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龍城 話是這麽說， 但他們還是在山坳裡多待了幾天。之後，他們又跟著白孜去了一處地方。 在深藍帝國的東方，有一座龍城， 是蛟族最核心的聚居地。 和外人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龍城的面積不算大，居住環境都算不上好。 因為這是一片由海底活火山形成的島鏈。 整座城市基本看不到建築， 連生物都很少。 一些人魚在附近遊弋， 就像普通的魚群。 相九從水母浮船上下來的時候， 正好有一大塊島嶼從海面上坍塌下來，往海底沉沒：“你們真的是很喜歡龍。” 他這麽一說，黑錦也覺得有點奇怪。 本來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化龍作為眾多生靈選擇的修煉路徑， 對龍的崇拜和信仰是非常自然的。 但是在這個人魚世界， 他們應該是跟隨海妖，也就是相九演化出來的生靈。相九是蛇形。人魚應該更加崇拜蛇， 而不是龍才對。 他到目前去過了已經有很多帶有龍字的地名， 但是一個叫蛇的地名都沒見過。 這就很奇怪。 藍常已經變成了蛟， 在這片異常溫暖的海域顯得格外活躍，聽到相九的話後下意識回答：“可能我們蛟族比較接近龍？” 人人都覺得蛟族是這個世界的無冕之王， 但根據族中的記載，他們原先的地盤可比現在要大得多，一路衰退到現在， 家族中能夠變成蛟的族人已經鳳毛麟角。 相九在黑錦的識海中見到過龍的樣子，看看藍常， 實在不覺得有什麽相像的地方， 就不置可否地別過臉。 從黑魚修煉到化龍的黑錦， 並沒有一點看不起的意思：“蛟修成龍要容易得多。” “啊？我還能修煉變成龍？”藍常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在他的認知中， 蛟就是蛟，和龍是完全不一樣的生物。修煉不是讓人更強大嗎？怎麽還能給人換物種的嗎？ 黑錦看著這條才幾十歲的小蛟，用靈力在海水中變了個戲法，一條巨大的銀藍色蛟從幽暗的深海中探出頭來。 他的身軀粗壯有力，頭上有著紛繁華麗的角，渾身包裹著靈光，飛快地從眾人身邊遊過，消失在深海。 畫面隻停留了一秒鍾，藍常卻感覺到極其的震撼，許久都沒法回神：“那是龍？” “不是，那是蛟。”黑錦變成一條不足巴掌大的小黑魚，在海水裡來回躥了躥。 這地方還真不是蛟族瞎找的，靈氣不錯，算得上是一條小靈脈。 海底火山的活躍，讓地心的靈氣不斷散逸出來，給不會修煉的人魚們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靈氣環境。可以說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人魚們自然而然就會擁有更加強壯的身體，以及更適合修煉的體質。 改變需要的時間很漫長，但帶來的提升是整體性的。 對於一個家族的提升帶來的好處，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表達。 藍常感覺那條幻化出來的蛟的模樣深深烙印在了自己的腦海中，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身軀，不好意思再自稱是蛟，對真正的蛟充滿了憧憬。他現在已經琢磨出了一點修煉的意思，等他一步一步修煉，遲早有一天能夠變成真正的蛟，甚至像醫生說的那樣變成龍。 野心沒有說出口，卻明白展現在眼睛中。 白孜稍微鎮定一點，對黑錦和相九說道：“兩位，往這邊走。” 有其他蛟族的人魚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往這邊遊了一段之後，被白孜他們身後跟隨的護衛們驅離。 他們就保持了一定距離，看到龍城到訪的客人們。 蛟族明面上的大本營是距離這裡很有一段距離的金輝市，是一座非常繁華的海洋都市，居住著大量的蛟族。每時每刻都有大量來自其他地區的人魚往來。 龍城是連大多數蛟族都不知道的存在。 倒也不是蛟族對龍城格外保密的緣故，而是這地方的環境對大部分普通人魚來是致命的。沒有達到一定實力，來這麽一個地方，完全是自製沸騰魚片。 經歷了數百上千年之後，龍城就自然而然知道的人越來越少。 白孜帶他們去的是一片海底洞穴。乍一看和珊瑚礁差不多，只是附著生長的動植物比較少，仔細看則是一片人魚墳場。 大量的各種形狀的骨骼堆積在一起，微弱的願力集中在一起，給後代提供一個相對安全的庇護所。 黑錦和相九就停了下來。 白孜看他們停下腳步，不解地問：“東西就在裡面。” 小黑魚用嘴巴往前碰了碰，出現一道微弱的靈光，擺擺尾巴往後退了退：“我們是外人，就不進去了。” 不是說他們就進不去，而是他們進去得采用暴力手段，直接把這個“外殼”敲破。 遠遠跟著的人魚們也看到了這道光，好奇地來回穿梭，發現一點都沒有阻滯。 白孜和藍常也試探了一番，顯然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家還有……一道門。 這道門，對黑錦和相九都作用不大。 黑錦有足夠的手段，相九有足夠的力量。 相九顯然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東西，多看了兩眼：“作用和防禦陣法差不多。”形成的機制不一樣。 “是。防禦陣法布置完了之後，想要進出得有陣牌。這種願力形成的防禦結界，只需要認血脈就行。”一些繁衍很長時間的大世家，會比較常見這種設置，算是給子孫後代留一道保險。 世家在修真的世界中不算強勢，哪怕傳承千年，也有隨時覆滅的風險。 這樣的防護措施，其實也防不了真正的大能，但多少算是一種心理安慰吧。當年也確實有一些散修因緣際會重新得到“祖宗庇佑”，獲得傳承的功法和一些能夠踏上仙途的本錢。當然本錢不厚，不然多的是人“尋找機緣”，早就留不到後人手上了。 相九現在是黑色人魚的樣子，相貌年輕了之後，人看上去威嚴感少了很多。 跟隨著白孜他們的蛟族護衛們，也敢靠得比較近，聽到兩人的對話，似懂非懂。 人家進不去，白孜和藍常只能招呼族人，幫忙把各種東西都搬出來。 大半個蛟族積攢的東西都在這裡，想也知道工程是多麽浩大。 蛟族還有一種藏寶物的天性，但他們隻管藏，經常藏著藏著就忘記了。各種東西一層一層堆積在老祖宗們的骨頭裡。 小黑魚來回看了看，一邊拿出自己的蓮座，一邊打趣：“你們這是把我當成免費鑒寶的了啊？” 白孜就笑，把東西堆放在和真的沒什麽差別的荷葉上：“不敢。您看中什麽，隨便拿。” 荷葉很大，在海底鋪開，像是瞬間多了個荷塘。 蛟族們顯然感到很有趣，魚貫把各種各樣的東西往荷葉上放，還有自覺分類……能分類的分類，不能分類的就只能堆一起。 靈石是比較好分類的。 黑錦順手就把不入品的雜靈石煉製成靈珠。這東西他很熟練，沒一會兒小山堆一樣石頭塊，就變成一小堆五顏六色的靈珠。 剩下的品級更高的靈石，他也幫忙按照品質屬性分了一下類別。數量最多的肯定是下品靈石，但竟然還有不少上品靈石，看得出時間比較久遠：“這些好好存著，能有大用。” 普通修士想要搞點上品靈石可不容易。 別看相九給他的上品靈石能堆滿一個水球，但上品靈石一般只在大型靈石礦脈有產出，數量十分稀少。 在修真界，各個品級的靈石一般不會按照一定比例來交換。不是說攢一百個一塊錢，就能換一張一百塊。 不同品級的靈石之間的差別，不僅僅是靈氣量的多寡，還有質的區別。 譬如陣法，大陣就必須用一定品級的靈石來驅動。甚至上品靈石只是門檻，不少大宗門的護山大陣，都得用極品靈石才行，甚至家底厚的那些會用仙靈石。 這麽多上品靈石放在蛟族也不知道多久了。搬出來的蛟族隻覺得這東西很漂亮，閃閃發光的，待在這個身邊很舒服，看數量很多，就問黑錦：“您有用的話，就拿著吧。” 這話一出，饒是黑錦都愣了三秒鍾：“你們蛟族都這麽大方的嗎？別了，你們好好存著，這東西可不嫌多。”真用起來，這些上品靈石可不經用。 靈石比較穩定，不過放著多少會散逸出一點靈氣。 黑錦就拿了幾個儲物袋出來，招呼藍常和白孜，教給他們怎麽使用，讓他們把不同的靈石分門別類收起來：“等銀珠修為上去了，我教他怎麽布置聚靈陣，到時候這裡的環境能更好一些。”又拿出自己這次出來時候煉製的聚靈陣的陣盤，“你們先用這個。” 白孜和藍常算是有修為的，其他蛟族跟著在邊上聽，怎麽激活陣盤，有什麽作用，怎麽查看靈石的含量，怎麽更換靈石。 壓根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蛟族們有聽沒有懂，又去看白孜他們布置陣盤。 陣盤的使用非常簡單，輸入很少量的靈力激活就行。 只是這個少量是對黑錦來說的，白孜和藍常這樣剛有一點點修煉的概念，想要做到靈力正確外放且持續幾秒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們花了一點時間，白孜最後還吃了一粒蘊靈丹，才算是把陣盤激活。 龍城本來就在海底靈石礦脈上，聚集靈氣的速度非常快。 黑錦和人魚的屬性差不多，給自己煉製的聚靈陣盤聚集起來的靈氣篩選去了一部分當地過多的火靈氣，調節成適合人魚修煉的靈氣環境。 眼睛看不見，身體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環境一下變得舒適起來。 蛟族們眼前一亮，往黑錦面前搬東西的速度更快了。 “醫生真厲害！” “醫生可太了不起了！” “醫生真是知識淵博！” 蛟族們左一句右一句，把見多識廣的大妖誇得尾巴蕩漾。 坐在他身邊的相九，一伸手把他的尾巴按住。 黑錦立刻端正態度，把尾巴變成雙腿，盤腿坐在蓮座上，起碼擺出一個像樣的姿勢。 這些靈石看著數量確實不少，但這是一個家族不知道多少年的積攢，真要用起來還得省著點。 黑錦出手的話，當然可以布置一個把整個結界都容納起來的聚靈陣，但沒這個鋪張的必要。比較經濟的做法，是讓蛟族自己人在結界內部布置一個小型的聚靈陣就行。 “陣盤的效果總有所欠缺，長久還是得重新布置陣法。”他看其他人有所不解，就多解釋了一句，“就像開發商精裝修的房子，總不如自己裝修符合自己的實際需求。銀珠在這方面有點天賦。” 相九就在旁邊嘀嘀咕咕：“那小子一個符文都畫不利落，還算有天賦？” 黑錦無奈地看著他：“他已經學得很快了。”認真說來築基期都沒到的小朋友，這麽短的時間就把修真基礎知識不帶偏科地學了個七七八八，盡管只是基礎裡的基礎，很了不得了。 這要是放在他那會兒，隨便進個宗門，高低都是個內門弟子，有正經師傅仔細領著手把手地教。 相九哼哼了兩聲，坐在黑錦邊上挨著也不覺得無聊，從蛟族們忙忙碌碌的來來回回中，挑選自己覺得有趣的東西，自己搞不明白就給黑錦看。 他拿過來的，都是一些法寶的殘件。 由於太過殘破，黑錦暫時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更別說是分析出他想知道的信息。只能根據這些東西，確定這個星球確實和他熟悉的修真界是有關聯的。 但這點信息，壓根就沒用。 他自己的洞府就在銀鱗深淵，怎麽可能全沒有關系？ 要是完整的法寶，說不定還能看出點什麽。類似黑錦這樣的煉器大師，多少可以從使用的天材地寶、煉製的手法、布置的陣法特點等等看出一些端倪。 不過這種辦法也得要有足夠多的樣本才行。“流行的法寶同質化太嚴重了，煉製的法寶大部分是飛劍。早年還只有一些劍修用飛劍，後來很多人都這麽乾。”作為一名煉器大師，黑錦不太瞧得上流水化作業的產品，甚至有些煉器師一輩子只會煉製一樣法寶，就是飛劍。 “劍修的修煉方法比較特殊。他們不修金丹，飛劍即是他們的本心。他們的劍，就是他們的道。有些修士看到劍修的殺傷力驚人，又能禦劍飛行，覺得煉製一把飛劍，就能節省出很多資源來，完全是不知所謂。” “照貓畫虎？” “差不多吧。” 相九突然對一個鮫人的手上看了看，一把巴掌大的劍就從一堆雜物裡被他抓在手上，往黑錦面前一遞：“飛劍？” “嘿，還真是說什麽來什麽。”黑錦看著特別像玉石做的小玩具一樣劍，用神識探進去掃視了一遍，“陣法毀了，我重新刻一個。” 相九以為重新刻個陣法，就像是在一張畫紙上重新畫一張新的圖畫一樣，實際完全不一樣。 黑錦這次出門沒有帶器鼎，就直接用神識把飛劍上殘留的陣法抹去，然後重新熔煉飛劍。 小小的玉石一樣的飛劍，在他面前變成一片荷葉大小的類似金屬融化後的液體，一些雜質被析出，又投放進去一些材料，一道又一道玄妙的符文在神識的控制下熔煉進去，融化的液體逐漸凝聚起來變成一把長劍的形狀，然後緩慢收縮，最後重新變成巴掌大。 只是這時候的飛劍，已經不會讓人覺得是小玩具，渾身寶光環繞，像是活的一樣，發出一聲類似龍吟的聲音。 黑錦對相九示范了一下：“喏，這樣平緩地把靈力輸進去。” 相九這輩子的靈力沒有平緩過，還好飛劍需要的平緩輸入靈力不需要多持續。他控制著自己的靈力，隻輸入了一點，巴掌大的飛劍一下子就消失在原地，變作一條巨大的蛟，往遠處飛騰出去。 這一條蛟就不像是黑錦之前幻術弄出來的蛟那樣祥和。 飛劍作為一種攻擊性武器，變成的蛟十分凶神惡煞。 蛟族們發出一陣驚呼。 飛騰出去的飛劍，很快又變回飛劍的樣子，回到相九手上。 相九的評價是：“這個不太好玩。” 有控制靈力的那個勁兒，他自己打一巴掌……一尾巴還快一點。 蛟族們聽到這個評價，心態都差點崩了。 這是玩的嗎？ 這還不好玩嗎？ 還有比這個更帥的武器嗎？ 黑錦又親自示范了一下怎麽用飛劍來飛：“這樣輸入靈力，然後就可以踩在上面，保持靈力的持續性輸入，就可以起飛了。” 一眾蛟族就看著黑錦踩在飛劍上，眼前一花，人就沒了。 再嗖一下回來，黑錦又示范了怎麽飛高：“這就是一把基礎的飛劍。” 和現在科技完全不同飛行原理的飛行器，讓蛟族們感到十分好奇。 這些人魚都是探險的老手，立刻就想到了應用場景：“有這樣的飛劍，遇到危險逃命的時候很實用啊。” “面對一些陸地也很好。”人魚們畢竟不擅長走路，高山陸地的環境對他們很不友好。要是能夠實用飛劍，就不需要把大量的時間精力花費在兩條腿走路上了。 至於全地形越野車什麽的，能不能開到探險地都不好說。 攻擊力就更不用說了。看看剛才那條蛟，多威風啊！唬人都能把人嚇死一片！ 相九不想玩，黑錦就把飛劍還給了蛟族。 蛟族上來接的是一位明顯上了年紀但還很強壯的老爺子，把飛劍拿在手裡還感到不可思議：“這就給我們了？” “本來就是你們的啊。”如果相九想要的話，黑錦大概率會重新煉製一把新的。雖然現在這把飛劍和重新煉製也沒什麽區別。只不過這種飛劍的品級太低，他現在的修為也不行，這把飛劍只能算是下品法寶。 確定黑錦是真的把飛劍給了他們，蛟族們興奮起來，圍著飛劍轉圈圈。 轉了半天，他們發現目前全族沒人能用這個，就又心酸起來。 不用器鼎，直接煉製法寶，對黑錦的消耗挺大。接下來黑錦就老老實實做一些分類工作，一邊分類，一邊告訴蛟族們什麽東西叫什麽，怎麽用。 蛟族們就像是一群最好的學生，認真聽講。 蛟族的學習速度很快，這些東西也不怎麽涉及具體修煉。 黑錦還給蛟族修了一個小藥園，種植一些他們這些年來搜集到的靈植，數量比他的小菜園還少，但是他們自己獲得的，意義不一樣。 而且誰不是從小修開始，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呢？ 黑錦最後取走的報酬，只是幾片玉化的石板。 蛟族們還想把更多的東西給他，黑錦都沒有收：“要是可以的話，能幫我找到這些是在哪裡找到的。” 這些對蛟族來說沒什麽用的石板，對黑錦來說很重要，這是他曾經的鱗片。 鱗片找到的地方在很底層。搜集的老祖宗早就已經故去不知道多少年，現在的蛟族不知道這東西是哪裡找來的，只能答應下來會盡力去找找家族的一些記載。 蛟族一路到今天，並不是一帆風順。記載的內容龐雜，且有過多次遺失，能夠找到的希望不大。 接下來黑錦和相九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就重新回到他們的探險。 將近半個星球的距離，對相九完全不是問題。 慢吞吞的蓮座很快就重新出現在山巒中，隨便找了個沒有人煙的高山湖泊降落。 黑錦拖著鱗片放在湖裡面清洗乾淨。 這一天黑錦都沒怎麽說話，相九想了想變成小白蛇，三個腦袋挨個蹭了蹭他的臉頰。 黑錦看著六隻擔心的眼睛，笑了笑：“沒事，就是感覺有點怪。” 在海底被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鱗片，在靈力的衝刷下重新恢復光澤，看上去比曾經浮島上的鱗片要漂亮得多。 這些鱗片是“活的”，不是黑錦自然換下來的舊鱗。鱗片內沒有一個完整的符文，全都寸寸斷裂。 相九都不用神識自己觀察，就輕易發現區別：“你被人拔了鱗片？”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