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鸢相报

撩而不知状元郎VS人间戏精富贵花 你我两眼相交,天雷勾动地火! 也曾做梦仗剑闯江湖,岂料一朝嫁入将军府。 暴发户之女王清浅一个没留神,被新科武状元范天涵求娶过门, 福兮祸兮尚未可知,鸡飞狗跳接踵而至。 临阵跑路?不存在的。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她与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如此这番,爱便爱了。

第十一章 囚禁
范老夫人她爱我。
我惶恐。
许是我那日勇吞热汤的事迹感动了范老夫人,她从此对我那个推心置腹,隔三岔五就来拉着我的手讲体己话,上至买了块上好布料准备裁衣服予我,下至范宰相昨夜和她说了什么,总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将我缠得滴水不漏,我连向姜溱索药将自己毒聋的机会都寻不着。
这几日来,我严重怀疑范老夫人是否是萧子云派来支开我,以便她对范天涵下手的棋子,只是这棋子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太过诚恳,使我的阴谋论总也站不住脚。
这日,宝儿一早来敲门,言范老夫人在厅里等着我,我望望尚躺在身旁的范天涵,她竟比上早朝的人还早……
我拖拉着从床上爬起,爬过范天涵身上时还用膝盖撞了他几下,他闷在被窝里幸灾乐祸地笑。
天才擦亮,我迷蒙着眼睛向大厅摸去。进到大厅,范老夫人正无聊地敲着茶几,见我来立马蹦了起来,拉着我道:“浅儿,这么早,娘叨扰到你了吧?”
我打起精神笑道:“不会,一天之计在于晨,是浅儿懒惰,起晚了。”
她笑眯眯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娘岁数大了浅眠,睡不着了便想扯人说话,而你爹与子云为人又无趣,我便来找你了,你不会怪娘吧?”
我讨好地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真是虚与委蛇厚颜无耻到登峰造极。
于是……范老夫人拉着我讲了一个来时辰她与范宰相的情史,这其间宝儿添了三次茶水,李总管问了两次可要用早膳……
我听到双耳蜂鸣,两眼呆滞,恨不得抡个棒子把自己敲晕。
“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宝儿旋风般旋进来,撞倒了范天涵最心爱的花瓶,“哐当”碎了一地。
宝儿怔在原地,喃喃道:“这是姑爷最喜欢的花瓶……姑爷会责骂我的……”
我安抚她道:“以我对天涵的了解,他不会的,娘,你说是吧?”
范老夫人点头严肃道:“我儿宅心仁厚,他至多就是杀了你给这花瓶陪葬罢了。”
范老夫人为人如此之上道,我还嫌弃她,我有罪。
宝儿被范老夫人唬得面上一白,我十分满意,问她道:“你方才咋呼什么?”
她眨了两下大眼,半晌才道:“啊……对了对了,大师兄和人打起来了。”
“和谁打起来了?”范老夫人兴高采烈地问。
宝儿摇头道:“不知,蒙面人。”
我一蹦三尺高,老身纵横江湖数十年,尚未看过蒙面侠呢……
于是,我与范老夫人随宝儿到了庭院,躲在了栏杆后面望蒙面侠,蒙面侠他很敬业,他不仅是蒙面侠,他还是个黑衣侠,按理说,这黑衣乃夜行衣也,而夜行衣既然叫夜行衣,至少得夜行,他大白天穿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宝儿奇怪地问我道:“我们为何要躲起来?”
范老夫人鄙夷道:“打不过我们当然要躲起来。”
宝儿期望地望着我,我在她心目中是个勇者,哪能如此贪生怕死,既然躲起来便一定有冠冕堂皇、正气凛然的缘由。
我坦然地迎向她的眼光,道:“娘说得对。”
不知为何,院子里对打的两人停了下来,各持一把剑冷冷地对峙。
范老夫人趴在我耳边小声问:“他们为何不动?”
我回道:“不晓得。”
她逼道:“你怎么会不晓得?你嫌娘啰唆不告诉娘对不,还是嫌娘见识浅?”
我只好道:“他们大概是在比试气场。”
“何为气场?”
“内功强大之人身上能散发出一股气。”
“这气有什么过人之处?”范老夫人摆出一副无知少女的模样。
我道:“以气逼人,起震骇作用罢了。”
“怎么可能仅是如此简单?浅儿,你定是藏着掖着不想让娘知道吧?”
我深吸一口气,道:“这股气一旦运行,轻则百步之内人畜不近,重则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浅儿。”范老夫人轻轻道,“你讲话太浮夸了哦。”
“哎呀,莫吵莫吵,又打起来了。”
我本欲转头看,头一转,倒是瞄到整条走廊栏杆下都躲了人,李总管带领着府上男女老少,齐齐看热闹。
我斟酌再斟酌,问范老夫人道:“娘,我们是否应该去寻师父或范天涵回来,或者报官?”
范老夫人道:“没什么好报的,这二人哪里是在打架,分明在调情。”
我愣住,原来大师兄还好这口啊?赶明儿得将白然介绍予他,以白然那妖娆小身板,着起黑衫来定当更加销魂噬骨,只是以他的面容蒙面实在可惜了,若是大师兄实在喜欢那份神秘感,便让他蒙个面纱,那面纱最好是粉色,随着他言语时喷出的气息微微掀浮着,他那绝美的面容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哦,真令人魂飞魄散呀。
宝儿闻言问道:“老夫人,莫非你觉得大师兄他是个断袖?抑或是个双袖?”
范老夫人疑惑道:“何为双袖?”
宝儿道:“所谓,世间既得双全法,不负女来不负男。”
范老夫人恍然大悟:“是断是双我不明了,只是那蒙面人分明是个女的。”
闻言我忒崇拜,眼前这蒙面人包得跟颗粽子似的她都能辨别雌雄,莫非她那双老眼能透视?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双手环胸,揽实了自己,咱胸前有个红印子,昨夜范大人一时兴起啃的,莫让这古怪的老太看去才是。
宝儿问她道:“老夫人,你如何辨出此人是女子?”
范老夫人得意地笑:“你看她出招,虽在快狠准上与男子无异,但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女子的习性,比如她转身出招前并不会直接出招,会下意识地先款摆一下腰肢再出招。”
我细细观察起来,那蒙面人果真如她所说,偶会款摆腰肢,会有兰花指……这老太的观察力可非普通人。
于是我道:“娘,你观察如此之入微,可曾习过武?”
范老夫人摇头道:“无,我对习武并无兴趣。”
我有丝失望。岂料她又道:“天涵未曾讲与你听吗?我爹是山贼头子,我出身山寨,自幼见多了习武之人,见多识广见多识广。”
我仔细打量了她的神情,觉得她不似在糊弄我,便道:“娘,你……出身如此……如此豪气,为何当初对我的出身耿耿于怀?”
她理所当然道:“当初我也是被如此刁难过来的,不刁难你,我岂能平衡?不刁难你,你怎知世事艰难?”
默了许久,我道:“谢谢娘一片苦心。”
她慈爱道:“好说好说。”
我心如止水,水平如镜,镜花水月,月圆花好,好人不长命……
后来,大师兄与那蒙面人打着打着打出了府,我们仨商讨半晌,决定还是不跟出去了。因为午膳时间将到,还是留下来等吃午餐吧,免得误了餐点。
用完午膳后大师兄才回来,他对我们没留饭菜给他这件事耿耿于怀,坚持不肯告诉我们方才那蒙面人是谁。
我想要么那是萧子云,那他俩所热衷的这种搬到闺房外的闺房游戏的确不足以为外人道也;要么那是大师兄的姘头,鉴于原配萧子云的剽悍程度,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对不关己的事,我向来十分热衷,但若牵扯到萧子云这号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咱还是能躲就躲。
夜里我与范天涵讲了白日里的事,尤其强调了我如何忍辱负重地劝导范老夫人和宝儿不要去凑热闹蹚浑水。他很难得地夸奖了我几句,我越发觉得自己真是能屈能伸。
宝儿此人无耻,是真无耻。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撞翻范天涵心爱的花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嫁祸给我,实乃众目睽睽的卑鄙下流无耻。
这事是这样的,我将那碎了的花瓶换了个赝品,两日之后,范天涵突然问起,宝儿在一旁理直气壮道那赝品是小姐换上去的。
我在一旁欲解释,宝儿截断道:“小姐,这假花瓶是否你买的?”
“是。”
“你在买假花瓶时我是否劝过你?”
“是。”但当时她是劝我买那个便宜一点的假花瓶……
“这花瓶是否你换上去的?”
“是。”
“当时我是否不愿与你为伍?”
“是。”她嫌花瓶太重,不愿出力搬。
“那不就得了。姑爷你莫要责怪小姐,她只是怕你生气。”
范天涵睥她一眼,伸手揉一揉我头壳,道:“既然宝儿替你求情,我便饶了你这次。”
我张口欲辩解,他却拍拍我的背道:“我出去一趟,莫要再打烂我的东西。”
宝儿笑得特小人。
我瞪宝儿一眼,再瞪范天涵一眼,想把她的心,他的心,串一串,烤成“羊肉串”。
范天涵出门前撂下一句:“宝儿,扯谎可以,但下次若让小姐一人搬重物,我饶不了你。”
宝儿得意的笑僵在脸上。
神了,这便是江湖上传言已久的一招制敌。
范天涵回府时我正在封红包。
年关将近,虽然将军府平日里低调冷清得离奇,但年底还是陆陆续续地收到了不少礼,基本上都是一些珍奇古玩,我看李总管一面准备过节的事宜,一面登记礼物和回礼,忙得他那原本长着寥寥无几毛发的头壳都几近成不毛之地了,便好心地搭手帮忙,只是忙中有乱,我打烂了周尚书送来的琉璃马,林学士送来的古砚,赵御史送来的夜光杯……
李总管气得直跳脚,他原本要表演怒发冲冠的,但他那几根发实在势单力薄,难成大器。
其实我也很难过,我原本的原则是,用周尚书的琉璃马去回送林学士,用林学士的古砚去回送赵御史,再用赵御史的夜光杯去回送周尚书……
我向李总管表达了我的难过之情,他竟收回了我管送礼回礼的工作,我气愤不已,差点揍他,他最终妥协,让我帮忙封些碎银子给府上老少过年压岁。于是我裁了许多红纸和彩绳,红纸用来包碎银子,彩绳用来穿铜钱挂床脚。原本我昨日已让人把铜钱挂在各个房内的床脚,哪知今日大家纷纷表示床脚下的铜钱不翼而飞。
经过我明察暗访严刑拷打,宝儿承认是她在师父的怂恿之下拿的,他们对半分,宝儿拿去买小笼包,师父拿去买菜籽……
范天涵随手掂一掂几个我已经封好的红包,问我道:“每个里的银子一样多?”
我点头。
他又道:“给李总管的也一样?”
我摇头,邀功道:“李总管的红包我少给了一部分,以李总管的为人,给多了是侮辱他,少给点方能体现我们将他视为自己人的态度。”
范天涵目瞪口呆。
我拍着他的肩膀道:“天涵,你太不了解我了,我与你玩笑的。”
他面无表情地望了我许久,摇头叹气走开了。
封完红包无事可做,我便去叨扰范天涵,他侧头望了我一眼,继续看他的公文,我觉得十分无趣,便溜出房门去找师父和宝儿。
走到庭院,竟遇见萧子云。
我久未与她单独碰面,一时间也不知该虚与委蛇还是剑拔弩张,反倒愣在了原地,她款款向我走来,笑盈盈道:“嫂嫂。”
这阵仗,自然是要虚与委蛇了。
于是我亦是一笑,笑得比她更盈盈,道:“子云终于来做客了啊,我都盼了多久。”
语毕两人皆是一愣,虚情假意过头了。
幸得宝儿与师父及时手拉手出现。他们二人自从顶了个父女名,日日血浓于水地厮混在一起干断子绝孙的坏事。
师父见了萧子云,敛起笑道:“来找修儿吗?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宝儿仰起天真的小脸蛋道:“爹,你让他去办什么事了?”
师父慈爱地揉揉宝儿的脑壳,道:“宝儿,爹让他去买菜籽了。”
这父慈女爱的天伦他们演得不亦乐乎,我仔细打量了下正宗女儿萧子云的神色,倒也无甚异常。
她淡淡道:“我来找表哥的。”
我忍不住问道:“找他做什么?”
她淡淡一笑:“自然是有事商量,嫂嫂若是不放心,跟着来就是了。”
坦荡荡的激将法,我若是中计那便枉为一代女侠了。
于是我笑道:“瞧你说的什么话,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恰巧我亦有事找天涵,一同去吧。”
萧子云不置可否地往前走,我连忙跟上,宝儿与师父也欲跟上,被我一瞪,又缩了回去。
范天涵见我俩一同出现在他面前时显露出十分讶异的表情,犹如见着了猫和老鼠相亲相爱。
他从书案前起身,不着痕迹地把公文收好,笑道:“子云来了。”
萧子云微微欠身,道:“子云想起自从回来还没正式来拜访表哥表嫂,特来拜访。”
只见她手微提裙摆,双脚前后小交叉,膝将屈未屈,颔首端庄地笑。
我见她风姿绰约,忍不住偷偷学着提裙交叉步法,差点飞摔出去。
范天涵仅是点头。
萧子云又道:“其实子云此趟来,尚有其他事想问表哥。”
范天涵道:“何事?”
萧子云望我,我回望她,让我留你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做梦。
她移开目光,对范天涵道:“表哥可还记得我那枉死的丫鬟小红?”
我与范天涵对视一眼,是被你劈死的丫鬟小红吧。
范天涵道:“记得。”
萧子云道:“表哥可是在怀疑我?”
我咽一咽口水,这开门也太见山了吧?愚公都该吓一跳的。
范天涵倒是镇定:“何出此言?”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字条:“此乃那日我与段展修狩猎时不慎射中的鸽子脚下缠的纸条。”
范天涵皱眉接过。
我悄悄往门口移动,眼看左脚已跨出门槛,范天涵一声呵斥:“站住!”
我只好停住脚步,诺诺道:“我想起厨房里给你炖汤呢,得去瞧瞧火候,你们聊你们聊。”
语毕我抬脚欲走,范天涵怒斥一声:“回来。”
于是我灰溜溜转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便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我可以……解释。”
那日,和风习习。我饥饿万分,让宝儿去厨房替我偷食物,宝儿却是哭哭啼啼回来,她言厨子买了一笼子的鸽子,准备炖鸽子汤。我不解,鸽子汤很补很好喝,她哭什么?宝儿道那些鸽子用无辜地小眼睛望着她,使她内心烈火般煎熬,忍不住流下同情的泪水。
于是我无奈,拖着饥饿的残破身躯与她去厨房。我认真与那些鸽子对望许久,只觉得它们生得实在是美味。但在宝儿的恳求下,我还是叼了块糕点帮她把鸽子笼偷偷运到府后的林子里。
清晨,我们放飞一群白鸽。
只是,有只白鸽说什么都不飞。
于是宝儿道:“小姐,它会不会是一只信鸽,非得往脚上绑东西才会飞?”
我不晓得,但还是道:“亦是有可能的。”
于是宝儿找了张纸片绑上去,它还是不飞。
宝儿又道:“莫非它非得纸片上写字,闻到墨香它才飞?”
无稽之谈。
于是宝儿又找了笔墨写了字条绑上去。奇迹的是,那鸽子还真飞了。
真是只任性的鸽子……
后来我问宝儿写了些什么,她言:杀人者,萧子云。
“清浅!这究竟怎么回事?”范天涵又斥一声道。
我叹口气,总有一日我会被宝儿送上黄泉路。
正在我脑子飞快转动之际,萧子云已哭上了,只见她香肩颤颤抖,贝齿咬朱唇,泪珠颗颗滚。
范天涵给我使了个眼色,明显地诉说着:你快点掰,你掰慢了就该我哭了。
我哈哈一声大笑,道:“哎呀,这个宝儿真是的。其实是这样的,那日我听府里的下人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讲着什么事,我一过去他们又惊慌地散开了,这种异象维持了好几日,有日我实在好奇便让宝儿去探听,岂知宝儿回来之后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顿了一下,朝范天涵钩钩手指,他不明所以地凑近一些,萧子云一双泪眼虎视眈眈。
我道:“我口干,把你书案上的茶递过来给我润嗓。”
他磨着牙把茶盅递给我,我笑眯眯啖了一口,续道:“宝儿言,近来府内巡夜的家丁总是遇见怪事,像是无风灯笼却忽然熄灭,像是地上无不平之处却绊脚……”
眼见他们二人听得入迷,我缓缓放沉了声音:“像是西厢房里常常传出幽幽的哭声——我死得……好冤啊……我死得……好冤啊……”
我偷偷瞄一眼萧子云,她已是白了一张脸。
我又沉沉道:“某个夜里,某个大胆的家丁在听到哭声时,偷偷在窗纸上戳了个洞,扒着窗户往里看……岂知那屋内的女子……她……她也正扒着窗户往外看……他们二人隔着一张窗纸,她的左眼他的右眼,对看!”
萧子云踉跄倒退了两步,我悄悄凑近了她,在她耳旁低声道:“那女子的左眼,缓缓地流下血泪,她缓缓地往后退……那家丁望真切了,她……她……便是……便是那……”我忽地拔高声音,“枉死的小红!”
萧子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假惺惺扶起她,露出无辜的神情道:“子云,你怎么了?你被吓到了吗?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哦。”
她站稳后挥开我的手:“你少吓唬人,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她直直望着我,眼神中惧色慢慢褪去,换上狠厉:“那么,这小红的鬼魂与你陷害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莫非她还告诉了你是我杀的?”
我鄙夷地望着她:“如此无稽之事还真亏你想得出来。”
我瞄见她捏紧了拳,忙道:“这鬼怪之事若是一直闹下去,搞得府内人心惶惶也不成,于是我与宝儿去了龙山寺请了个大师回来看了一看,他言鬼魂怨气太重,得帮她找到凶手她才会安心去投胎。大师教了我们一个方法,他卖了我们一笼鸽子,是他作过法的鸽子,让我们在鸽子腿上绑上字条,字条写上所有与小红有牵扯的人,然后放飞,说是届时小红的魂魄会选择杀害她的凶手,使那鸽子突然行为异常,比如说倒着飞,或者突然在空中暴毙之类的。”
我停下来歇一口气。
萧子云追问:“那么结果呢?”
我耸肩道:“那些鸽子都飞不见了,尤其是绑着范天涵名字的那只,飞得忒快。”
原本双手环胸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范天涵闻言睨我一眼。
我讨好地笑,回头对萧子云露出天真的神情:“只是你把绑着你名字的那只射下来了,它算不算暴毙呢?早知道我就不要揍那大师了,现我都不好去问他这状况该如何算。”
萧子云狠狠地剜我一眼,不搭腔。我忽地胆肥了起来,凑上去道:“子云,不如你搬回来吧,反正你没做过亏心事不怕,再说了,你与小红毕竟是主仆,指不定你还能震住她呢。”
她仍是没出声。
我追问道:“你意下如何?”
她咬牙道:“既然嫂嫂如此盛情,待我禀明姑母后,便搬来一起住吧。”
我顿时语塞,乐极生悲悔不当初,恨不得抱住她大腿哀求道:“我与你讲笑的,我多嘴,我嘴皮子痒,我去磨墙,我求求你莫要住进来。”
于是我只好求救地望向范天涵。他瞪我一眼,缓缓放下环胸的双手,道:“子云,莫要随你嫂子胡闹,且不论那鬼神之说是真是假,现在段大侠暂住府内,你又搬进来,会惹人闲话的。”
范天涵话音一落,门外传来宝儿的声音:“小姐姑爷,我送茶来了。”
她托着圆盘,圆盘上端放着三盅茶,款款走入房内,一副大户人家的丫鬟样,道:“表小姐来了这么久才上茶,还望表小姐见谅。”
我就知道宝儿定不会错过凑热闹的好时机。
萧子云不理她,咄咄问范天涵道:“说什么闲话?”
宝儿把圆盘往书案上放,小声道:“说恨嫁呗。”
萧子云斥道:“你说什么!”
我忙出来打圆场:“宝儿是说,她想嫁人很久了。”
宝儿“哼”一声道:“小姐,我确实是想嫁人了,只是我不想嫁出门,我就在你身边耗着,指不定姑爷哪日也就收了我。其实啊,我觉得,姑爷只是没发现我的好罢了,表小姐,你说是吧?”
我捏了把冷汗,难为了宝儿这草包脑袋还能想出这么大段迂回的尖酸刻薄话,大概是之前跟着柳季东看多了东宫娘娘西宫娘娘的折子戏。
萧子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见她怒视着宝儿,牙龈咬得死紧,颊上崩出一道沟。
此刻的宝儿犹如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卑不亢地回望萧子云。
我转头去看范天涵,他竟倚着书案悠然掀着宝儿方才端进来的茶盅盖。
于是我慢悠悠踱过去,也学着他端着一盅茶掀盖吹凉。
宝儿突然凑近萧子云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忽地,萧子云垂于身侧的手一抬,我心一惊,袖中的银针就飞射而出,她眼神一凛,手腕却是结结实实挨了我一针,然后顺势一声“哎呀”倒向范天涵怀中。
宝儿一跺脚:“小姐,我方才跟她说她头发垂到颊边了,她只是想捋一下头发。”
范天涵双手支起萧子云的肩,唤道:“子云?”
她晕厥过去,一副软趴趴的模样,但十分坚定而方向明确地软向范天涵怀中,气得我牙痒却也无奈。
宝儿拍拍我的肩,大声道:“小姐姑爷不要担心,我这几日与姜溱略学了点医术。”
她冲上前去把萧子云捞过来,一手托着,一手迅速拔出她手腕上的针,喃喃道:“掐人中,掐人中……”
我们眼睁睁望着宝儿伸出她那锋利的爪子,屈起拇指,朝着萧子云的人中,凶残有力地掐下去!
连旁观的我,也忍不住觉得人中一阵吃痛。
宝儿越掐越来劲,我眼尖地发现萧子云眼角已是湿润,这造孽的宝儿,下手到底是多重啊。
她缓缓地醒过来,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样子,幽幽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赶紧道:“你突然晕了过去,是宝儿救了你。”
她仰起我见犹怜的小脸望着范天涵道:“可是我好像是忽地手腕一疼,就疼晕过去了。”
范天涵正色道:“你突然晕过去,是宝儿救了你,你大概身子虚,回去让我娘宣大夫替你看看。”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敬请认命……
随后范天涵差人护送肿嘴的萧子云回府,大师兄回府后听说,亦是十分焦急地匆匆往状元府赶去,看着也很是真情实意的样子。而萧子云对范天涵的那点心思还真是众目睽睽到想装不知道都难。
身为半个局内人的我,是愈看愈糊涂……
上天呀,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年夜饭是在宰相府吃的,宰相府的饭菜着实好吃,尤其是饺子,那胖乎乎圆滚滚的饺子,吃得我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悲哀的是,我没把舌头吞下,我把范老夫人包饺子里的铜钱吞下了。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在嚷嚷着谁吃了那幸运的饺子,还吵着要沾喜气。我一声不敢吭,我总不能告诉大家我把那幸运的铜钱吞了,要沾喜气的都来摸我的肚子……
于是,那枚幸运铜钱的行踪成为除夕晚最诡异的一个谜。
吃完年夜饭后大家便围着吃酒,萧子云言语不多,范宰相更是寡言到人神共愤,而范天涵在他爹面前更是彻底循规蹈矩,于是只有我与范老夫人一唱一和地评价门口爆竹的声响。
只是我心里有事,难免心不在焉,几次回范老夫人的话都牛头不对马嘴,幸得她只纯粹需要个搭腔的进行她的长篇大论,至于搭腔的搭了些啥倒是一点不重要。
回府途中,路上倒是很热闹,道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小摊,捏面人的,画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当然最热闹的还是那些放炮的小孩,“噼噼啪啪”左甩一个右甩一个,好几回我都被吓一跳。
又一个摔炮丢到我脚下,范天涵从身后拉了我一把,我转头狠狠瞪了那甩炮的孩子一眼,五六岁长得很精致的小娃娃,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望着,我见他长相可人,不好意思继续端着穷凶极恶的面孔吓他,弯下身子软了声音道:“小孩,你这样的行为不好,会吓着路人的。”
说着还伸了手揉他脑袋以示慈爱。
岂知那小孩斜了嘴角笑:“阮二少我这是炸美人炮,既然炸到你了,你就从了我吧。”
我尚在欣慰少年如此眼光独到,那阮二少已扑上来揽住我大腿。
我尚未反应过来,范天涵已拎了那阮二少的领子。
阮二少被拎在空中,悬空的小短手和小短腿拼命划着蹬着,像倒翻着的乌龟,十分可乐。
范天涵一手拎阮二少,一手拍他脑袋,教训着:“阮二少,小小年纪就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阮二少丝毫不软,尖叫着:“大人欺负小孩,大人欺负小孩……”
那声音之大,引无数路人侧目,我忙冲上去抱过他,安抚道:“别叫别叫。”
他趁机往我怀里钻,边钻边嚷嚷:“虽然你有点老,但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们成亲吧,我会对你好的。”
妾身啼笑皆非……
范天涵在一旁逗那阮二少:“臭小子,实在抱歉,她已是我的妻子了。”
阮二少从我怀中抬头,期待地望着我:“美人,他骗人的吧?”
美人我不忍地点头。这男娃缓缓松开抱着我的双手,拉好自己的衣服正色道:“我会等你的,等你红杏一枝想出墙,等你人老珠黄被遗忘。”
我乐不可支,拍着他脑袋道:“你真是个痴情种啊,唉,我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他挥开我的手,道:“你少将我当小孩使,我告诉你,我在家乡可是遍地红粉知己。”
我忙不迭点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范天涵笑着插话:“小子,上个妄想勾引我妻子的人,坟前的草长得已经比你高了。”
我睨他一眼:“哪里?我想去上香。”
阮二少不满我们忽视他,拉拉我衣摆道:“美人娘子,我得回去了,我长大后会回来找你的。”
我露齿一笑,自觉笑得犹如春天第一朵绽开的花般娇艳欲滴,道:“快回去吧,我们有缘再会。”
阮二少又依依不舍地拉扯了许久,最终我们总算含笑望着他走远。
“高兴了?”范天涵突然道。
我愣愣地“啊”了一声。
他道:“你用完晚膳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怎的?”
我这才想起,叹了口气:“其实……我……”
他皱眉:“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的都不像你。”
我心一横:“其实我把那饺子里的铜钱吞了下去。”
他一愣,睁大眼望了我许久,缓缓道:“你就是为这个,一整晚闷闷不乐?”
我郑重点头,我肚子里有个铜钱啊,比有个小娃娃还严重!
他狐疑道:“你这副苦海深仇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吭声,淡定地眺望远方,叹道:“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续弦便是了。”
他震惊了,笑不可遏:“哈哈……莫非……哈……你以为……哈哈……吞个铜钱就能死人?”
这事还得追溯回我顶着毛毛髻的小总角时,某日我无意间发现爹将娘最喜爱的珍珠送给了五姨娘,一气之下我便冲上去夺了过来,他俩欲过来抢,我便将珍珠含嘴里吓唬他们我要吞下去,他们反过来吓唬我若是吞下珍珠,便会肠穿肚烂而死,我生来怕死,便把沾满唾沫的珍珠吐还给他们了。
而这事过后,一直并无人为我更新消息,我便一直以为吞了珍珠会肠穿肚烂而死,试想一下,那圆溜溜的珍珠吞下去尚且肠穿肚烂,可见我们的肠子与肚子是多么脆弱的所在,而我吞了个铜钱!铜钱!那薄薄锋利的边缘一划,我的肠子就开花。
范天涵还在笑,我很是丧气,只觉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北风“呼呼”吹得我心凉。
几步之后,范天涵赶了上来,拦在我面前,无奈地笑:“又耍蛮了?”
我哪里是在耍蛮,我是在贪生怕死。
我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他又赶上来,绕到我面前,倒退着随我往前走,边走边道:“好好好,是我不该笑你。”
我瞪他一瞪,眼见他倒着走路即将撞上那酒馆前的酒旗,忙道:“当心。”
他颈子一侧,轻巧躲过了那酒旗,还是倒退着与我讲话:“这铜钱吃了真死不了人,你不信可以去问姜溱,你若吃铜钱死了,我陪你殉情,成了吗?”
我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当真?”
他重重点头:“果然。”
我这才松了口气,回头仔细想想也觉很是傻气,挠着头问他:“那我今年还会不会有好运气?”
也不知这话哪里击中了他的笑穴,他又哈哈笑个不停。
回到府中,见院子中央摆了三桌酒席,府上老老少少围着吃酒掷骰子,宝儿和师父一人坐庄一摊,热火朝天得连袖子也卷上了。
我见状十分欣喜,凑上去便嚷嚷着要分红。
原本热闹的场景一见范天涵就歇了,所有丫鬟家丁连同李总管齐齐目不斜视端正站好,任那骰子在桌上旋转滚动。
而范天涵此时的面色实在称不上和善。
我见势不妙,摇着他的手大叫:“豹子豹子。”
他望一望杯盘狼藉的庭院和桌上旋成三个五的骰子,再望望我,我忙不迭地讨好对他笑。
他再瞪我,我再讨好地笑,古诗不是有云,一骑红尘妃子笑,伸手不打笑面人。
他面色终是趋于和缓,道:“大伙儿尽兴吧。”
话虽这么说,还是无人敢动作,剩了师父和宝儿干干地招呼着大家接着玩。
身为体恤下人的夫人,我伸手捞了个空酒杯,斟满了酒递范天涵面前:“天涵,难得今日大家这么高兴,一起吧。”
他冰冷地望着我,我提醒道:“快喝快喝,我手举得很酸。”
他接过杯,一饮而尽。
场面瞬间再次欢腾,掷骰子也好,划拳也好,喝酒也好,该怎么闹腾怎么折腾。竟还有几个胆肥的,摇摇晃晃举着杯就到了范天涵面前要敬酒,李总管冒着汗过来挡,范天涵倒是很配合地与他们举杯。
眼看黄汤一杯一杯下肚,我发现范天涵愈来愈不对劲,他先是沉默不语,后是傻笑,笑得忽如一夜春风来,然后春风又绿江南岸,总而言之,就是那美好的春风。
而且这厮逮人就笑,谁偷瞄他他就对谁笑,眼神内还碧波荡漾。活生生把几个小丫鬟迷得神魂颠倒,我越瞅越不对劲,他再这么笑下去,明日这府中在宝儿的带领下对我掏心掏肺的小丫鬟们该倒戈了。
于是我问他:“你喝醉了吗?”
他望着我坦荡荡道:“好像是。”
我续道:“我扶你回房歇着吧。”
他回道:“我不要。”
眼见他那小眼神越来越涣散,笑得越来越撩人,我只得又劝道:“天涵,咱回房歇息吧?”
他望我一眼,“嘿嘿”傻笑:“娘,我不。”
我彻底不知道怎么整了,这么大的娃,我天赋再异禀也整不出来。
不过他响亮亮一声娘倒是将这府内少女们跳跃的小心房彻底喊归位了,敢情适才他那勾人的笑是在以一颗赤子之心表达舐犊情深呢。任这些小姑娘再春情荡漾,谁也不想提前当娘。
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将范天涵弄进卧房,他往榻上一瘫,闹上了。
他在床榻上滚来滚去,说什么都不肯脱下靴子,我求了他许久,最终他迷蒙的眸子盯着我道:“你是我娘还是我娘子?”
我又哄道:“你将靴子脱了我便告诉你。”
他考虑了半晌,两脚一蹬,甩飞了靴子,后期待地望着我。
我柔情万分道:“我是你娘子。”
他满意地点点头:“清浅,我要睡了。”
语毕自顾自地拉好被子,安然闭上眼。
我莫名觉得被戏耍了一顿。
次日我如厕时听到“哐当”一声十分结实,低头一望,那枚铜钱繁华历尽,归于粪坑了。而范天涵困惑了许久,为何这府内上下一见他便露出长辈般慈爱的神色。
这年过得太憋屈了。
初一祭祖,初二回娘家,初三进宫拜见丑皇帝哥哥,初四范天涵又去拜访同侪。
趁着他不在,我让宝儿买了摔炮,一屋子老少在院子里甩炮玩。玩得最乐呵的该是师父,他一面甩炮一面耍拳,拳风所到之处就一阵“噼里啪啦”,好不威风。
我瞧着瞧着忽然有了主意,以我这三脚猫功夫嘛,实在见不了大世面,唯一能唬人的飞针也是时好时坏,不如改良一下,以后我射飞针时顺便甩个炮出去,甭管中不中,气势唬人也好。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师父,师父连声称赞,并且决定借鉴我的想法用在拂云手上,我本不愿意,但也无奈,谁让他在江湖中地位比我高,假若我有地位……
这时我想到一件事,便问了:“师父,按理说,江湖中人不是闲来无事便四处寻仇的吗?按理说你号称大魔头,在我这儿待了这么久,为何也没人来向你寻仇?”
师父面色讪讪:“这个啊,我不问江湖事很久了。”
我见他挺失落的,也不好多问,便拍拍他的肩,道:“大概你向来行踪飘忽,江湖中人尚未得知你的落脚处,若是知道,定当寻来的。”
师父笑开了怀:“真的?那不如我放风声出去,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我琢磨着真有人来寻仇,范天涵定当气个不停,于是忙劝师父道:“我看不妥,若是放出风声,来的人多了,你便没时间照料你的菜地,若是来的人少了,又掉面子,实在是个皆输的局面。还是随缘吧,真有人寻来了,也证明了他对你实在是恨得入骨,那不是挺好的。”
一番话下来,我十分心虚。岂知师父倒是很赞同地点头,想必他也怕放出风声之后,连只鸟都没飞来叫嚣几句,到时面子往哪儿摆。
我一向晓得我自己天赋不少,像是绣花啊、厨艺啊、练武啊什么的,虽都不是顶尖,但都别具一格,颇有几分与众不同。但我还真真不晓得,原来我也有未卜先知的天赋。当然,民间有时也称这种天赋为——乌鸦嘴。
两日之后,真有仇家寻上门来了。只是这仇家寻的不是师父,是师父的女儿萧子云与准女婿段展修。
所以嘛,我的天赋向来有几分与众不同。
这仇家大清早便降落到将军府的院子里,叫嚣着把萧子云和段展修交出来。
范天涵上早朝去了,师父还在睡觉,大师兄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李总管一见这阵仗就不知躲哪儿去了,于是我只好独挑大梁出来与其谈判。
其实,作为第一次与江湖人士谈判的我,内心是不无兴奋的。
为了给这江湖人士留下一个不俗的印象,我觉得我必须来个震撼的出场,最好能一鸣惊人。
于是我整了整衣裳,开了房门,想想不对,开窗跃了出去,姿势一个没伸展好,脑门还撞了一下窗棂,疼得我只想骂娘,但我还是咬着牙微笑落地了。
这仇家按照江湖惯例是个男仇家,长得是标准的横眉竖目坏人脸,面上还有一条刀疤,该刀疤从左眼角跋山涉水越过鼻梁到达嘴角,实乃一条锲而不舍的刀疤。他身上着蓝灰色布衣,破破烂烂打了不少补丁,脚上的靴子已是破了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灰灰的指甲盖。
打量完他的长相,我抱拳道:“哪路的英雄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讲完觉得这话充满了和谐的矛盾美,我不知道他哪路来的,还想着去远迎他。
幸得他也不跟我多计较,非常铿锵地来了一句:“废话少说,把那对狗男女交出来。”
我对他这话的评价是好坏参半,我十分赞同他那句“狗男女”,但又十分不满他那句“废话少说”,作为一个想一鸣惊人的侠女,你不让我鸣,我要如何惊人?
于是我笑盈盈道:“这位英雄,敢问有何贵干呢?”
我原本想说这位大侠的,但印象中大侠应该较为注重外表,毕竟我就没见师父或大师兄穿过破烂的衣服,更别谈破洞的靴子。而英雄这词宽容得多,并不十分计较穿着。
“关你什么事,你将他们给我交出来!”他铜铃大眼咬牙切齿地瞪我,扯得那道疤起起落落,甚是忙碌的一道疤。
我安抚他道:“英雄莫动怒,他俩现不在府中。我看你风尘仆仆,想必为了寻找他们也是赶了不少路,若你不嫌弃。不如进来吃顿便饭,喝杯薄酒,慢慢等可好?”
他诧异地望着我,想必是被我的落落大方所震惊。
这个必须教导一下后人,我们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让一个人太震惊,否则,这个过度震惊的人,他就容易头脑发热酿下大错。
这位英雄他,就是一个好例子。
他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劈晕了。
鉴于我之前被萧副将下药迷晕时靠着树干,并没有倒下去着地的困扰,故这次我倒下去时并无经验,后脑勺就先着地了。
今日我的脑壳真是多灾多难。
醒来时,我在一个山洞里,山洞有石床有被褥,一番等待我良久的景象。
我转动着酸痛的脖颈左右环顾一下,山洞内就我一人,走出山洞,发现这是个奇妙的处所,山壁中突出的一块石台,往下是望不到底的崖谷,往上是笔直的峭壁,隐隐可以看见崖边。难怪他如此放心将我一人丢在这里,这根本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我无奈地叹口气,叹气声滑落谷底又弹了回来,大概是撞到对面山壁,又再弹回来,我仅叹了口气,却得到山老爷的三声回应,也算有面子。
我知道我理应惶恐一下,但经过我与众不同的脑袋仔细思索,得出的结果是:事到如今,惶恐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好还是冷静,留点体力另寻出路。
冷静下来后,我开始在山洞内东摸西摸,这里拍拍那里打打,根据我多年来听说书的经验,山洞内一般有绝世武功秘籍或者绝世神兵利器,再不济至少有一条别有洞天的暗道。
岂知我摸到手都快烂了,连张手纸都没摸出来。
皇天在上,王清浅今日若是能活着离开这个山洞,我将告知世人——不是每个山洞都有武功秘籍的,说书人的话实在当不得真。
我将这方寸之地绕了个遍,实在找不到任何出路,只好在角落里坐下,托腮想这神奇的一日。
今儿一早,我难得比范天涵起得早,无事可做便对镜描眉,后来范天涵醒了,他以手支头侧躺着看我画眉,还在一旁瞎出主意,一会儿说我画高了,一会儿说我画低了,气得我抄起石黛盒子丢他。他也不恼,起身换朝服,还赖着我送他出门口,最后也不知怎的,我竟应承他为他准备早膳,这下可好,有人要挨饿了。
人生的境遇真是峰回路转,我今早还懊恼自己怎么就死蠢到应承范天涵帮他做早膳,现我恨不得立马将一日三餐煮好了顶头壳上去求他赏脸吃。
想到吃饭,我的肚子一阵“咕噜”,望望外面的天,大概也是晚膳时分了,不知府里晚膳吃的是什么?忍不住咽一咽口水,好饿,好想吃东西,给颗橘子也好……
突然洞口传来“哐当”一声,我赶忙跑出去看。
这里我要讲一个小故事,从前从前,有个人,名唤叶公,他十分喜欢龙,家里雕的刻的通通是龙,有日真龙他知道了,深感荣幸,决定去拜访一下叶公,岂知叶公见了真龙,吓得屁滚尿流……
而我此时便开始觉得,地上这颗从天而降摔得稀巴烂的橘子,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并且,此时我才开始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何来寻的是萧子云和大师兄的仇,最终被丢进山洞的却是我?莫非他寻不着他俩便迁怒于我?只是这迁怒也忒不讲理了吧,比那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还不讲理。
我这厢正不平着刀疤人的蛮不讲理,就在洞口盘坐下了,望着那稀巴烂的橘子发愣。
忽地上头传来男声:“喂,那橘子是你的晚膳。”
我吓一跳,都砸成稀巴烂了,还要我吃?太不道德了……
“喂……你想饿死吗?”良久之后上头又传来声音。
我出了洞口抬头看,那刀疤人趴在崖边,眼巴巴地张望着。
我朝他挥挥手,商量道:“那个,我们无冤无仇,能让我上去吗?我家里人在等我吃饭呢。”
我自觉这话说得平淡无奇却又温馨感人,只盼这恶人尚有良知,放我回去。
他沉默了,我努力睁大眼睛,但太远,我实在瞧不清他的神情。
顷刻之后,只听得他软了声音道:“你还是吃点吧,不吃会饿。”
随着他话音一落,“哐当哐当”地砸下十数个橘子,我闪躲跳进山洞,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山壁中回荡:“你还是吃点吧……是吃点吧……吃点吧……点吧……吧……”
我真觉得,他对我还挺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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