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在兩人對話之時， 聞凌已經找到了魔神密藏的所在，那密藏處在魔族傳承地的一個邊緣交界處，四面黃沙， 狂風大作，唯獨只有那一小片地方寧靜無邊。 可就是這麽一小片地方， 傳來的氣息極為邪惡。 它絲絲縷縷朝外散發著極為濃黑的魔氣， 形成一個一人高大小的漩渦狀。而漩渦裡又有其他顏色稍淡的魔氣，構成一個巨大的鬼神模樣的頭顱。 那頭顱的口中、眼中都吞吐著魔氣，光芒詭異，像是要吃人。 而看上去要進入密藏，必須就得進入那頭顱的口中。 江楚容墨發被吹得亂舞， 他望著這入口， 神色有些沉凝。 聞凌卻十分平靜，道：“魔神密藏本就有風險， 我先進去。” 江楚容回過神來， 果斷道：“不行， 我要同你一起。” 聞凌皺眉正要反駁，江楚容已經道：“上次我進了青龍密藏你和我的同心生死契就被隔斷了， 若你再進去， 我們又分隔兩處， 怎麽辦？” 聞凌也驟然安靜了下來。 江楚容又道：“要進就一起。” 聞凌看了江楚容一眼，江楚容這時也回過眼看他， 一襲紅衣在風中獵獵飛舞， 昳麗精致的面龐上神色異常篤定。 四目相對。 片刻後，聞凌微微一笑， 朝江楚容伸出了手。 江楚容也笑了， 他輕輕回握住聞凌的手。 但聞凌這時目光動了動， 又道：“若機緣隻讓我一人入內，你不可妄動。” 江楚容道：“那便是我運氣不好，我乖乖等著你出來就是。但試我總是要試一次的。” 聞凌聽著江楚容平靜理智地語氣，一顆稍微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這時聞凌便不再糾結，默默握緊江楚容的手。 江楚容心有所感，幾乎是在同時，兩襲紅衣一躍而起，就這麽朝著那骷髏的口中投去—— 一陣劇烈的吸力，將二人狠狠吸入了那旋渦後面的空間裡，可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江楚容感覺自己失去了聞凌的手。 江楚容心頭微凜，他竭力睜開眼，卻只看到滿目飛躥的魔氣和無邊無際的風沙。 等他落地之時，就發覺自己置身於一個十分空曠的台階下。 他抬眼往上看去，就發覺這台階是白玉製成，一塵不染，而台階上方似乎有一片空地，那空地上隱約生著一棵蒼翠菩提樹，還有一張石桌。 似乎有一襲潔白僧衣靜靜背對著他立在那石桌旁，雖然生著頭髮，但應該是名和尚。 江楚容心裡清楚，能出現在這種地方的，無論是修士還是別的，都不可小覷。 他遲疑了一下，緩步走上台階，便抬手對那白色僧衣的背影行禮道：“阿彌陀佛，請問師父，這是什麽地方？” 白色僧衣聽到江楚容的話，慢慢轉身，看向江楚容。 四目相對，江楚容便看到了一張極為神性優雅的面龐，清秀光潔，男女莫辯。 他心頭微微一驚，總覺得這張臉似乎在哪裡見過。 那和尚也認真對他行禮，行完禮起身便道：“尊者，多年不見，沒想到我們竟能在此處重逢。也不知是你之難還是我之幸。” 江楚容聽到和尚這話，臉色微妙地變了一下，然後他就道：“師父興許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麽尊者。” 和尚聞言眸光微動，倒也沒有執著，反而笑了笑：“不錯，今生之施主並非前世之尊者，就如同小僧現下也不是當年那個波旬了。” 江楚容：？！ 魔神波旬？ 江楚容心頭一驚，可看著面前白衣和尚的溫和模樣，他又覺得：不像啊…… 自稱波旬的白衣和尚這時就道：“正巧，小僧也替自己新取了一個法號，名慧空。施主現世如何稱呼？” 江楚容連忙道：“慧空師父，我姓江，名楚容。” 慧空道：“原來是江施主。” 江楚容看著眼前的慧空，踟躇片刻，忍不住還是問道：“慧空師父在此，是要看守何物麽？” 慧空詫異：“我這一世來去空空，談何看守？只是被困在這裡，一直無法脫困，恰好感受到了故人氣息，才嘗試著出手，沒想到真的見到了故人轉世，倒是意外之喜了。” 江楚容聽著慧空的話，心頭微動，忽然意識到——慧空也許是魔神波旬分化下來的的正念。 天地陰陽一氣，有陽便有陰，有陰便有陽。 魔神波旬雖然是眾魔之首，但他並非誕生之際便是魔神，那就證明，他先天還是有正念的。 江楚容先前也看過一些修真文，裡面一些正道大佬會把自己的魔念分出拋棄，這樣他們修煉就能更快突破大道。 那麽魔道大佬是不是也會把正念分出來？ 波旬的正念是否就是慧空？ 江楚容正在猜測之際，一旁的慧空卻忽然道：“江施主，小僧好久都沒有在這裡見到人了，今日無論你是否故人，可否都陪小僧下一場棋？” 江楚容怔了一瞬，不太好意思地道：“我不太會下棋。” 慧空：“無事。輸贏不論。” 江楚容聽到慧空這話，再看著慧空烏潤澄淨的眸子，遲疑了一下，隻好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慧空微微一笑：“江施主請。” 兩人於石桌前坐下，開始對弈。 慧空一直都十分溫和，彬彬有禮，江楚容隨便同他下了一局，居然贏了。 慧空便要求再來一局。 江楚容無奈，但這一局的他時間觀察下來，又實在是沒發現此處空間有什麽可以出去的地方，只能暫且同慧空敷衍，看能不能同慧空套話。 就這麽又下了一局，江楚容沒留神，又贏了。 江楚容：…… 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沒想到慧空棋技這麽差啊？ 慧空再度要求再來一局。 江楚容這次實在是有點不想下了，他便婉拒道：“師父，我這次來這裡是與人同行，我得盡快去找到他才行。這一局便不好同你下了。” 慧空靜默了一瞬，雖然遺憾卻還是笑道：“既然如此，那江施主請便。” 江楚容見慧空如此好說話，松了口氣，便想起身，卻不料這時對面的慧空清秀面容上神色忽然扭曲了一下，語氣陰仄仄地道：“不想下，就吃了！” 江楚容：？！ 旋即他便祭出法劍，飛退—— 然而，就在這時，此方空間忽然凝滯。 不管江楚容怎麽退，他都感覺他離慧空的距離根本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還在一點點向慧空靠近！ 眼看著慧空猙獰著一張臉，就要抬手朝他抓來，江楚容把心一橫，直接祭出孔雀明王尊者的三式絕學—— 手印、神眼和造化神通。 青碧色的光芒大放，梵文寶紋疾風驟雨般砸向慧空頭頂！ 慧空果然害怕孔雀明王尊者的神通，連忙反手去擋—— 就這樣，江楚容留出一絲喘熄的機會，他身上壓力一松，腳步一頓，終於平穩落地。 幾乎是在同時，江楚容法劍狠狠揮出，朝前用力一斬！ 雪亮的無妄劍氣凌厲飛出，畫出一道白虹，轟然斬入慧空胸口！ 慧空瞬間被擊飛數丈，狠狠撞在不遠處那棵巨大的菩提樹上，樹葉亂晃。 他也按著胸膛吐出一口血來。 江楚容乘勝追擊，紅衣飄展，欺身掠上，舉起法劍，一劍就要當頭斬下—— 可就在這時，慧空忽然詫異地抬眼看他：“施主為何突然對我下如此殺手？” 江楚容冷笑：“別裝了！” 說著，再次一劍狠狠斬下！ 可江楚容萬萬沒料到，這時慧空頭頂的菩提樹光芒大放，竟然替慧空擋下了江楚容這一劍—— 江楚容：？ 旋即江楚容便反身飛退，提著劍，遠遠退開。 只是掠了一圈，江楚容還是沒能找到離開這處空間的方法，只能暫時停下來，握著劍同慧空對峙了。 這時他一襲紅衣烈烈臨風，模樣俊美中透著一絲不羈。 而這時，菩提樹下胸`前染血的慧空也扶著樹乾一點點站了起來，這會他看向不遠處漂浮在空中，神色冷淡、眸光戒備的江楚容，似乎才意識到什麽，然後他便苦笑道：“施主，是波旬又出來了？是麽？” 江楚容聽到慧空這句話，心頭微微一動，卻沒說話。 慧空見江楚容不答話，沉默片刻，也沒有再看向江楚容，只是側過頭，輕輕撫摸了一下還在綻放光芒，枝葉嘩啦顫動的菩提樹，似乎在安撫菩提樹。 江楚容見到這一幕，長眉輕輕挑了一下，然後他又運轉目力細細看了慧空一眼。 只見慧空此時神色平靜從容，只是撫摸著菩提樹的樹乾，同它安靜念誦佛咒，渾然看不出方才戾氣四射的模樣。 江楚容靜默了一瞬，足尖輕點，從空中落下，道：“慧空師父，你說波旬在你體內？” 慧空聽到江楚容這話，回過神來，便扭頭垂首對江楚容行禮道：“不錯。” 頓了頓，他道：“波旬前世作惡多端，但臨死前產生了一絲善念，在修羅戰場內澆水救活了一棵即將枯死菩提樹。這菩提樹便成了他再度轉生的機緣。” “只可惜他不甘於前世功績遺落，在轉生前留下了一縷殘魂。在我依從菩提樹轉生之後，他多次想奪舍我。好在有菩提樹保佑，他並未成功。” 江楚容雖然沒讀過幾本佛法，但也覺得慧空這說法問題很大，不過他面上不動聲色，隻道：“原來如此。” 卻並不走近。 慧空這會輕輕撫摸了一下`身側的菩提樹，忽然就道：“施主方才對我出手，可是有什麽功法能克制我體內波旬？” 江楚容挑眉：“誤打誤撞而已，是我學的無妄劍氣。” 慧空：“是那個被上界遺棄的神族創出的功法？” 江楚容：“是，慧空師父也知道？” 慧空神色平靜：“波旬一直藏在我身體內，許多次他想要奪舍我，我們二人的記憶便多了一分重合。因此知道了。” 江楚容：“原來如此。” 還是一絲不動。 而慧空這時遙遙看了江楚容一眼，便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施主方才被波旬唐突，現在已經不信我了。不過請施主稍安勿躁，我盡力用佛法壓製住他。再想辦法送你出去。” 江楚容笑了一下：“那就有勞師父了。” 還是沒有過去的意思。 慧空見狀，倒也沒有露出任何惱羞成怒之類的神色，仿佛他真的就是慧空，就這麽當著江楚容的面在菩提樹下盤膝而坐，開始念經。 而他念經之時，嗓音溫和磁性，周遭金光圍繞，菩提樹葉也隨著他念誦經文的嗓音沙沙作響。 此情此景，實在是殊勝至極。 但江楚容卻一點沒有觀摩的意思，只是不動聲色地提劍再次退開了一點，便離慧空遠遠的，圍繞著這處空間開始一邊巡視一邊觀察。 想看看有沒有破綻之處可以讓他出去。 · 江楚容這時在這處封閉空間裡同波旬的轉世慧空對峙。 聞凌則是順利進入了魔神密藏。 沒錯，他同江楚容分別的那一刻雖然有些心亂，但一進入漩渦後他便感受到了魔神密藏的強烈召喚。 他遲疑了一下，就找了過來，整個過程異常順利。 順利得讓聞凌自己都覺得此事有些異樣。 他的心臟又以不正常的速度狂跳了起來。 這時，聞凌立在這密藏中仰頭朝上看去，隻覺得這密藏所在地就像是一棵空空的樹乾一般，而密藏就放置在這棵枯死的大樹根部。 沒有用任何器物放置，這密藏就是一團純粹的，黑到極致的魔氣。 魔氣中央是一顆深濃到仿佛光都會被吸進去的深黑色魔種。 從前聞凌看到天魔心種的時候，隻覺得隱約有些憂慮，擔心自己會被天魔心種影響心緒。後面也是因為魔尊動了手腳，他才會對天魔心種失去掌控，若只是單獨的天魔心種，他還算能壓製。 但這顆魔神之種，他只是看一眼，便覺得異常心驚。 總覺得只要熔煉了這顆魔神之種，自己就會變成魔神。 聞凌第一次，在機緣面前遲疑了。 本來他本體的機緣已經足夠進階入聖境，就差他的這一步了。 一旦正魔雙修的修士進入入聖境，正魔兩念便會徹底融合，無論是修為的渾厚度還是心境的穩定程度都會遠超同境界修士。 也就是說，只要聞凌成功融合了這顆魔神之種，他下一步跨出去，便能真正意義上的修真界無敵。 但這時，他卻猶豫了。 他竟有些擔心，融合了這顆魔神之種後，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幾次，聞凌嘗試著伸出手，卻又緩緩停住了。 他的理智在告訴他，不能融合。 忽然，有一個奇怪詭異如同毒蛇低喃的嗓音透過上方空蕩的樹乾傳來—— “死孔雀，轉世都這麽難纏，想吃掉他真難啊。” 聞凌：？！ 他猛地抬頭朝上看去，但上方沒有透出一絲光，他也分辨不清這聲音的方向。 這時，那嗓音又忽然變得微妙：“咦，來了個小家夥。” 聞凌心神一凜，隻覺得一雙眼從上方如同毒蛇一般注視著他，陰冷、帶毒。 “小家夥。”那嗓音悠悠道：“熔煉這顆魔神之種，你便能成為魔族最強，你不想麽？” 聞凌聽到這嗓音，沉默片刻，淡淡道：“我修為太低，還要想一想。” 那嗓音靜了一下，聞凌就感覺到有一道冷冷的目光投到他身上，黏膩、冰冷，讓他渾身不適。 不過很快，這目光就嫌棄地挪走了，冷冷道：“修為確實太低了，還不夠打牙祭的。” 而接著，那嗓音又喃喃道：“還是得先想辦法把那隻孔雀吃了，嘖……明王神眼，大補啊！” 聞凌：？！ 下一瞬，聞凌就知道這嗓音說的孔雀是誰了。 他心頭一凜，知道江楚容有危險了。 第一反應是運轉同心生死契。 但在這，同心生死契再次失效。 聞凌：…… 不過這會聞凌念頭轉動，就意識到江楚容這會還沒上這嗓音的當。 於是他又稍微思索片刻，果斷就朝上方道：“前輩，你說的那人是否是孔雀明王尊者的傳人，我認識他！” 果然，那嗓音一聽聞凌這話，立刻就來了興趣，慢慢靠近就道：“哦？你認識他？” 聞凌神色平靜：“曾經交過手，他也是我這次競爭機緣的重要對手。” 嗓音冷笑：“你撒謊，我看你們進來時纏纏綿綿的，一點都不像競爭對手的樣子。” 聞凌表情一絲不亂：“我們魔族，就算昨晚還是情人，今夜殺了的也不在少數。” 那嗓音聽到聞凌這話，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你說的不錯！難怪我看你身上有天魔小子的魔種，看來你確實很有天賦。” 聞凌沒想到這嗓音連這些都能看透，一顆心不覺微微沉下。 但他很快又恢復鎮定，道：“前輩，你告訴他，我在這裡。他對我情有獨鍾，必然會來救我，到時我同你一起把他一網打盡便是。” 那嗓音嗤笑一聲：“我要是讓他來找你，你們兩人聯手對付我怎麽辦？” 聞凌啞然，終於道：“前輩可是魔神，難道還沒自信對付兩個天侯境的小卒麽？” 嗓音靜默了一下，突然變冷：“你看出我的身份了？” 聞凌：“這是魔神密藏，此方存在除了魔神還能有誰？” 等了許久，聞凌都沒有再等到回音。 聞凌劍眉微蹙，以為是魔神不上當了，不過等了一會，那嗓音忽然又微妙地笑了一下道：“你上前來，我放一縷魔氣在你體內，之後我就打開此方通道，讓你們二人相見。” 聞凌果斷道：“我拒絕。” 嗓音驟然變冷：“你敢拒絕我？！” 聞凌不疾不徐：“前輩死去多年，現在必然是急需一副好用的身體。我雖想要機緣，但也不傻，不想送命。” 而且你現在還很虛弱，要不然也不會無法兼顧兩頭。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聞凌一顆心愈發稍微定下了一點。 那嗓音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道：“好啊，不過，我不會讓你們見面。既然他這麽愛你，我讓他看你一眼，他想必也自然能上鉤。” 聞凌：？ 好狡猾的魔神。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