩在灯火通明的火车车厢里,盯着车窗外漆黑未明的天色,光影模糊,吵吵嚷嚷。 她却一直这么恬然、安静、纤尘不染。 半梦半醒间,他暗暗地想:如果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她离开他了,他会好好地保护她,在这样纷扰复杂的世界里,为她保存那一点点可爱与天真。 第二天比以往更难熬,他心不在焉地在工作室处理事情,无数次想要冲到火车站,就这么站在雾霭沉沉的天色下等她。云层压得低,会让他的身影显得落魄,和她一样风尘仆仆,才不至于让她不敢靠近。 可是他不能去,工作室的事比以往更多,堆积在一起,会一个接一个,文件一份接一份,随着林喻言手机没电关机越来越令他煎熬。 他耐着性子见人,礼貌得体。最后关上门,他的笑容消失,他将领带一扯。 已经下午五点了,雪从黑压压的云中落了下来,大片大片地渐成铺天盖地之势。他穿上黑色的大衣,随意地将烟灰色围巾围在脖子上,下楼,走进雪中。 然后,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隔着雪花看那个人,从头顶看到脚尖,再移至那藏在围巾后面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眉眼澄澈,是一个很干净漂亮的女孩子。 她撑着伞,雪落在伞面上,薄薄的雪白的一层,被寒风吹起,在空中打转飘向远方。 陈炽的喉结微动,他张口:“我生气了。” 女孩却忽然笑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陈炽没有回答她的话,执拗地重复:“我生气了。” 女孩歪了歪头:“你为什么生气?” “气你没有好好对我喜欢的人。” “嗯……是我的错。” “我气自己,一想到你为我受苦,除了担心,还有窃喜。” “你窃喜什么?” “你爱我。” 他笃定地说着这句话,眼前的女孩在他的瞳孔中渐渐熟悉,与心中的那个人重合。他直直地看着她,直到她笑了起来,完全同意他的话:“是啊。” 她的眼睛弯起来,里面像藏满了星光点点,她说:“是啊,陈炽,我爱你。” 陈炽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渴望,他上前一步,顺势接过她手中的伞,伞面降下,停在他的头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形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他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 他俯下身,吻住了她。 漫天飞雪在路灯下交织,沉沉夜景,皎皎雪色,他肆无忌惮地搂着她,在她的唇舌间搅动,让她的心跳与他的保持一致。 这是临溪的初雪,是他得偿所愿后的初雪,是得她首肯能吻她的初雪。 此后,他和她漫长的一生又见过无数次雪,一年又一年,从年少到苍老,他却总忘不了那一年的雪色。 那一年,她千里迢迢,风尘仆仆,为他回来。 她说:“我来看雪,你必须在我旁边。” 这一看,便看了一辈子。 04 “你有没有试过奔向春天,从冬天开始,一路往南,这样不顾一切地奔向它?” 镜头从白雪皑皑的乡间小路一路向前,追着男人的脚步,渐渐地,他走入繁花似锦的田园里。在逐渐拉远的镜头里,画面越来越空旷。 旁白的男声是历经沧桑后的波澜不惊:“我见过最好的春天,也见过最好的你。可我留不住春天,也留不住你。” 镜头无限地拉远至上空,雪簌簌地从云层跌落。 茫茫天地间,开满鲜花的路上被雪覆盖住,只剩下荒凉一人。 屏幕忽然一黑,正中的位置出现字幕“完”。 林喻言关掉视频,把微信拉出来,打开“向你而奔剧组”的对话框,发了几个惊叹的表情过去:最后的镜头太棒了,遇安的声音好听。 江起云说:也还好,下午还得再录一条出来,女声和男声混合在一起,交替出现这样试试。 徐遇安:好。 叶晚:OK。 副导演:录完这个就彻底杀青了! 江起云:晚上杀青宴的地址定好了吗? 副导演:好了! 江起云:遇安,你那边有没有问题? 徐遇安:我马上到临溪这边的录音棚,录完发过去。 江起云:好。 随着凛冬将近,《向你而奔》剧组演员陆陆续续地杀青,徐遇安也于一周前回到了临溪市,从顶峰经纪收拾了东西,直接搬到了叶晚工作室的宿舍,目前和陆远同屋。 紧接着,趁着话题的热度,他适当地卖了把惨后,先签了一个综艺固定嘉宾,等这边彻底结束就要去录制。 “言言,你收拾好了吗?” 陈炽从楼梯口探出头来,见她还坐在沙发上聊天,无奈地问:“你又在跟谁聊天?” 林喻言坦白从宽:“剧组的人。” 陈炽皱眉:“你要去杀青宴?” “在A市啊,我怎么可能去?”林喻言把电脑放在一旁,站起来朝他走去,楼梯口没铺地毯,她光着脚,即使开着暖气,乍一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推了推他:“走,下楼。” 陈炽说:“等一下。” 林喻言问:“嗯,怎么了?” 陈炽蹲下来,藏在背后的手像变戏法般把她要穿的鞋变了出来。他低着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及黑色松软的发,显得很乖。 林喻言喃喃:“陈炽……” 陈炽把她的脚轻轻抬起,专注而认真地给她穿鞋,两只鞋穿完,他也不急着起身,抬起头对她笑了笑:“言言,听说结婚的时候,新郎要想把新娘接回家,就要找到婚鞋给她穿上。现在婚鞋穿上啦,我的新娘,你要跟我回家吗?” 林喻言眼眶一热,她匆忙地想别过脸避开陈炽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只能由着自己深陷在他的瞳孔里。 陈炽见她不说话,耐心地重复:“你要跟我回家吗?” 林喻言的唇动了动:“嗯。” 陈炽便笑了,招牌标准的笑容,像夏天的风直直地朝她吹来,明明她的抵抗力那么强,却还是被他吹得七荤八素找不到北。 她甘拜下风,伸出双臂:“话不多说,我不想走路。” …… 林喻言是被陈炽抱到车上的,就连她想扣安全带也被他制止,非得他亲自帮她扣。他亲了她一口,扶着车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喻言被他逗乐了,戳了戳他的脸:“你这么看着我不怕看够?” 陈炽理所当然:“看不够啊。” 林喻言说:“好了,去开车。” 陈炽说:“女朋友,你以后就这么依赖我吧,我会做好多好多事情,只要你需要我,我都可以来。” 林喻言打量着他:“你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陈炽歪了歪头:“啊?” 林喻言说:“你明明知道我是一个什么都习惯自己来做,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以前你怎么忍着不帮我的?” 陈炽默了默,说:“其实我也有偷偷地帮你。” 林喻言说:“比如李尚庭?” 陈炽问:“你知道?” 林喻言点了点头:“本来我是不知道的,知道你喜欢我之后,就想通了为什么李尚庭在为难我后那么快就被人扒得干干净净,从七七生日那天你就让谢管家调查他了。” 陈炽拉下嘴角:“女朋友,你太聪明了。” 林喻言“嗯”了一声:“我那么聪明还是愿意被你骗。” 陈炽说:“女朋友,你怎么那么好啊?” 林喻言说:“我那么好也只喜欢你。” 陈炽默了默:糟了,他女朋友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林喻言一看他呆滞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 陈炽说:“你的情话什么时候说得这么好了?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其他男朋友了?你是不是去撩别人了?” 林喻言歪了歪头:“这不是情话。” 陈炽说:“什么?” 林喻言说:“是实话。” 不行,再听女朋友说下去,他的心脏就负不起了。 陈炽捂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终于了解到无形撩人最为致命这句话的奥义了。 炽冬工作室因忙着山河手游的制作,一直到十二月廿九才彻底放假,而放假在家的林喻言也常常跑去别墅陪陈炽。 林喻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年味已经很浓了,小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巷弄间放炮仗,捂着耳朵在雪地里相互追逐,大笑着打闹着。 他们纯真美好,给冰冷的城市添了一抹温暖。 林喻言收回目光:“你要是再不放假跟我回家,我妈都不让我进门了。” 陈炽笑:“阿姨怎么说?” 林喻言说:“她说你太拼了,钱是赚不完的,要注意身体。”林喻言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你听到了吗?注意身体。” 陈炽说:“女朋友,别开车。” 林喻言扶额,瞪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他了。他扬了扬唇角,把小小的得意藏起来,却又忍不住从眼尾溢出,后来干脆不忍了,笑容放大,甜坏了人。 林喻言像被塞了一口棉花糖,从唇齿甜到了心底。 她发现自从喜欢上陈炽后,她根本不用吃任何甜点,光看着陈炽就觉得甜得不行了。她尽量保持清醒,咳了咳:“你别笑了。” 陈炽无辜:“你为什么不让我笑?” 林喻言说:“看着想犯罪。” 陈炽一秒收住笑意,顿了一下,才绷着脸开口:“女朋友,我现在不笑并不是为了让你不犯罪。” 林喻言问:“那是因为什么?” 陈炽抿了抿唇,手悄悄地摸过来拉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数着她的手指,最后全部收拢至掌心,小声恳求她:“你能不能把要说的情话存一下,我每天取一条出来,可以吗?” 林喻言失笑道:“你每天取一条情话干吗啊?” 陈炽认真地说:“续命。” 林喻言懒得理他,白了他一眼,默默地转过脸去。车窗模模糊糊地映出她的身影,也能大致看到身侧陈炽的轮廓。 她盯了一会儿,勾了勾唇角,笑了。 自从高三那年寒假,她无意中撞到陈炽独自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烟花后,陈炽每年过年都是在她家里过的,今年也不例外。 “老林,你还记不记得那年雪下得可大了?” “那是,我在临溪几十年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雪,都没小腿了吧?” “对对对,咱们一家出去看烟花回来,然后就看见小炽了。” 林喻言低着头吃饭,放在桌下的手被陈炽握得紧紧的,她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他却弯着笑眼陪两位长辈说话,一点余光都不分给她。 她低哼了一声,附和妈妈:“当时陈炽特可怜了。”是真的可怜。 本就是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热闹非凡,他把自己裹得像一头大白熊,戴了一条灰蓝色的围巾,把小脸藏起来,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仰着头看烟花。 他孤孤单单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烟花一簇簇地绽放在他的瞳孔中,璀璨生辉。 林母先发现他的,喊了一声:“陈炽?” 陈炽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过头,路灯有点暗,他穿得也多,他们又离得有点远,模样看得不是很清楚。 林喻言迟疑地开口:“是……是陈炽吗?” 陈炽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他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等着人把他捡回家。然后,他就被这一家人捡回了家。 林父感慨:“那时候我其实不太想把小炽带回家。” 林母说:“嗯?” 林喻言说:“啊?” 陈炽放下筷子,低下头,说:“我知道。” 林父问:“你知道?” 陈炽点点头:“因为我喜欢言言。” 饶是林喻言再处变不惊,也吓了一跳。她看向陈炽,陈炽回望过来,眼中的坚定与祈求让她一怔。 她似乎……又迟钝了。 刚开始假装和陈炽谈恋爱,陈炽想昭告天下她没反对,但是也要求他瞒住她父母,毕竟他常来她家,林母喜欢他,以后两人分手后指不定怎么难受呢。后来,她真的和他在一起后,她也只是让他再等等。 再等等,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等什么。 也是这样的迟疑,让陈炽心里的不安放大了无数倍,总担心她会走,因为是她没有给他该有的安全感。 林喻言安抚地捏了捏陈炽的手。 陈炽继续说:“我从看到言言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了。” 林父点点头:“我看出来了。” 林喻言问:“您怎么看出来的?” 林母同样迟钝:“这怎么看出来的?” 陈炽终于知道他女朋友的迟钝遗传自谁了。 林父说:“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打量着陈炽,说,“我就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光明正大牵我女儿的手。” 陈炽愣住了。 半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慢慢地抬起握着林喻言的手,十指紧扣,放在桌上。在微微颤动间,林喻言探出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 林喻言对他笑:“你紧张什么?我们又不是早恋。”她想了想,又说,“唔,不过就算是早恋,他们的意见也不是很重要。” 林父说:“喂!” 林母大惊:“所以你们俩刚刚一直在下面偷偷牵手?” 林喻言说:“嗯。” 陈炽沉默地看着林喻言,看了又看,是他想放在心尖上珍视的人,她含笑着与他对视,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笃定深情。 他过往二十三年的岁月里,经受过太多的磨难、太多的否定和太多的冷眼,原本该烂在淤泥中的人,没指望重见光明。可总有人告诉他,他配得上坦荡磊落,赤忱明亮,也可以拿一腔孤勇去爱一个人。 不要怕没有回应,万事万物终有尽头。 此时此刻,请不顾一切,尽管去爱。 05 这年的第一场雪是从除夕夜开始下的,黑压压的云压得极低,风呼啸着吹得窗子铮铮作响,雪花肆虐,在烟花与爆竹之间飞舞。 等林喻言第二天醒来时,皑皑白雪已经覆盖了整个临溪市。屋里的暖气正好,林喻言家的猫棉花糖窝在沙发里打了一个哈欠,尾巴懒洋洋地翘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林喻言的脚。 林喻言在改稿。 没错,大年初一的清晨,敬业的江导演把她喊起来改稿。她同样敬业,二话不说就开了电脑,开启改稿模式。 唯独陈炽黑着脸坐在她旁边:“我要杀了江起云。” 林喻言说:“冷静,改的地方不是很多,马上就好。” 陈炽趁机撒娇要福利:“女朋友,我们俩谈恋爱之后都没有好好约会过,一点也不像情侣!” “游乐场?” “嗯。” “野营?” “这个……还有吗?” “没了。” “我说吧,就只有两次,太惨了。” “好啦。”林喻言一心二用,一边哄他一边打字。她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检查了一遍稿子,发给江起云。然后她把电脑一合,说:“走吧,去约会。” 外面还下着雪,气温降到零度以下,陈炽把林喻言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林喻言无奈地任他摆弄:“我看不到路。” 陈炽把她戴的口罩往下拉了拉。 林喻言说:“我的头发都乱了。” 陈炽给她整理了一下帽子。 林喻言为形象挣扎:“只露这么一点点,你怎么亲我?” 果然,陈炽迟疑了一下,他把她的口罩往下拉,凑过来“吧唧”亲了一口:“我女朋友真可爱。”然后,他又把口罩拉了回去。 林喻言闭了闭眼:看在他这么可爱的分上,忍了。 两个人虽然认识了那么久,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漫无目的地出来正经约会过,思来想去还是走了老套路——看电影,吃饭,轧马路。 他们顺着长长的马路往前走,过了一条长桥,拐了一个弯,是熟悉的街道。 马路尽头,远远地能看到被雪零零碎碎覆盖住的“阳明高中”四个大字。 林喻言问:“你要不要去学校看看?” 陈炽说:“好啊。” 寒假期间,校园空旷得只有肆虐的风声,门卫大爷扫着门前的雪,雪堆边的煤炉上放着一壶水,热腾腾地滚着白气,定格在冬日的午后。 门卫大爷还记得陈炽,停下扫雪工作:“这不是高三二班的状元吗?叫陈炽是不是?” 陈炽没说话:不认识,没见过,这人是谁? 林喻言头疼,陈炽本来就记不住人脸,门卫大爷都几年没见了,现在他能熟门熟路地打招呼才怪。但是装熟他总会吧? 林喻言在后面暗暗地掐了陈炽一下。 陈炽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喻言说:“打招呼。” 陈炽立刻乖巧喊道:“大爷好!” 门卫大爷乐呵呵地问:“这是你女朋友啊?你之前不是喜欢你们班长吗?叫什么来着?林……林……” 林喻言好心提醒:“林喻言。” “哦哦,是林喻言。”门卫大爷想起来了,“你当时打架被罚来扫雪是吧?扫到晚自习放学了都不肯走。” 当事人之一林喻言看向陈炽,陈炽吹着口哨望天,内心却希望门卫大爷可以闭麦。然而门卫大爷一回忆起来就不得了,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我就劝你了,我说别扫了,一个校园的雪哪儿扫得干净,既然那么后悔,下次就别打架了。 “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没后悔,我在等我喜欢的人出来。’没一会儿,那个小班长就出来了,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还不知道他等她呢。” 林喻言默默地拉下口罩,说:“是这么水灵的吗?” 门卫大爷呆滞了。 林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门卫大爷的表情有种搞CP搞到真的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为了搞清楚陈炽是怎么把人追到手的,门卫大爷执意要让陈炽陪他扫雪,陈炽一脸不乐意,跟林喻言提了好几个要求才肯放她先去逛校园。 阳明高中这几年又建了一座新的教学楼,格局倒没有怎么改变,所以林喻言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曾经的高三二班。 门没锁,空了半个月的教室落满了灰尘,像被封锁的记忆般扑面而来。 林喻言找到曾经坐过的位置坐下来,摸着课桌上的纹路,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打转:陈炽什么时候来接我? 嘀嗒嘀嗒。 一秒。 两秒。 三秒。 黑板上方的秒针一格格敬业地走着,分针却半天才肯走一格,慢吞吞地,像她。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等她,她被动地接受他的爱,他的照顾,他的等待,但在这一次的等待中,她心浮气躁起来。 “咚咚咚。”终于有人敲了敲窗户。 林喻言抬起头,先入眼的是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半淹没在黑色的衣袖中,再往上看去,来人套的是黑色羽绒服,在这寒冬腊月,丝毫不让人觉得臃肿,反而利利落落让人欢喜。 最后是一张极惹眼的脸,脸色略微苍白,唇却是轻轻浅浅的豆沙色,衬得眉眼越发干净。 陈炽站在窗口,和她之间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窗,像是一幅写意画般在她面前展开。 他找了她好久,从年少至今,还好无论经历多少艰险多少坎坷,他总算找到她了。 陈炽粲然一笑,手虚虚握拳,又敲了敲窗户,声音隔着玻璃却很清晰,他说:“嗨,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平白无故地,林喻言忽然想起陈炽转学来的那天。 那时正值课间,同学们在教室走廊上嬉笑打闹着,阮归期则吵闹着要教她折千纸鹤。她埋头做卷子不理他,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于是她抬起了头,这不是她看向陈炽的第一眼,不够浪漫,亦不够刻骨。 可她永远不会忘记。 那年冬日里,向她走来的十八岁的陈炽眼中的炙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