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伤心、盛怒……梁渝一句话把这些内容占了个遍,梁母当下一怔。梁母因为这个新闻,的的确确有些不大愉悦,但自家儿子对唐小姐的感情放在这里,她也没有说什么吧?何必这样呢……“我不是在阻止你们,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毕竟你是我们梁家的老大。”一个大家族里,老大负担一向是最重的,梁母对他寄予厚望,儿媳妇自然不会马虎了,怎么也得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出去了各个场合上不会被人拿了话柄闲谈,必须得是这样的人才好。唐诗……以前瞧着倒是合适,现在的话,如果、如果那隐疾能治好再好不过,如果不能好……但只要梁渝喜欢,她看在家里老太太的面子上,也没想过要说什么。“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眼瞧着梁渝不悦,梁母只好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这种特殊时期,梁渝再不满梁母的话也无心计较那么多,那几步之外的门后,他一心挂念的人还在床上没有醒,他想回去陪她。“不管结果怎么样,总之我爱她。”临走前最后一句,梁渝这是一次性把话说透了,他的含义分明,梁母听着欲言又止,到底沉默下去了。不管她是好抑或者不好,我都爱她。旁人在乎的味觉嗅觉,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一提,是否会影响下一代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事情从头至尾都只有一桩,那便是——我爱她。提回了梁母拿过来的汤,梁渝放在床头,小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即便醒了估计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吧?一丝睡意也无,梁渝将椅子拉近床沿坐下陪着,这一夜如何漫长,如何煎熬,梁渝如何坐立不安,都硬生生熬出来了。唐诗是在晨光熹微时醒来的,这个季节天空亮得早,清晨的光线格外明亮却毫不刺眼,高级病房的窗帘层层叠叠遮掩着,日色渗透进来,分外柔和。“嗯……”她醒来还不太好受,微微动了动,才吟出浅浅一声梁渝就发现了。连忙从椅子上坐起来,梁渝回想昨天种种,到底心绪难平,他生怕又见到她那个样子。“醒了吗?”握住她的手,梁渝撑着她的身子让她坐起来。万幸,唐诗安然无恙,她任由梁渝摆弄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我家人是不是都来了?”她还能平平静静说话,梁渝心底说不出的激动与轻松,点点头应道:“来了,都过来了,你大哥还有事昨天就走了,阿姨就在外面,应该还在睡。”唐母上了年纪,担惊受怕又熬夜,或许还有些水土不服,半天里就不太舒服了,这件事梁渝怕唐诗担心,没有告诉她。“让她睡吧,不要吵醒她。”此时此刻,唐诗又变得温柔懂事了,昨日种种疯狂都好像恍如隔世。一天一夜间,她的转变那么快,梁渝细细瞧着她,瞧见她眉眼还是那么漂亮,却再也没有光彩,眸底依旧是纤尘不染的清澈,所有的情绪都清晰可见。“还好吗。”腾出一只手来抚着她的脸,梁渝心头亦喜亦悲。她精神混乱时,的确令人担心,但不快也都发泄出来了,现在她平静下来,岂不是所有的都要苦苦压抑苦苦承受?如果可以代替的话,真想这一切替她受了。有关之前的记忆,唐诗心里明镜似的,已经让那么多人陪着担心过,现在她回过神来,怎么能再犯傻?“我很好。”轻轻将自己的手从梁渝掌心抽出来,唐诗自今天醒来后,就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一次。太多的自卑及不堪了,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的精神竟那样脆弱,几乎不堪一击,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人,无论怎么样都是要拖累人的。时光一点一滴走过,唐诗垂着头不再说话,梁渝也静坐着陪伴她,病房的外面,唐母身体越发不好受了,最后不得不去找了医生输水。N市与A市的气候略有一些差异,虽然不大,但唐母体质也算不得好,反应自然大些。转眼,天色大亮了,唐母的药里有一些安眠成分,在套房的另一间睡了,唐诗醒来那么久,只跟梁渝简单说了两句后就又不吭声了,梁渝总归不放心,想找个医生再来看一看。“你先自己坐一会儿好不好?你额头上有伤,我去让医生过来换药。”不敢说顺便看一看你的精神这种话,梁渝戳痛了她。这大半个小时里,梁渝其实说过很多话,唐诗都不应声,这么一句他也没抱多大希望,可就是引起了她的反应。“不要。”女孩子的声音细且轻,隐约还挟着恐惧。梁渝没有将她的抗拒当一回事,他只想确保她平安无事,便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听话一点儿,伤口不能不换药的。”一番话说完,梁渝用手背碰了碰女孩子的脸颊,眼睛里情绪浓烈的化不开。继而,他起身了,临出门前回头又看了唐诗一眼,小姑娘坐在病床中央,身上宽大的病号服并不合身,她几乎穿不住。虽然令人心疼,但是很乖……门轻轻合上,室内一片沉寂无声,唐诗呆呆坐了数秒后慢慢下了床,她先去另一间看了看唐母,一夜艰难,唐母眼睛下有淡淡的青色,高高挽起的贵妇头也有些凌乱了,唐诗看了一眼点滴的进度,之后转身。没有再回到病房,她开门出去了。很短很短的时间啊……短到去与回梁渝都脚步匆匆不敢稍作停歇,可、可好不容易带着医生回来,他等到的是什么?病房里的小女孩不见了,他找遍了整个套间都没有人。“梁总,唐小姐这是……”病人在医院里平白丢了,又是那么重要的人物,主治医生也很惊慌。梁渝紧紧绷着脸,他不答医生的话,前前后后奔跑着找人,见到一个护士拽过来就问:“有没有见过唐小姐?”“没、没有。”他的脸色太难看了,护士有点被吓到,机械答着。时间太快了,来回不过五分钟,唐诗就算离开应该也没有走远,梁渝强行压下心底那股慌张,还来不及奔下楼,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一道声音大惊小怪地喊:“快来人啊!快报警啊!有病人想不开去天台跳楼了!”轰隆一声,好像黎明前最晦暗无光的寂寂深夜,梁渝一时间凌乱的无以复加,他一颗心无处安放,只能转了方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天台。这已经是顶楼了,离天台其实很近,但是不够……梁渝奔跑在楼梯上,恨不得一眨眼便到了地方,好将那个傻姑娘拦下。唐诗,你绝不能这么对我……唐诗,我好不容易用尽真心爱上一个人,你千万不要将我辜负……唐诗,这一次你乖乖听话,在往后余生之中,我答应任你差遣……又惊又怒又怕,梁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去的,在他终于跨过最后一个台阶到了天台时,远远地就看到一身病号服模样娇小无力的女孩子。“唐诗!”喘着粗气,梁渝用尽全力喊她。双腿都是绵软的,梁渝仍坚持一步一步朝她走去,那边唐诗听到这一声已经停下来了,她转头。这个场景中,在唐诗的身后,那是万丈深渊,梁渝不敢靠她太近,他最终在距离她数米的地方停下,一双眼猩红,张口更是从未有过的惊恐混乱。“唐诗,别做傻事,算我求你了!你让我怎么办?我真的喜欢你!我不可能忘了你的,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忘了你的,你跟何可人不一样,你别那么残忍待我……”“唐诗,朝我走过来,我什么什么都答应你……”“唐诗,你不喜欢看医生是不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逼你了……”一声声一句句,梁渝浑身都是轻颤的,他的急切恳求令人闻之心碎,那副样子就好像今天倘若唐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死也要疯似的。几步之外,清晨有风,微微将唐诗的衣服吹鼓起来,她的头发没有绑,又那么睡了一夜,越发显得人孤独憔悴。与梁渝的惊慌失措不同,她整个人沉静极了,好像梁渝的一切哀求都不是为了她,她怔怔听着脸上甚至还有一丝空洞茫然。“你在说什么。”终于开口,她这么问。梁渝还身处惊吓中无法脱身,他急促地喘息,鼓不起勇气上前将人拉下,他不敢再有分毫的惊扰,他害怕看到她在自己面前纵身一跃,他更、答不上话……他在说什么?他在求她……他觉得此番若是不成,那就……不顾一切吧。唐诗,我决心往后陪你一起,无论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