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三生·永劫之花

浮生如梦亦如烟,只记花开不记年。 她之于他,是盛开于永劫之中,永不凋零,却触碰不得的花。 他之于她,是甜美的沾唇蜜毒,刺穿骨血,这一生 无药可救。 万劫不复,仅此而已。 东陆大赵帝国末年,皇室与权臣宁家产生权力之争。 受宁家胁迫的少女家主燕莲见,在远行中偶遇金发少年沉羽。他动人的情话、诚挚的爱慕,让背负着家族荣辱的燕莲见享受到一段欢愉时光。 而身逢乱世,无人躲得过命运的残忍捉弄,曾经无忧的沉羽成为燕莲见致命的对手。战场上,一对恋人再次相逢,竟要遭遇一场必须手刃对方的生死诀别! 两军对垒,青丝隐于盔甲,倾世容颜无人可辨。 烽烟烈烈中,是谁先催动战马踏破青梅之约? 又是谁先挥剑斩断海誓山盟? 最后的最后,是谁失去了钟爱之人,却君临天下……

露上萤
这是很早很早之前的故事,关乎一个将颓的帝国、一个女子,与一个男子。
仅此而已。
第一段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早到她几乎忘记。
是了,那时她还不是这大赵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头上也还没有冠上文圣太后这样的徽号,她那时不过是没落贵族原氏的小小女儿。
她也曾有过那样柔软的心。
如同点落在秋露之上的萤虫,一点点光芒,柔软谦卑,任何人都可以伤害。
那时她没及笄,十一二岁的年纪,白日里会偷偷和女童在长满萩草的庭院里捉迷藏,一日一日在浅淡香气里吟诵诗歌,以那样细嫩柔软的声调念着缠绵悱恻,自己却全然不懂的诗句。
出仕宫廷,身为御前女官的姐姐偶尔退居在家,她便枕在姐姐柔软的长袖之上,听姐姐给她讲绚烂宫廷和那些贵人们的故事。然后就听到姐姐唤她的名字,柔软的叹息从她头顶落下,“纤映纤映,你为什么生了这样美貌的一张脸。”
她懵懂天真,全然不懂,抬头看去,那个仿佛母亲一样把她抚养长大的女子却没有看她,只是远远的凝视着不知名的远方。
纤映那时候是那么一个天真无邪,驯顺甜美的孩子,尘世间诸种纷争,她全都不知。
她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早已没落,即将彻底破败;她也不知道,姐姐靠着帝王一点微薄宠爱,支撑整个即将颓落的家门。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酣睡在姐姐膝盖上,听姐姐讲故事,然后听她用带着薄愁而无端凄凉的语调轻轻唤她。
纤映、纤映、纤映。
她在姐姐怀中阖上眼,听的却是一个有关于私奔的哀怨故事,故事里有那样一个美丽女子伏在情人的肩头,远处是遥遥群山,脚下是萩草茫茫,露水原野,身后是父兄追兵,那一瞬间,那个画中女子的世界便只有身下那紧紧拥抱着自己的人。
小小的少女怔了一下,不知怎的,忽然就心底隐隐酸楚起来,然后她感觉到姐姐轻轻的喟叹,轻软的云色广袖覆盖了她娇小的身体。
——于她生命中,第一次尝到,爱情的味道,是玉石迸碎,白梅花下的泪水。
第二年的春天,及笄之前,姐姐带她去参拜神宫,她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开心,回程的路上实在累得不行,就伏在姐姐膝上,模模糊糊的睡着,世界一切都遥远而过,马车粼粼的声音都仿佛海潮,空远静谧。
然后,这样的安静之中,忽然有马蹄的声音,她被惊动,犹自嫣红着容颜,撑起纤细手腕,向车帘外看去。
这就是注定罢,一瞬间,天地洪荒,万事万物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诸神静默,纤映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满踏萩草而来,优雅的青年。
阳光下漆黑得几乎带些深海之蓝的发,玄色的衣,然后是不笑的时候清冷的容颜。
他是要前去神宫祭祀的敕使罢,她看到那人于马上微微低头,青碧的叶子,鲜嫩柔软,露水还未褪尽,拂过他的鬓角。
她便不可抑制的想象:宫廷内天空还是蛋壳青的时分,极幽深的,仿佛是深海下摇曳的珠光一般的灯光从宫苑中悄无声息的透出来,女官们优雅而高慢的行走,有若珊瑚中缓慢游曳的鱼,那个青年跪在殿上,接受敕令,离开的时候,有衣裾与广袖长长的拖曳,忽然停住,回头的时候,天便从角落里有些亮起来。光是软的,几乎象眼泪。
纤映瞪大了眼睛想着的时候,风忽然卷起了马车帷幕,她还来不及惊叫,就直直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她现在样子一定狼狈不堪,头发散乱面颊潮红,她本应立刻用怀中的团扇遮挡面孔,却什么都忘了,只愣愣看他。
纤映觉得自己如果是那青年,自己都会笑出来,她的样子太傻了,但是,清亮的眼扫过她之后,那个青年只是在马上调开视线,然后,极轻的向她颔首为礼。
一刹那,她身周什么都不存在,只有远远群山,和无边萩草白露。
那个青年渐行渐远。
终至于无处可寻。
她问姐姐那人是谁,姐姐说,那是沉谧。
名门沉家的长子,沉谧,名门英才,当世瞩目。
她就这样,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把这个名字和这张面孔小心翼翼藏在心底,她本以为,她和他,除了这样一面,本该再无关系。
因为,她即将入宫。
参拜完毕,回来就是她的及笄礼,之后便是入宫——这本就合该是一个贵族女子的命运。
入宫,生下皇子,然后竭尽所能让自己的皇子成为皇帝,这就是她的、以及她的姐姐的使命。
纤映当时想得天真美好,只想着入宫之后,便可以长长久久的和姐姐在一起,结果,就在她参拜神宫回来的第十七天,从宫里传出消息,她的姐姐,死了。
这个代替母亲抚养她的女子,死于一场疑点重重的小产,当她和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婴一起闭上双眼的时候,不知哪宫妃子传来志得意满的娇笑轻轻。
没有人追究这件事,很简单,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女儿,甚至于都不是妃子,只是个御前女官,死便死了,又怎么样呢?
——那个让她的姐姐怀上皇子的男人显然也这么想,统治这个国家的皇帝甚至于都没有发觉,他的面前,少了那么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
她的姐姐就这样,一口薄木棺材抬出宫去,入不了祖坟,又是小产这样的凶死,便随便买了块地,就这么葬了,没落贵族,也没有什么钱财,连姐姐的首饰都被小心的取下,只放了几只最老旧不堪的钗环陪在她身边——她原来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
出殡之前,纤映哭得声音都哑了,结果真的看着一坯黄土就这么慢慢掩埋了姐姐,她站在风地里,却再也哭不出来。
她只觉得,心底有什么,正慢慢的、慢慢的,凉透。
她无忧无虑的年代,就这么无声的,死去。
那一年,为她及笄的是她的祖母,及笄那天灯火摇曳,烛火细弱明灭。那干枯的老人捧着她的脸,发出了夜枭一样不祥的笑声。
老人说,好美貌的一张脸,纤映纤映,你是我原家的福音,你比你的姐姐还要美貌。
她沉默,然后慢慢俯下身子,恭敬叩首。
她觉得自己正在无限脉脉萩原之上,孤立无援,身前没有群山,身旁没有爱人,前后左右,萩草白露之上,点点萤火之下,只有万丈绝壁。
前无生路,后无退路。
谁也救不了她,包括她自己。
那又怎么样呢?
额头碰到地面的时候,她几乎是无所谓的这样想着。
她的一生,从未开始,便已底定结局。
而如何选择,全不在她的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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