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

二十八、有口难言
  笙簫默的銀簫在手指間轉來轉去,慵懶又漫不經心的推門而入。不去看榻上正在**的白子畫,往椅子上一靠,自顧喝起茶來。
  “怎麽,受傷了?”白子畫雖然隱藏的很好,可是出手救霓漫天的時候還是露出了馬腳。別人就算沒看出來,又怎麽瞞得過他的眼睛。
  白子畫點點頭:“先別跟師兄說。”
  “沒大礙吧?”
  白子畫不說話,笙簫默皺起眉來。
  “什麽傷?”
  “卜元鼎的毒。”
  笙簫默一聲輕歎:“你盡快把掌門交接的事處理好,有什麽遺言到時再給我說吧。”
  說著便起身離開,面上竟沒有絲毫悲傷和擔憂的表情。
  一直到走出門去,白子畫終於淡然開口:“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笙簫默嘴角一絲戲謔的笑,哼哼一聲:“我怕她再在這磕下去,血水把整個絕情殿都淹了,死了不要緊,毀了那些珍稀花草可真是罪過。就把她隨便拖進冰室裡去了,血凍住了也就流不出來了,也省得在這門口礙你的眼。”
  白子畫手指微微一動,沒有說話。
  笙簫默轉頭看他:“師父以前總說,我們三個師兄弟裡,你看起來最隨性淡然,其實是最有原則最固執的一個,看來一點也沒錯。”
  走了幾步想到什麽似的又轉過頭來說:“不過我就不相信你就真的那麽大公無私,心裡沒有一點護短了。你若真覺得千骨是那種人,大可將她交給大師兄讓戒律堂處置,妄圖殺害同門這可是死罪。那麽多年朝夕相處,又只有這一個弟子,我知道你多少有點舍不得,要是你為難的話,我幫你把她帶下去交給師兄如何?”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白子畫冷道。
  笙簫默聳聳肩,眼角滿是笑意的走了。
  笙簫默前腳剛下絕情殿,白子畫後腳就往冰室趕了過去。
  花千骨渾身的雨水血水全部凍住了,面色蒼白,嘴唇發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子畫心頭隱有怒火,這個笙簫默,那麽多年總是跟在他身後添亂,什麽都要拿來玩。
  輕輕一把抱起她來,一面往外走,一面真氣源源不斷的往她體內輸入。在冰室裡凍凝住的鮮血又重新開始往外滲。白子畫飛快點了穴道替她止了血,扶她回榻上,想也不想的便撕開了她的衣襟替她包扎腹部和額頭上的傷。不想抬頭看她的臉,因為不喜歡心裡那種隱隱心疼的感覺。
  他本就無情無欲,更何況花千骨幼童的身體根本半點都沒發育,因此也毫不避諱。再說這絕情殿也再沒第三個人可以幫手,他轉過頭飛快摸索著給她換下了濕衣。
  可是他忘了自己中了毒,胸口隱隱有火焰和肌餓感開始焦灼,空氣中彌漫著對身中劇毒的他充滿了誘惑力的腥香,劇毒在他身體裡翻江倒海,充滿了對她鮮紅血液的渴望。
  如果說一開始吸食她的血是為了續命的話,長久下來,他早已上癮。每次見她,便只能拚命抑製自己內心中的那種想要吸血的感覺。那種**是他無比陌生的,慌亂中又帶點無措,只能盡力避開她。她卻一再把自己放進盤中親自送到他口邊,叫他想要不吃都難。
  “師父,我錯了……”榻上的人閉著眼睛,痛苦的皺著眉頭在夢中囈語呢喃,蒼白的臉上全是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一方面又冷得身體直哆嗦。
  白子畫輕歎一口氣,把她摟進懷裡,真氣更多的往她身體裡輸入進去。
  那麽多年朝夕相處,他怎麽會不了解這個孩子。可就是因為期望太高,所以才更加叫他一時難以接受吧。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身中劇毒叫他不管是定力還是忍耐力都越來越差,那一瞬間他是真的被她給氣糊塗了。心下根本就來不及多想,便狠狠一巴掌下去。
  這輩子從來就沒有過這麽不冷靜的時候,是太在乎這個孩子了麽?情緒理智全都讓她牽著走,才讓自己很多事情都看不分明?
  白子畫心頭隱隱有怒火,卻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惱自己。更惱自己的是身中劇毒後憑空多了這些不明不白的情緒。他頭一次無法駕馭,竟失控到那樣的場面。
  或許自己,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再在長留山呆下去,這一日比一日多的魔性,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
  花千骨幼小的身子在他懷中瑟瑟抖著,他拚命忽略心底湧起的憐惜和心疼,怪自己是不是有點責罰的太重了。
  他本不是信命之人,所以當初收了花千骨。接下來的這些年,並不是對自己的教導有多大信心,而是對她有信心。這孩子堅強、聰慧、勇敢又有毅力,完全有能力把握住自己的命運,而他要做的就是正確的引導。
  但是始終,她凶煞的命格注定了不但屢屢危及自身還要禍國殃民。若是生為平常女子也便罷了,如今身懷異能,若是走上*路,為禍蒼生,他會毫不猶豫的大義滅親。
  待花千骨醒來已是幾個時辰之後了,白子畫一直嬰孩一樣把她抱在懷裡,紛繁複雜的想了許多事情。
  花千骨一睜眼見他,絕望中是道不盡的欣喜。
  “師父,原諒我,不要不理小骨……”花千骨的小手揪著他的衣襟,頭深深埋在他懷裡低聲啜泣。白子畫心頭一軟,畢竟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你為何比試時下如此重手?為師教你法術不是要你用來殺人的!”而是希望她能在今後沒有他的崎嶇道路上多保護自己。
  花千骨一聽師父肯聽自己解釋了,便知師父的氣已消了大半,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只是這原因,又如何能夠讓他知道。
  “對不起,師父,徒兒一時求勝心切才會……弟子知錯了,再也不敢了,請師父原諒……”
  白子畫嚴厲的看著她:“你道師父是瞎子麽?才會看不出你一開始比鬥中的不停退讓?卻又最後為何突然決定痛下殺手?這背後究竟是什麽隱情你給我交代清楚!”
  “我、我……”花千骨背上冷汗直冒。
  “弟子錯了,是弟子一時糊塗,請師父責罰,就是不要不理我!”
  白子畫心頭又是一陣火起,不是氣她妄動殺機,只是是氣她的不信任,不肯說實話。
  “這麽多年了,你做菜連殺隻雞都下不了手,會因為一場贏定了的比*暗算同門麽?”
  “師父……”花千骨跪在榻上叩倒在他面前。他想怎麽責罰都可以,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如果讓師父知道一切的話就真的完了。
  “你……”白子畫看著從來都乖巧懂事從未忤逆過他的花千骨心頭一陣火起。毒性直往上衝,他身子搖晃微微搖晃了幾下被花千骨慌忙扶住。
  “師父你的毒!”花千骨連忙擼起袖子。白子畫一把推開她,她已經失血太多了。正轉身要走,卻被花千骨使勁攔腰抱住。
  “師父,弟子求你,生氣歸生氣,先把毒壓下去,一會你想怎麽懲罰我都沒關系!”
  白子畫掙脫不開,隻覺得頭腦越來越重,眼前一片猩紅。
  血,他隻想要血……
  轉過身看著花千骨,眼睛突然變得漆黑如墨,那種黑猶如空洞,沒有任何光彩,一切光線似乎都會被吸下去。
  花千骨身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面前朝夕相處的人突然變得陌生無比,她放開手,有些恐慌的想往後退。
  可是未待她來得及任何動作,身子已騰空而起,向白子畫傾去。
  “師父!”花千骨隻來得及一聲驚呼,然後右耳及肩其間的頸項被白子畫一口咬住,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澆到底,頓時被消了音。
  世界瞬間寂滅……
  花千骨無力的仰著頭喘息,隨著血液同時流失的還有周遭的空氣。整個酥軟的身子被白子畫牢牢托在手心,就像一根小草一樣,輕輕一折便會斷掉。
  卜元鼎之毒無藥可醫,就算是仙人不過多時也會全身僵硬,猶如石雕,最後化為飛灰。白子畫卻硬憑著問鼎天下的能力和花千骨的血硬撐了兩個多月。剛剛救霓漫天之後又不斷給花千骨輸入真氣,毒氣更加攻心。硬挺到現在,卻是終於被毒性所掠,此刻完全失去了意識。
  血液的香氣似乎逐漸滲透她透明白皙的肌膚,頸動脈比腕間更粗,血更美味更容易吸食。如紙般輕薄嬌嫩的皮膚,輕易便被他的牙刺破,再一使勁直接扎入血管。血就那樣洶湧的流入唇齒之間,腥香甘甜,勝過人世間一切美酒佳釀。
  花千骨感受著他的鼻息輕輕的噴在自己耳邊,臉輕輕貼著她的臉,唇齒在頸項旁吸吮啃咬,疼痛中卻又帶著讓人無法想象的舒軟。身體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沒辦法做半點掙扎,更無法想象那個猶如愛人般俯身在她頸邊的會是她的師父。
  奇怪的麻癢佔據了她的整個身體,甚至連魂魄都在戰栗,發尖都在顫抖。花千骨緊咬住下唇,以免發出莫名的叫聲和呻吟聲,可是那種奇怪的感覺不斷的從她身體裡隨著血液噴薄而出。她輕微的喘息,再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隻感受到一貫冰冷的師父身上火熱的溫度。
  她希望如同平日一樣師父能夠很快便停下來,可是白子畫仿佛喝上了癮一般,始終抱住她不放,似乎要把她身體裡所有的血液都吸乾。
  花千骨因為失血過多頭腦越來越暈沉……好吧,如果這就是師父的懲罰的話,她心甘情願。意識越來越模糊,手慢慢從白子畫背上耷拉下去,終於完全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依舊是在自己房間裡。她身子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以為剛剛一切都是在做夢,一照鏡子,脖子上居然真的多了兩個吸血的齒印。齒印周圍是因吸吮而多出來的淡紅色血塊,猶如吻痕。
  桌子上放了一碗藥湯,看來是師父親自下廚煎的。
  她的外傷已經好的差不多,睡了應該至少也有三四天,師父一定用了很多名貴藥材,廢損很多內力給她療傷。自己尚未得道,光有仙身,只是長生不老,卻依然容易損傷。
  “師父……”她癡癡呢喃了一句,這麽多年來,除了群仙宴上那一笑,她從來沒見過師父有過其他任何表情。不管是她做錯事的時候還是他們遇到危險的,師父哪怕眼神中會表現出一些情緒,表情都一直從容淡定,冰冷中至有一番高不可侵。可是居然會被這次自己氣到親自動手打她,可見到底有多生氣,對她失望的有多徹底。
  她心頭一酸,委屈得快要掉下淚來。她真的不是想故意欺瞞他,也不是想要傷害誰,她只是不想讓誰知道那件事罷了。
  如今趁亂假裝失手殺掉霓漫天的機會已經錯過了,當時二人身處法術屏護中,周圍的人不可能看得到究竟發生了什麽。師父與自己朝夕相處,定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殺意才出手的。
  現在要殺霓漫天更加不可能了,長留山戒備如此森嚴,怎麽可能殺了人而不被人懷疑和發現。而只要霓漫天一日不除,就算拿回了絹布也無濟於事。她只要隨便開口說了,不論別人最後信不信,只要傳到師父耳朵裡,她就完了。
  怎麽辦,該怎麽辦!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麽?拚命叫自己冷靜下來,就算師父認為自己大逆不道,欺師滅祖,殺害同門,無論如何,就算死,也絕對不能讓霓漫天把這件事說出去。大不了,就跟她同歸於盡好了!
  花千骨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推開門便想要出去。不知道師父的毒怎麽樣,恢復意識之後發現自己居然完全不受控制的吸了她的血,他心底一定非常不好受吧?可是這不能怪他明明都是自己的錯啊!只要可以為他解毒,哪怕毀天滅地,哪怕要她把自己煮爛了剁碎了熬成湯給他喝她都心甘情願。
  中午的太陽明晃晃的照進來,刺得花千骨睜不開眼睛,身子搖晃了一下便往前一頭栽倒,卻突然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
  抬頭一看,卻竟然是東方彧卿,肩膀上還趴著糖寶。
  一時間心頭的彷徨無措還有傷心委屈全部爆發了出來,一頭扎進他懷裡。
  東方彧卿眉頭深鎖,看著她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和憔悴深陷的眼窩,心裡一陣緊抽。輕歎一口氣,牢牢將她抱住。
  “骨頭娘親,我們回來了……”糖寶也緊貼著她的臉來回蹭著。
  花千骨用力擠出笑容,激動得手有些顫抖:“你到哪去了,我還以為你不要娘了。”
  糖寶使勁在她臉上親著:“我去找爹爹,想辦法給尊上解毒。”
  “那找到辦法了麽?”花千骨激動的看著東方彧卿。
  東方彧卿半天也沒有回答,只是蹲下身子,撫摸著她的小臉心疼道:“怎麽瘦成這個樣子?”
  花千骨鼻子一酸,握住東方彧卿的手無端的感受到溫暖與信任,終於忍不住和盤托出:“我的絹布被霓漫天搶去了,她威脅我,我仙劍大會上便想動手殺她,可是被師父發現了……”
  “什麽絹布?什麽事情嚴重到會讓你受她脅迫,甚至想要致她於死地?”東方彧卿看著她問,銳利的眼神仿佛早已勘破了一切。
  “因為、因為她知道了一個秘密……”花千骨低下頭不敢看他。
  東方彧卿眯起眼睛,發出一陣似笑非笑的聲音:“秘密?在我這裡,沒有什麽事是秘密。”
  花千骨震了一下,睜大眼睛抬頭看著他。突然間覺得東方彧卿很陌生又很熟悉。
  “如果你是這件事沒辦法解決的話,我可以幫你。”他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魔幻般的溫柔詭異。
  花千骨慢慢放開他的手退了幾步,眼神慢慢平複下來,苦苦笑了一下。
  “好吧,說吧,你想要什麽代價,只要我能給的,什麽都可以給你。”
  東方彧卿仰天笑了起來,笑容依舊暖如三月春光。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花千骨無奈的搖了搖頭:“太白山的時候就隱隱有些察覺了,可是又不太敢相信。後來師父中毒,我和他身處絕境之中糖寶又找了異朽閣的人來救我們,心裡便有些確定了。”
  “那我再重新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鄙人東方異,字彧卿。琴棋書畫、奇門遁甲、機關術數,無一喜愛,但無一不精。王朝更替、六界興衰、星鬥變幻,無一不知,但無一關心。任異朽閣閣主三百六十五世,專收死人舌,活人命——”
  東方彧卿臉對臉,深深的俯視著花千骨:“你,不怕我?”
  花千骨苦笑一聲:“我怕你做什麽?你一次又一次的幫我救我,對我這麽好。”
  東方彧卿嘴角揚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什麽時候都是聰明又伶俐,就是一遇到白子畫的事情就全都亂套了。”
  花千骨一陣苦笑:“其實我早該猜到了,普通的一介書生,怎麽會知曉這麽多事,懂得這麽多奇門異術呢!”
  東方彧卿摸摸她的發髻,溫柔道:“你怪我瞞著你麽?”
  花千骨搖搖頭:“你有你的原因吧,不管身份是什麽,你就是你,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麽區別。”
  東方彧卿滿目笑意:“我最喜歡骨頭這點了,所以身份揭穿不揭穿從來都不擔心。”
  花千骨轉頭凶神惡煞的對著糖寶使勁掐:“可是你這臭蟲子居然也敢跟著他瞞我那麽久就不可原諒!”
  “嗚嗚嗚……我錯了,爹爹救我!”糖寶連忙躲到東方彧卿脖子後面。
  東方彧卿呵呵笑著,很想能夠就這麽像一家人一樣永遠在一起啊,可是——來不及了。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穿著大鬥篷,帶著長舌頭的面具,跟隻大蝙蝠一樣,把我嚇個夠嗆,後來又扮成迂腐的笨書生來糊弄我!”
  “你呢,拿一籃墳地裡挖的野生蘿卜給我,後來在河裡洗澡被我看見……”
  花千骨臉一紅,氣鼓鼓道:“原來你是故意的!”
  東方彧卿壞笑:“因為看了你的身子,所以要對你負責。作為補償,幫你奪回神器,替你分憂解愁,照顧你、守著你一輩子。”
  花千骨身子一震,低下頭去:“你這代價太大了,異朽閣這筆生意可是做虧本了。”
  東方彧卿輕歎一聲:“不過現在我也只能在霓漫天的事上幫到你,白子畫的毒,我想了很多辦法,還是沒有用……。”
  花千骨愣了愣,雖然心裡早有準備還是狠狠一痛。若是連異朽君都這樣說了,那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了。
  東方彧卿看她瞬間垮掉的神色,深深皺起了眉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扯開話題。
  “你是想讓霓漫天保住這個秘密不要說出去,還是直接殺了她解決個乾淨?”東方彧卿開口,好像跟說今天我們到哪裡哪裡吃飯那麽輕松自然。
  花千骨怔了怔,突然想到白子畫的話:我教你法術不是讓你用來殺人的。
  “如果能不殺她就可以保住秘密當然是最好,可是她怎麽可能會不說呢!”霓漫天本就罪不至死,當時自己出手也是因為實在是迫於無奈。就好像要保護小雞的母雞一樣,一想到她今後可能會給自己身邊愛的人所造成的傷害,她就變得沒辦法控制自己。
  東方彧卿笑道:“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了麽?天下的人我管不住,天下人是舌頭可都是歸我管的。哪條舌頭敢不聽話,我就——”
  東方彧卿從懷裡掏出一把像蛇一樣的金色小刀來:“割了它!”
  花千骨睜大眼睛:“你不會真的要把她舌頭割了讓她變成啞巴吧?”對於霓漫天來說,如果舌頭被割了,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就算她不能說話了,她還能寫啊,能比劃啊,還可以通過傳音啊!”還說自己多聰明,明明就笨死了。
  東方彧卿摸摸她的頭:“放心吧,我會處理的乾淨利索的。”
  花千骨陡然安心,這麽多天了,她就沒有一刻踏實過,被別人捏住把柄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霓漫天正在貪婪殿自己的房間內看著世尊因為她仙劍大會獲得魁首而獎勵的兩本秘籍。一想到花千骨從今往後都得乖乖聽自己使喚她就無比興奮。
  突然間感覺身後有人。
  “誰?”她慌忙轉身。
  怎麽可能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上了貪婪殿又進了自己房間都絲毫不被察覺!
  嘴未待合上,立刻一個什麽東西竄進了喉嚨裡,涼涼的,順著喉管滑入,她的身子瞬間便不能動了。
  “你是……你是東方彧卿!”霓漫天驚恐的看著面前這人,正是太白山上突然出現,幫花千骨退了曠野天,奪回神器的那個玉面書生。
  莫非……莫非花千骨讓他來殺自己了?
  霓漫天厲聲道:“你敢動我!仙劍大會上她想殺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早就把絹布和一份書信施了法術藏起來,若是我死了,那信自會飛到世尊和尊上的手上!”
  東方彧卿看著她溫柔的笑,可那笑容在霓漫天眼中卻如同魔鬼一樣。她就奇怪了,到底花千骨到哪裡認識這麽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乖,張開嘴!”
  霓漫天圓睜著眼睛,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嘴真的在不受控制的慢慢張開。
  “舌頭伸出來。”東方彧卿滿意的點點頭,從懷裡掏出金蛇小刀來。
  霓漫天驚恐萬分的努力想要搖頭,可惜身體除了他命令的部位,其他的一動也不能動,半點法術也使不出來。
  不要!不要!那個男人到底想對她做什麽?難道是不想她說出去便要割了她的舌頭!他以為這樣自己便不會說了?
  花千骨,算你狠!我霓漫天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正當霓漫天害怕的閉上眼睛時,東方彧卿用刀割破自己中指,然後用沾血的手指輕觸了一下她的舌頭上。她隻覺得一股強烈甜味直往上衝,身體裡的每個部位都甜到酸軟。
  可是怎麽會有人的血是這麽甜的?連空氣中都充滿了一股甜膩的香味,不光味覺,連大腦都似乎跟著被麻痹了。
  東方彧卿手在空中結了幾個印,嘴裡嘰裡咕嚕的念著,一行行金色好像經文一樣的文字,幻影一般從他嘴裡飛出,往霓漫天的額頭上鑽進去。
  “你對我幹了什麽?放開我!放開我!師父!師祖!救我!”霓漫天慌亂的大喊起來,無奈周圍已全部布下了結界。
  “絹布你放在哪的?”
  我不告訴你,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可是她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在桌上的那個首飾盒裡。”
  東方彧卿轉身去取了出來,霓漫天氣得牙癢癢。
  “告訴我,你不會對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說出花千骨的秘密。”霓漫天看著東方彧卿詭異的笑容,魔幻的聲音,身子瑟瑟發抖,第一次發現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可怕的人,如果說世尊,軒轅朗他們給人的壓迫感的話,這個人的身上就充滿了一種神秘奇幻的控制力,叫人不由自主在他的聲音中,在他的眼神中,在他的微笑中,沉淪下陷,然後把從身體到靈魂,全部心甘情願的奉獻給他。
  “我、我不會對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說出花千骨的秘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那聲音如此陌生,簡直不是自己的。
  “你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今天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麽。”
  “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今、今天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霓漫天拚命的咬住下唇,可是話語依舊破碎的從喉管裡發出。每一個說出的字,都變作金色的文字漂浮在空中,然後往東方彧卿取出的一張白絹上貼了上去。
  “真乖!”東方彧卿手指輕觸了她的額頭,把那些密語封在了她腦子裡,然後印上了一個紅色血印,轉眼所有東西就消失了。
  又將白絹裝進一個布囊中笑道:“你也蓋個章?”
  霓漫天看著自己手不受控制的往金色刀刃上劃過,然後印在了布囊上。
  東方彧卿滿意的點點頭:“好了,契約結成,那我告辭了。”
  東方彧卿走了兩步又回轉身子,一臉溫柔無害的看著她道:“我家小骨頭身上的傷是你害的吧?怎麽能夠這樣呢,同門之間要相親相愛,不要再欺負她了。”說著揚手往霓漫天下巴上輕輕一敲,霓漫天嘴裡翻江倒海,整個下顎都失去知覺,舌頭更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鑒於我不打女人,這次就小懲大誡吧,千萬不要讓我知道有下次!”東方彧卿轉身走了,過了好一會兒,霓漫天的身子總算能動了。慌亂的跑去找落十一,可是落十一聽說糖寶回來了,早往絕情殿奔去了。世尊正在書房處理事務,霓漫天對他指手畫腳說了半天,發現竟然只要是意圖說花千骨和東方彧卿的事全部舌頭都不聽自己的指揮,也根本沒有辦法寫出來或者其他。連她的味覺都整整喪失了一個月才又重新恢復。
  東方彧卿回去,把絹布交還給花千骨的時候她激動的都快跳起來了。
  “你是怎麽拿回來的?”
  東方彧卿跟她大概的說了一下,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怪不得師父說藍羽灰不可能說出去,原來那時候綠衣姐姐動了手腳。這下可以放心了,我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你想要什麽代價,還有上次救了我和師父,只要我能給的什麽都可以給你,要我做什麽都行!”
  東方彧卿搖頭:“上次的代價糖寶已付,所以在異朽閣呆那麽久才回來,幫了很多忙。這次是當年異朽閣欠你的,現在還給你。”
  花千骨這才想起來當時異朽君說可以幫她解決三個問題,現在還剩一個。
  “但是你之前,還有在太白山都已經幫了我不少。”
  “那時我是東方彧卿,不是異朽閣主,想做什麽是我的自由。”
  花千骨感動的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骨頭,我知道這時候要你跟我走,你肯定不肯。”
  “嗯,我要陪在師父身邊。”
  “他時日不多了。”
  “所以更要多陪著他,能撐過一日就是一日。”
  “這又是何苦,他終有一天會死的。”
  花千骨淡淡微笑著低下頭去:“我已經想開了,師父說死生皆為虛妄,修道之人更不應該執著於生死,所以也用不著傷心難過。做仙也好,做人也好,做鬼也好,怎樣都不重要,我只要永遠陪著他便是了。”
  東方彧卿面上是從未有過的黯然神色,有些時候,知道太多,看得太通透真的不是什麽好事。
  “好的沒學到,這固執和牛脾氣倒是跟你師父一模一樣。我知道,他若死了,你便也活不成了。生死在你眼裡,就跟種蘿卜一樣簡單,不過是挖個坑埋了就沒事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糖寶怎麽辦?我怎麽辦?”
  花千骨一時愣住了,她懂了自己對師父的情感,便也微微懂了東方彧卿對她的情感。
  東方彧卿在房間裡來回的踱步走了幾圈,似乎顯得有幾分煩亂。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回頭了,自己根本就沒有選擇。
  “白子畫的毒並不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還有一個辦法——”
  花千骨的雙眼猶如夜空中被瞬間點亮的星子,瞬間便有了生氣。
  “什麽辦法?”
  東方彧卿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似是下了什麽決心:“炎水玉。”
  花千骨知道炎水玉的醫愈能力世上無所能及,更有復活再生的神奇作用,怔怔的看著他似是有一些不懂:“可是炎水玉已經失落很久了啊,聽說是碎掉了。”
  “上古神物裡封印著妖神巨大的妖力,要是可以毀,眾仙早毀了。炎水玉只是散做碎片,但是依舊存在在世間各個角落。”
  花千骨狂喜的拉住他的手:“那太好了,師父總算是有救了。”
  東方彧卿搖搖頭,眉頭深鎖:“你難道想把碎成千萬片的玉石一點點找回來麽?等你沒找到十分之一,你師父早就不在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希望的亮光,瞬間又被熄滅了。
  “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東方彧卿避開花千骨殷切的眼神:“十方神器之間有奇妙的聯系,既相生又相克,如果找到其中幾件,另外幾件的位置通過異術就能夠找到。若能一下子找齊九件神器,炎水玉自會完整歸位。”
  花千骨點頭:“所以單春秋他們才不慌不忙的一件一件收集神器對吧?”
  東方彧卿輕歎口氣:“所以,你明白我在擔心什麽了麽?”
  “你擔心我執意要找那九件神器,然後用炎水玉來給師父解毒。雖然目的不同,但是其實和單春秋他們做的事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因為把所有的神器聚集在一起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一有不慎,可能封印就會解開,妖神就會出世。”
  東方彧卿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決心已下,扳正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
  “你要知道你師父一向以天下蒼生為重,哪怕仙身殞化,也是絕不會讓你聚齊神器,有機會讓妖神出世的。”
  “所以一定不能讓他知道。”花千骨的眼神是和外貌不相稱的理智和堅決,知道了師父的毒有辦法解,她那麽久以來慌亂而絕望在空中飄飄搖搖的心一下子就沉穩下來,猶如有了定海神針。
  “我會盡我的全力保護神器,不讓妖神出世。”
  “可是幾件神器分散與妖魔手中,各仙派手中,還有你師父墟鼎裡頭,你以為你有辦法全部拿得到?”
  “一定有辦法的!”事關師父的性命,她無論如何都會拿到手!
  東方彧卿又是一聲長歎:“其實我知道,就算我告訴你,只要神器聚齊,妖神就會出世,蒼生塗炭,只要為了救白子畫,你也會去做的對吧?”
  花千骨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或許吧。但是我會好好想一想。”
  “你打算怎麽辦?我終歸只是凡人,能幫你的有限。而跟異朽閣交易的話,代價太大不值得。”
  “不能把你牽扯進來,此事乾系重大,如果被仙界發現,絕對死罪難逃。”看到東方彧卿擔憂的面龐,緊接著一笑,“你放心吧,我會有辦法的,太白山不都過來了麽,你要相信我的實力,我已經是個大人了!”從秘密被揭穿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沒有辦法隻當一個孩子了。
  東方彧卿微微點頭,伸手把她摟進懷裡。今後她一個人所要走的,該是怎樣一條艱險的道路,而這一切,是他一手造成。
  東方彧卿畢竟是客,此行隻為送糖寶歸來,第二天便離開了長留山。花千骨一直送了他很遠,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此後命途多舛,再想見面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白子畫一直幾天后才閉關出來,見到花千骨好像那天根本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又或者他當時失了心神,根本什麽都不記得了?花千骨心裡隱隱有慶幸又微微有些失落。
  一切仍同往常一樣,只是發生了仙劍大會上那樣的事,兩人不知不覺間疏離不少。白子畫毒傷越來越重,性格叫人越來越捉摸不定。知道花千骨性格執拗,為什麽要殺霓漫天的事定不肯說便也沒有再問,也沒有再追究。
  但還是開始反省自己這些年對花千骨教導是不是做的不夠。俗話說嚴師出高徒,慈母多敗兒。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只能盡最後的力量好好管教,切不能讓她因為一時心念之差走上*路。
  於是對花千骨很少再有和顏悅色的時候,總是嚴厲而冰冷。雖然過去他的態度也是冷冷淡淡,但是那種遙不可及,和現在這種完全拒人於千裡之外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
  花千骨再不能像二人一起在人間行走時那樣每天跟在他身後,更別說親近和撒嬌。整個人便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很少在他面前說多余的話更很少笑。態度總是恭謹小心又畢恭畢敬,就像在世尊摩嚴面前一樣。只是每每站在他面前,就感覺脖子**辣的像火在燒。
  每天在思量的都是如何拿到神器替他解毒,在輕水他們面前也經常走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白子畫再也不與她同桌吃飯,只是每日服食大量的藥。花千骨還是跟以前一樣做一整桌子飯菜,香的甜的,葷的素的,可是都味同嚼蠟。
  她心裡酸澀,可是這些事情都沒有時間去想去在乎,不管師父怎麽對她,她都無所謂,現在最重要的是替師父解毒。大口的扒飯,拚命的逼自己吃許多補血的食物和藥物。
  白子畫毒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可是只要還有一點意識在,就無論如何也再不肯喝她的血。可是一旦意識全無,便再也無法壓製,就算深夜裡也會悄無聲息的尋著血的香味,走到她床邊,在她還在睡著的時候,對著脖子一口咬下去,將她從夢中嚇醒。
  那種血液被從身體裡吸食而出的感覺是非常奇怪的,痛苦中又帶著酥軟和甜蜜。感受著師父濕熱的鼻息噴在耳邊,唇齒在自己頸間吸吮遊走,她除了輕輕喘息便什麽也不會做了。
  只有這個時候她離白子畫最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身體中散發的冰冷和寒氣。想要溫暖他,卻半分也不敢越矩,只是僵硬的任由他吸血。等到估計吸食的量足夠延緩他的毒性了,便會點他的穴道讓他昏睡過去,然後送回房間。
  她必須要讓自己好好的,健壯的,這樣才有充分的血液可能幫師父撐得更久,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拿到全部的神器。
  因為有糖寶這個資料庫,經過一個月的收集資料和整理策劃,她基本上已經準備完全,再過些日子便準備動手,因為一件神器丟失,整個仙界就肯定會有所察覺,提高警惕。所以她必須一擊即中,一口氣拿到所有神器。
  這時候,長留山又迎來了沐劍節。
  沐劍節,顧名思義,是長留山兩年舉行一次的祭劍大典。所有弟子,會按照儀式將自己的劍在三生池水裡進行洗滌,除垢去汙,使劍猶如人身一樣脫去穢氣,更具靈性。
  這個節日雖沒有仙劍大會的規模,卻比其更加盛大和熱鬧。因為儀式後會舉行各種活動,有競技類的有益智類的也有遊戲類的,都是娛樂為主,沒有打打殺殺。夜裡海面上會燃起一堆堆篝火,夜空中會飄滿一盞盞五光十色的花燈,有各種各樣的節目和表演,歡聲笑語,曼舞輕歌。
  例如競技類的節目有禦劍射箭,即踩著飛劍在天上飛,然後把一個又一個星星一樣的光球拉開弓射下來,射得越多的獎勵越多。箭術了得的弟子可以每一箭射出,在空中盤旋追逐,串糖葫蘆一樣串一箭杆的星星。
  還有一些在空中蹴鞠,在海底尋寶捉魚,回答桃翁等老學究的提出問題的遊戲。有些無聊有些有趣,不過是讓拚命修習法術的大家能夠有個機會休息放松,多親近動物和自然,早日接近所謂的天人合一。
  白子畫的面色已經蒼白到不正常,越來越像一座冰雕,不靠法術很難遮掩,所以大會從頭到尾一直沒有露過面。
  花千骨也不想去,想留在絕情殿陪他,卻又經不住糖寶打滾耍賴,也不好拒絕輕水的邀約,隻好跟著一起去了。
  沒想到二人剛下到長留殿,就碰到霓漫天。
  花千骨這麽久以來都盡量避開她,師父已經誤會她了,她不能再跟她起什麽衝突。
  霓漫天見到她氣得腸子都綠了。
  “花千骨,你……你……你……”想要提到東方彧卿和那件事卻是半點都說不出來,舌頭完全不聽她的指揮。
  “我,我,我……我什麽?”花千骨有些好笑的看著她。
  霓漫天氣急敗壞的一跺腳:“算你狠!花千骨,你給我記住了!這些我總有一天會千百倍的全部還給你!”
  花千骨看著她氣洶洶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一口氣。這個梁子,看來是越結越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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