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1】 留学这几年,付汀梨爱上了自驾游。 一次计划好的加州一号公路游,一个光着脚的女人冲出来拦在她的车前,惊飞了路过的鸟。 女人黑发亮眸,五官深邃。 连发丝都浸染成滚烫的金色阳光,只一眼就将她的生命击得七零八落,很冷静地说, “求你,载我去找一个人。” 三天三夜的行程,她们倾听悲伤与妄念,在红色黄昏下迎风喝着冰汽水,在敞开的车里不要命地接吻。 女人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的飞鸟纹身上,留下一声叹息。 旅程结束,付汀梨照着女人腰间飞鸟制成雕塑,可惜少了些细节,始终残缺。 【2】 家里破产,付汀梨落魄回国,将那辆载过飞鸟与落日的车卖了个好价钱。 转眼却看到商场外的巨大屏幕。 屏幕上的女人眉眼含情矜贵,妩媚又性感。 国内有名的女星,孔黎鸢。 ———也是她那件残缺飞鸟雕塑的主人。 高中同学给付汀梨找来机会,让她给新开的影视项目做雕塑指导,顺便给雕塑师女主当手替。 电影女主恰好就是孔黎鸢。 她一阵恍惚,得体地喊了声“孔老师”。 孔黎鸢抬眼,握住她冰到刺骨的手,“付老师的手好凉。” 那天,所有人都看到,孔黎鸢将一副羊绒手套送到剧组的雕塑指导手里。却没人知道,她们也曾共享过加利福尼亚的一场夏日旧梦。 很久以后,付汀梨才惊觉:她在加州说自己尤其怕冷的事,她一直记得。 【3】 剧组项目结束,付汀梨回到廉价潮湿的出租屋。 倚在她家门口的孔黎鸢浑身酒气,再次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脆弱的飞鸟残痕上,呼吸起伏, “你的雕塑呢,不继续吗?”

作家 文笃 分類 现代言情 | 71萬字 | 337章
第4章
  “给我拍张照吧。”
  关于加州的记忆戛然而止,雪花在付汀梨的肩上消融,耳机里的男声在复古旋律里反复唱着那一句:
  /California dreaming
  加州之梦
  on such a winter\'s day
  在这样的一个冬日/[1]
  刚刚要蹲孔黎鸢新闻的女人不会知道,近在咫尺,付汀梨正在翻看着的手机相册里,有三十八张这样的照片。
  都属于四年前太平洋彼岸那个恣意自由的夏天,属于那辆从洛杉矶开到旧金山的白色老车,属于那个还没正式出道让大众惊为天人的……
  只有付汀梨见过的孔黎鸢。
  第2章 「出场方式」
  “给我拍张照吧。”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很喜欢说这句话。
  语气平静,音色却悦耳——像那种特别温和的猫,一句话里只一个字往外挠一下,却又让人没办法不被勾住。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加利福尼亚的夏天,她握住女人的脚踝,正在咸湿的海水气息里青涩地吻她。
  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可女人温软手指却又透入她的发丝之间,轻轻抚弄着她的金色头发,用那种深邃而含情的眼神望她,重复,
  “给我拍张照吧,就在这里。”
  后来,女人在很多次将鼻尖埋到她的锁骨处,像是在从她身体里汲取什么气息时,也会突然说这句话。
  她照做,给女人拍下照片。那是一个很纯粹很直接的夏天,留下来的照片并不包含着某种情-欲的气息,大部分都是女人和景的合照。
  女人衣着整齐,有时平静,有时大笑,有时又伸出手任风肆意吹过自己柔软的身体。
  但似乎都有一种浓烈而疯狂的美。
  疯狂到每次拍完照片,突然将她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扔在一旁,在那首《California Dreamin》涌动、浓烈而摇晃的节奏里,捞住她变得空落落的手,十指交叉地摁在车门上。
  然后同她在冰汽水的甜腻气息,亦或者是加州滚烫落日下,不要命地接吻的……
  也是这个从未互通过姓名的女人。
  “California dreaming,on such a winter\'s day……/[1]
  已经快要燃烧到尽头的烟终于大发雷霆,烫得付汀梨冰到僵硬的手指都缩了缩,在有线耳机里循环多次的旋律也再次清晰地灌入耳膜。
  她缩了缩手指,将已经熄屏许久的手机重新收进衣兜里,怔怔地将盯着自己手里的烟头,好一会,然后猛吸一口。
  却被呛得咳了出来,烟雾从喉咙里喷洒出来,明明是柔和偏甜的一种烟,烟味在醇香的红酒爆珠下隐姓埋名,但她还是抽不惯。
  像第一次,女人主动递给她时猛吸的那一大口,狠狠被呛到,被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强势地摁在热浪里接吻。
  后来每次看到这款烟,好像都会回到加利福尼亚的夏天:敞开的复古汽车,咕噜咕噜的海浪,夜里燃烧的篝火……
  那个撞击过她年轻生命的女人。
  -
  付汀梨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倔强性子。
  但她刚刚给李维丽的答复还是:要考虑一下。
  以她现在的境遇,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一份送上门来的“雕塑指导”,尽管这“雕塑指导”大概率也和“指导”没什么关系。
  那她还在考虑什么?
  兴许是她体内那残存的、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那么一些骄傲让她考虑清楚:
  她到底是应该遗忘那个加利福尼亚的女人,还是应该当自己从未知晓那个女人就是大明星孔黎鸢。
  公交车到站之后,路上已经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踩着雪到家,付汀梨爬着六层楼上去,被冷空气呛得咳得厉害,明明体温像是冻掉的粥,但到家之后身上反而冒出一身冷汗。
  匆忙找到的出租屋没有空调,但好在因为屋里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在冬天不受欢迎,房租便宜了几百。她脱了大衣,站在潮湿狭窄的浴室里,糊里糊涂地给自己冲了不算热的热水澡。
  随便吃了点东西,被喝空的矿泉水瓶扔到了垃圾桶里,矜贵美丽的女明星半身像被她特意翻转个面隐在黑暗中。
  她捧着冲泡好的感冒药,望着窗外纷飞的雪,望着老街另一边灯火通明的像是未来景观的上海,一口一口地喝完,然后一股脑儿地缩进怎么睡也睡不热的被子。
  再醒来的时候,空气都好似蒙了一层灰色的雾,或者是汗津津的鳞片,让人呼吸不畅。
  手机嗡嗡作响,是李维丽的电话。付汀梨勉强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迷糊睁眼,便瞥见床头放置的那一件飞鸟白模雕塑。
  雕塑还没成型,有些细节始终残缺,她始终没找到机弋椛会补全。
  而电话里,李维丽沉默了一会,说,“刚接到消息,剧组下周就开机,现场指导人选今天就得定好。”
  大概是被感冒病毒所绑架,付汀梨有些走神。等李维丽再次催促时,她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正盯着雕塑上随意挂着的一根项链。
  狭窄冷风仍旧从巨大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呼呼地吹着那些掖进窗边的旧报纸边角,楼下不知哪里来的小孩被闹哭,扯着嗓子嘶吼,将她本就沉甸甸的头炸得嗡嗡作响。
  一切都好似在提醒:她的当务之急,是应该搬离这间廉价湿冷的出租屋,是应当抓住一切细微的机会把自己身上的阴暗青苔剥离,而不是被那一点点的迟疑……或者是倔强,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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