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廖斂稀裡糊塗地被趕了出來, 原地蹲坐了一會,就回去了。 第二天,他不出所料地又來了, 這次沒空著手, 而是帶了一把他家花圃中的野花。 五顏六色, 沒有一朵名貴的花種,卻開得熱烈。 桂歡坐在院中的涼亭下, 擦拭著一柄新尋來了寶刀。三名天兵合力才能抬起的大刀, 在她手裡猶如一件輕巧的物件。 耳朵微動, 宮門就被推開了。 廖斂穿著一襲黑布長袍, 披散著一頭亂發, 手裡不得章法地捧著一束花。 “給你。” 桂歡抬眸瞥了一眼,啟唇道:“無功不受祿, 拿回去。” 廖斂:“這東西可稱不上是‘祿’。” 再說她這仙宮裡太素了,加點顏色也好。 廖斂嘗試著走近幾步, 直到感受到了一堵無形的牆, 才將野花放到了白玉地上。 桂歡停下擦刀面的右手, 垂眸看向野花, 問道:“你日日來,究竟是所謂何事?” 她這宮裡沒有什麽稀世寶貝,更沒有玩樂器物,除了一排排的兵器, 就剩一個無趣的她。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隻大貓為何總往她這兒跑。 廖斂舔了舔大拇指指肚,吊著貓眼道:“都說你厲害, 我想和你比試比試。” 既然人家送了一把花,那她也該投桃報李。 桂歡放下刀, 站起了身,盈盈伸出右手:“出招吧。” 廖斂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爽快,立馬撒開蹄子跑了過來,因為被牆擋了無數次,他跑起來斷斷續續。可空中的屏障消失得無影無蹤,廖斂不再猶豫,後爪子一蹬地面,就撲了上去。 桂歡右臂一揮,劍氣震開,將廖斂一劍劈到了地上,狼狽地滾了好幾圈。 廖斂隻覺身子一重,隨即便天旋地轉,好不容易停下來,鼻端一熱,竟是流鼻血了。 月老沒騙他,這仙君確實很厲害,他連她的袖子都沒碰到,就被掃到了地上。 “輸了,便歸吧。” 應該不會再來了。 廖斂用手背擦了擦鼻血,勉強坐了起來,才感覺渾身散了架一般疼。 劍氣震蕩,掃遍他身上的五十二處筋門,桂歡要是下手再重點,他就不是全身疼,而是骨骼筋脈俱裂的慘狀了。 投桃報李,她這個李子太大了,對方差點沒接住。 “我明天再來。” 廖斂掙扎著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桂歡:……還來幹什麽?討打嗎? 踏出宮門,廖斂顫顫巍巍地走出幾米,回頭望了一眼。 桂歡站在院子裡,正盯著那一束野花出神,片刻過後,她彎腰拾了起來,湊到鼻端嗅了嗅。 瑩白的臉頰邊多了抹野花的繽紛,就像一片純白的雪霧裡映出了一道彩虹,使那絢麗的顏色變得更加豔麗。 廖斂胸口一震,不自在地呲了呲牙。 他這顆好戰之心啊!真是鬥志盎然! 常言道,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可在廖斂這,就是被打了一次二次三次,也會有四次五次六次!無決斷! 桂歡被他擾得心煩,索性下手重了點,打斷了他兩條肋骨。 結果第二天,廖斂在衣服外面綁了一塊黃木板,一瘸一拐,嘴裡斯哈斯哈地又來了。 桂歡:“……” 廖斂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天天被揍,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那是在吃苦頭。相反,他一天比一天厲害,直到某日,成功撕下了桂歡的一截衣袖。 當然,下一秒就被桂歡抽飛了。 夜裡,廖斂化成原型,把那塊衣袖搭在了自己碩大的鼻子上,嗅了好一會兒味道,他又把這塊布摘下來,墊到了肉乎乎的嘴巴下面,時不時伸出舌頭舔一口。 眯了一會兒,他伸出舌頭,將布卷到了嘴裡,卻不舍得把它嚼爛,過了兩圈就吐了出來。 再去嗅上面的味道,已經被他自己的口水味遮掩住了。 廖斂頓時不悅了起來,爪子懊惱地拍了拍地面。 越是和桂歡對決,他的心跳就越快,心裡的渴望就越強烈。每次去討打的路上,他跑得那叫一個快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幹什麽極快樂的事情。 而架一打完,這種興奮勁兒瞬間就消失了,又開始期盼第二天的到來。 這日,他不出所料地又被桂歡揍了,一步三回頭的回家路上,恰巧遇到了正駕雲回宮的月老。 “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戰神?” 廖斂一臉認真地問道。 月老:“……這從何說起呢?” 廖斂:“不然我為何日日想著比鬥?” 月老:“見誰都想比鬥?” 廖斂搖搖頭:“不,看到你便不會。” 月老:沒想到這小子還懂得尊老。 下一秒就聽廖斂道:“沒辦法跟你打,你太弱了。” 月老:……他也不想比鬥,他隻想給他一個大比鬥。 說完這話,廖斂也意識到了,他隻想找桂歡打。他想在那張臉上看到更多的表情,即使是無語或者厭煩。 月老看不下去了,決定要點一點這個棒槌。 “廖斂啊,也許你的悸動,不是戰意呢?” 廖斂揉了揉胸口:“我身體沒問題,不會心悸。” 月老:“你知道,老夫是掌管什麽的嗎?” 廖斂:“知道,管配崽的。” 月老:“……那叫點姻緣!” 月老不想跟這個二愣子掰扯這些,言而簡之地道:“就在前些日子,你的紅鸞星動了。” 廖斂皺了皺眉頭:“紅鸞星?那是什麽星?只有紅的?沒有綠的?” 月老:“……就是你的姻緣線動了!姻緣,懂嗎?” 廖斂:“你說姻緣不就得了嗎?我又不修無情道,自然會動。” “你就不關心你的紅線往哪兒走?” 廖斂:“不關心,這事不重要,沒有打架重要。” 月老:打吧,最好打一輩子大光棍才好呢! 月老深呼兩口氣,勸自己這隻還小,不能跟他計較。 “你就沒想過,你不是想跟她比試,而是想……” 月老右手在空中畫了兩個圈,引著廖斂自己說出後面的話。 廖斂眨了眨眼,道:“想打敗她!打服她!讓她看到我就直呼厲害!” 月老像石頭般頓了幾秒,動作僵硬地給他鼓了鼓掌,感慨道:“厲害!真厲害!” 就這個感悟力,單身至少三百年打底。 廖斂看出來他話裡有話,皺眉道:“你不是真心說我厲害。” 月老:你能看出來啊! 月老都被他氣笑了,捋了捋胡子道:“見君遮面淺笑,扶扇柔夷輕搖,若問為何,乃是心中情意,恐露於眉梢。” 廖斂板著臉道:“我不想聽別人的事情。” 月老:“……這是一個故事,講一女子心悅讀書郎,每次見到他都要用扇子遮住羞紅的容顏。為了見那男子,她天天用外出遛兔子為借口,可那兔子,何需天天出去遛呢?” 廖斂:“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月老:“……老夫的意思是,你每日去歡劍宮,究竟是想去比試,還是去見那歡仙君?” 廖斂不傻,他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就有點懂了。 “你是說,我根本不是想比試?” 月老:“這得問你自己。” “我為什麽想見她?” 月老笑著道:“除了心悅於她,還有何解釋?” 廖斂嘴巴大張,拍了拍腦殼,撂蹄子就往回跑。 怪不得他一看到那張刷白的臉就緊張,原來是這麽回事! 月老在身後道:“說婉轉點!別太直白!” 桂歡正在宮裡打坐,就感受到了廖斂回來的氣息。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廖斂頂著滿頭亂發,站在院子裡,眼睛放光道:“我想在你家遛兔子!” 桂歡:“我這宮裡養不活花草,不是個好去處。” 廖斂:“你沒聽過那個故事?” “哪個?” 桂歡向來不沾情愛,自然不懂這些彎彎繞繞。 廖斂:“就是,就一個女的出去遛兔子,一個書生在外面逛……她也不是想遛兔子……想什麽來著,哦,想用扇子遮臉。” 桂歡:“你要不要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看你自己能不能聽懂。” 廖斂皺了皺眉,道:“我剛才也沒聽懂,沒事,不重要。” 他想起月老告訴他要婉轉,遂道:“有人說,我天天來你這,不是為了比試,是為了……” 廖斂學著月老的手勢,在天上畫了兩個圈。 桂歡順著他的手勢,看了看自己的仙宮。 “你是想霸佔我的仙宮?” 廖斂:“……” 婉轉,這兩個字他懂,但他不懂應該如何婉轉。 他悶頭想了一會兒,決定不繞了,索性直白道:“我心悅你!對,我天天來,是因為我心悅你!” 但這話聽在桂歡耳裡,就是這隻挨打沒夠的大貓終於瘋了。 桂歡:“或許你想錯了。” 廖斂:“不會錯的,月老說,我的紅星星也動了。” 相較於廖斂的激動,桂歡的反應卻很冷淡,廖斂一腔熱情打到了棉花上,連個響都沒聽到。 桂歡淡淡地望著他,站在台階上說道:“我本體為劍,無心無情,不懂你說的那些。” “你怎麽不懂呢?就是心悅,喜歡,喜愛。” 桂歡:“我不懂何為愛,何為情,沒有緣由,天生便是如此。” 即使是拒絕,也比這樣的回答要好。 廖斂焦躁地在院子裡來回踱步,不死心地道:“你真不懂?” “不懂。” 廖斂轉頭就跑了出去,桂歡以為他放棄了,心想終於安靜了。 可廖斂卻不是放棄,而是去找管這事的人去了! 他的紅星星都動了,沒道理配不上!要是配不上,就是月老的工作不到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