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垂眸又帶著溫婉在城裡轉悠了半個時辰,才在一處犄角旮旯看見了僅剩的賣羊肉湯的小攤。 那攤販本欲收攤,見林淵又是拚命給錢又是拱手作揖不由軟了心腸,重新開了鍋給二人煮上最後一碗香氣四溢的羊肉湯來喝。 這時的羊肉湯做法也簡單,只需將羊骨頭投入大鍋裡熬湯,再將切成砣的新鮮羊肉與清洗乾淨的羊雜一起投入湯鍋中煮。 煮熟後撈起來瀝乾,然後切成薄片放入滾開水裡一氽,再倒入湯碗中,衝入滾燙雪白的羊湯水,撒上碧綠的蔥花,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羊肉湯就做成了。 再配上個芝麻燒餅和辣椒油碟簡直能讓人胃口大開,暖到心頭。 等到羊肉湯端上桌,溫婉索性和林淵挨著身子坐在一處,也不多言,兩人吸著通紅的鼻尖拿著竹筷一人一邊呼呼啦啦地喝起羊肉湯來。 說是喝湯,林淵卻不時用筷子將碗裡那為數不多的羊肉挑出,吹上兩口送到溫婉嘴邊。溫婉鼓著臉吞了肉歡快抬頭,兩人對望一眼,默契展顏一笑,恰如春花,暖遍霜華。 連那商販看了也是眼熱,他和老妻又何嘗不是這麽過來的?可惜,她陪他賣了一輩子羊肉湯,辛苦養大了兒郎,自己卻早早去了,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想到這他不由紅了眼,一邊忙碌收拾攤位一邊低低吟唱起來“卿莫走來君莫笑,什麽人沽酒賣漿?什麽人扮巧弄裝?那媒人月呀,掛在枝頭也無妨.......” 滄桑低沉的嗓音隨著那鍋裡蒸騰的白汽盤旋妖嬈著飛上夜空,在昏黃的燭火映稱下更顯靜謐安詳。 第二日清晨,捂臉匆匆出門的林淵和拿著書本搖頭晃腦哼著小調的汪先生撞個正著。 “看路啊你倒是!咦,你這是?”汪先生伸頭湊近抬袖擋臉左閃右躲的林淵,踮著腳想看個究竟。 “早起不,不小心摔了一跤。”林淵越發後退著不敢抬頭,衣袖下的臉漲得通紅。 不防越退越慌,竟不小心將腰間溫婉給他繡的墨色淺口荷包掉落在地。他正低了頭要去撿,誰知元寶蹲著身子在他身側探照燈似的細細瞧他:“爹,你臉怎麽了?被人打啦?” 這下,一大兩小六隻眼齊刷刷看向他,林淵面皮一緊,乾脆放了袖子破罐子破摔:“都說了摔得,別圍著我!嗡嗡嗡蒼蠅似的煩人,上課去,上課去!” 說完再不囉嗦,身後似有惡狗追趕一般擠開眾人腳下生風地跑去了廚房,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了。 這下汪先生才將他臉上的三條指甲印看得分明,捂著肚子笑出淚花來“我說昨兒個誰家貓兒鬧春叫喚了半夜,原來竟是在自己個兒家裡!” 阿羨和元寶一頭霧水“先生,咱們家沒養貓啊?我爹是被貓撓的?” 看那三道印子也不像是摔的啊! 汪先生扶須輕笑:“我也不知,應是摔的吧?等你們長大娶了親許是就能明白了。” 身後三人的議論聲讓林淵臉上似有火燒,他做賊似的背身往廚門口張望,確定沒人跟來才端著粥碗痛罵:“不過強壓著舒服了兩回,就讓我沒臉見人,也忒毒了些!定要想法子治一治這無法無天的婦人才好!” 許她大半夜私會男人,就不許自己晚上摟婆娘睡覺了?真真笑話! 而她嘴裡無法無天的婦人此時才剛起了身,忍著渾身酸痛給閨女喂了奶後又將她連人帶被綁在身後,去了院裡曬起醬菜來。 家裡大大小小幾個男人飯量著實不算少,一日三餐得變著花樣不說還得用心精致。拿這醬黃瓜來說,用的都是一樣的料,若是清洗保存時不仔細,揭蓋時面上便會浮出一層白霜來,既不好吃也不好看。 再者,若是樣樣都去集市買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遠不若在院兩邊種些小菜,養些雞鴨來得實惠。她還想著等有銀錢了,也還得去鄉下買下條河繼續她養魚蝦的營生。 她忙忙碌碌地盤算著,一面聽著屋裡倆兒子朗朗的讀書聲,一面輕輕搖晃著背上不哭不鬧成日一張笑臉的閨女,心裡很有些暖和。 管旁人做什麽,自己的日子過好才是正經!有王恂在,山西亂不了;有於謙在,北京城也亂不了! 等到醬菜醃了半缸,林淵才氣哼哼地從溫婉身邊經過。見溫婉背著閨女滿頭大汗地忙活,不但不像往日一般去給她幫忙,還臭著臉捂著鼻子繞遠了些,很有些一家之主的氣勢! 溫婉也隻當不見,照舊笑意吟吟。待到晚上一家人上了飯桌,看見一桌子清湯寡水的青菜豆腐,大大小小的男人才知事情有些不妙。 元寶和阿羨瞧瞧掛彩的父親又瞧瞧只顧低頭哄妹妹的母親,見兩人均面色不虞,隻得齊齊歎口氣夾了面前乾巴巴的青菜來吃。得,鹽也沒放! 多大的人了, 還鬧脾氣!鬧脾氣就罷了,折騰旁人幹什麽?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溫婉無甚所謂地扒了兩口飯,見往日不到半刻便能照清人影的盤子,到現在還是滿滿當當。不由一聲冷笑,與傻子鬥,其樂無窮! 沒多久,一大兩小就放了筷子,神情懨懨地盯著悶不吭聲的兩口子。溫婉隻作不見,不等林淵吃完就麻利搶了他筷子撤了盤子去洗。 阿羨懷裡的彎彎偷偷歎了口氣:她娘好大的火氣!傻爹太歲頭上動土啊! 見溫婉洗了碗一聲不吭回了屋,林淵瞅了兩眼又瞅了兩眼,還是摸摸鼻子縮著身子跟了進去。見溫婉正抱了枕頭被子要往門外走,再好的脾氣也按捺不住:“林溫氏,你別太過分了!” 溫婉白他一眼擠開人就要往外走,被林淵牢牢抱住腰討饒:“差不多行啦!我一個大男人也要些臉面,你這一撓生生叫我被人笑話了一整天,回來還不許我擺點子臉色?” 這麽深的道子,三兩天怕是好不了。他今天低著頭裝了一天的孫子,就怕人家問起他臉上的傷。 溫婉氣鼓鼓掰他的手,無奈他像鉗子似的緊緊箍著她。她也不急,隻一抬腳便衝著林淵一隻腳狠狠碾了下去。 說她私會男人還不夠,硬生生壓著她折騰了半夜,叫她早上差點沒下來床!她撓他那是輕的! 林淵吃痛,索性抱著腳倒在地上喊起疼來。 溫婉本抬腳欲走,見他一手不自覺往心口摸,臉色發白。到底心疼,慌忙扒了他衣服急急去瞧。果然,裡頭的紗布滲出絲絲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