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久違的日常 卻說這日午後,賈寶玉陪老太太用過飯,又領著襲人、晴雯到了王夫人院裡問安。 因見接人待物都是彩霞,卻不見金釧兒的蹤影,他忍不住奇道:“太太,金釧兒怎得不在家裡。” “去看她妹妹了。” 王夫人笑道:“這不是來旺家的小子襲了爵,又得了欽點的官職麽,我念著主仆一場,他日後又是要和老爺同衙為官的,就把玉釧兒許了他。” “襲爵、欽點的官職?” 賈寶玉直聽的一頭霧水。 先前奪爵的事兒,府裡有頭有臉的雖都知根知底兒,卻也不會刻意宣揚散播。 偏寶玉一貫又不愛理會這些,整日隻想著花前月下傷春悲秋,故此直到如今也還被蒙在鼓裡。 王夫人也不想兒子太早接觸這些勾心鬥角的陰私,見他面露疑惑之色,也只是笑道:“你怎麽忘了?這來順先前還在你身邊,做過幾個月的長隨呢——不過從今往後,倒要稱他焦順了” 來順?長隨?焦順? 賈寶玉隱約似乎有些印象,卻一時又對不上號。 最後還是襲人借著從彩霞手裡接過茶杯的空檔,在他耳邊悄聲提醒了句:“就是那個生的粗豪凶惡,又弄出了充氣輪胎的。” “原來是他!” 寶玉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又為玉釧兒大為不值,覺著怎麽也該配個知書達理的才對。 這時王夫人又叮嚀道:“你與他也算有些情分,日後倒可試著往來往來……畢竟他到了工部之後,對老爺也不無裨益……” 對這些經濟仕途的言語,賈寶玉最是不耐煩了,雖然當著母親的面,不好顯露出來,卻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全然沒有放在心裡。 直到聽說,薛姨媽竟把香菱也許給了焦順,他這才一跳三尺高,扼腕跺腳道:“怎能如此?!那香菱分明是極好的女兒家,卻怎麽、卻怎麽……” 王夫人冷不丁被他嚇了一跳,掩著心尖呵斥道:“不過是個丫鬟,且又不是咱家的,你這卻是做什麽妖?!” 寶玉自知失態,忙訕訕的賠了不是。 可自此卻似丟了魂兒一般,等辭別王夫人出了堂屋,就冷不丁問襲人:“你說咱們出面,把她贖回來成不成?” 襲人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準是又犯了癡症,急忙勸道:“快別胡說了!讓太太聽見,怕又要責罵你了!” 寶玉卻不以為意,反道:“若是真能成,便拚著被責罵幾句也值了——她是極好的一個人,給了表哥都是糟踐,何況是那五大三粗的焦順?” 說著,愈發起了興頭,恨不能立刻去將香菱救出苦海。 襲人連拉帶扯的苦勸,廊下晴雯見了,登時橫生三分醋意,上前冷笑道:“這在太太院裡就拉拉扯扯的,你們倒真是不避人了!” 襲人卻恍似見了救星,忙道:“快別說風涼話了,趕緊幫我攔著他,莫讓他胡亂闖禍!” 晴雯這才瞧出不對來,合力把寶玉哄回了家中,又追問了事情緣由因果。 待得知焦順的事情,她也不禁驚的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問:“先前不是說他家壞了事,要被府裡趕出去了麽?這怎麽忽就襲了爵、得了官兒,竟還要和老爺同衙為官?” 寶玉扁嘴:“太太也沒說太仔細,隻說是得了皇上的青睞——我尋思著莫不是皇上知道他生的凶惡,想派他去和西夷打對台?” “胡說什麽!” 襲人哭笑不得:“他是去的工部,又不是去鴻臚寺——這話你在家裡說說就好,可不敢去外面渾說一氣。” “若不是怕委屈了香菱,我管他是去工部還是鴻臚寺?”寶玉說著,忽又起了性子,站起來就要往外闖,嘴裡嚷道:“不成!我得去找她問個清楚,她要是覺得受了委屈,我說什麽也要把人討回來!” 襲人、晴雯兩個苦勸不住,最好隻得答應幫他去問,這才勉強安撫住了寶玉。 他卻又一疊聲的催促二人,還嚷著要外面趕緊備車。 “我的好二爺,你可長點兒心吧!”襲人哭笑不得:“方才太太不是說了麽,先前周瑞的院子已經賞給了他家,他實是住到咱們府裡來了,哪用的著備車?” 寶玉雖知是鬧了烏龍,卻加倍催促二人趕緊動身,生怕去的晚了,那香菱就要遭人虐待。 晴雯原本並不想去,可寶玉發了性子,哪肯聽別人說些什麽,於是也隻得硬著頭皮,同襲人一起到了焦家。 因未曾出府,倒也用不著什麽手續。 等到了焦家,二人便徑自尋了香菱,把寶玉的意思拐彎抹角的提了。 香菱聽說是寶玉要‘贖’,心下十分的感動,然後就拒絕了這番好意。 襲人還要替寶玉勸說,晴雯卻不耐煩參與這等荒唐事,打聽得金釧兒、玉釧兒姐妹正在西廂裡說話,就獨自找了過去。 進門時,偏巧就聽見這姐妹兩個,正紅頭脹臉的說些‘怎麽往床上爬’之類的葷話。 晴雯心下隱隱就對玉釧兒多了三分鄙棄。 “呦~你怎得來了?” 這時金釧兒才發現晴雯到了門口,忙起身掩飾道:“太太差我過來,問這院裡還缺些什麽短些什麽,這不我正跟玉釧兒商量呢。” “缺什麽?” 晴雯嗤笑一聲,拿腔拿調的道:“缺個浴桶唄,最好是能容兩個人一起洗的那種,洗的水淹腳脖子,洗的褥子上都一汪一汪的!” 玉釧兒羞的不行,卻暗暗把這法子記在了心底。 金釧兒卻不怵晴雯這些葷話,反唇道:“聽你說的有鼻子有眼,怕不是早就試過了?” 沒等晴雯回話,她又認真道:“不過這院裡也確實少了浴桶,咱們府上單有下人們洗漱的地方,以往來……焦家也都是去浴室裡洗漱,可現今身份不同了,卻不好再亂了尊卑。” 正說著,焦順也匆匆尋了過來,進門就吩咐道:“玉釧兒,你陪著胡婆婆回寧榮巷一趟,把……咦?” 說到半截,他才發現屋裡還有兩個陌生的丫鬟,正各自往牆角退避。 其中一個瞧著和玉釧兒有幾分神似,約莫應該便是她姐姐金釧兒。 至於另外一個。 焦順的目光,落在她那兩根蔥管兒也似的長指甲上,腦中約略浮起些印象,這好像是…… “爺。” 玉釧兒這時忙介紹道:“這是我姐姐金釧兒,還有寶二爺屋裡的晴雯姐姐——她們是得了太太的吩咐,來看咱們院裡還缺什麽短什麽的。” “原來你就是晴雯。” 焦順這才恍然大悟。 而晴雯聽他這般說,卻以為他是想起了,自己曾在老太太院裡傳過來家的謠言。 當下又羞又惱,隻恨不能奪門而出。 誰知卻聽焦順又道:“先前你那哥哥的事情怎麽樣了?當時薛家把這事兒托給了我,我還專門去找賴大說,要提拔你哥哥做個小管事呢。” 晴雯聽了就是一愣,顯然沒想到事情竟托到了他這裡,半晌才訕訕道:“賴總管前幾天使人傳話,說是等過了中秋,就讓我哥哥去鋪子裡做工,如今應該已經……” 但賴大讓人傳話的時候,可沒說這裡面還有焦順的功勞。 且這焦順非但沒有記仇,反而還打算幫自己哥哥謀個管事。 晴雯一時愈發羞的無地自容。 又因玉釧兒得了差事,金釧兒和晴雯自不好再久留,於是到外面匯合襲人,一起離開了焦家。 且不提寶玉聽了回稟之後,是怎麽如喪考妣一般。 卻說焦順晚上用過了飯,回到東廂裡間,卻見屋子正中竟多了一隻大浴桶。 “爺今兒指定乏了,我、我先伺候您洗漱洗漱。” 玉釧兒扭捏的抓著條毛巾,那嗓音裡也似乎要膩出水來一般。 焦順下意識問了句:“香菱呢?她怎麽不進來一起伺候著?” “東西都是我備下的。” 玉釧兒小嘴一扁,垂首道:“難道爺就隻惦記著香菱姐姐不成?”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原瞧著她年歲尚小,想著先拿香菱做個消遣的,不想這玉釧兒倒是個有心的主兒。 她既有心,焦某人自也不是矯情的,自不會莫名其妙把人趕出去,非要再養個一兩年再收用。 ………… 是夜。 香菱在外間等了許久也不見玉釧兒出來,又聽裡面水聲潮起潮落的,竟似是在屋裡圈了條興風作浪的惡蛟。 她到底是見過真章的。 隨著那動靜愈發不堪,登時就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忙掩著耳朵回了南間,拿被子裹得粽子仿佛,一夜都未曾睡好。 有詩雲曰: 萋萋芳草憶王孫, 柳外樓高空斷魂, 杜宇聲聲不忍聞。 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宋·李重元《憶王孫》 早上香菱懨懨的起了床,剛到客廳又得了焦順的吩咐,讓她先送一條新床單進去,然後再去寧榮巷那邊兒,拿個什麽上了鎖的小箱子回來。 本想找首合適的詩來配,結果找了半個鍾頭也沒合適的,再找下去就誤點兒了,只能作罷——發現書友找到個合適的,我補上去。 感謝北枳v提供本章詩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