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草

健三从英国留学回东京后,带着满腔热情致力于做学问,但每个月的薪水只够一家人勤俭度日。而落魄的岳父、穷困的养父母、重病的哥哥和姐姐,都把留过学的健三当作“主心骨”,直接或间接地向他要钱。虽然自己的生活窘迫不堪,但碍于情面,健三多少都会给一些,因此经常和妻子闹矛盾。 健三为生计疲于奔命,又不善于交际,无法排遣精神上的孤独与迷茫。夹在金钱与理想之间,他一边反思人生的意义,一边艰难地坚持着理想。而一路下来,妻子虽对健有埋怨,但始终不离不弃。最后,所有的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七十八
“是个不容易相处的男人。”
事实上,健三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不太好相处,但他讨厌别人这么想。他的神经对那些不计较他生气的人很快就能产生亲切感。如果人群中有这样的人,他可以很快分辨出来。只是他自己却没有这种胸怀。倘若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方面会更敬重人家,一方面会痛骂自己。但如果别人骂他,他就会更激烈地回骂。
他和岳父就这样越来越遥远,隔阂越来越深。妻子的态度无形中加深了这条鸿沟,因为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妻子心中的天平却渐渐倾向娘家。娘家必然会在暗中支持妻子,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支持显然就表示站在健三的对立面。如此,他和岳父只能越来越远。
妻子患有癔症,这反而成了他和妻子之间自然的缓冲剂。当两人的关系紧张到顶点时,妻子的癔症就会发作。有时,健三会把倒在通往厕所的走廊上的妻子直接抱到床上;有时看到妻子半夜独自蹲在开了一扇挡雨窗的廊檐边,他会走过去,从后边用双手把她扶起来带回卧室。在那种时候,妻子的意识总是恍恍惚惚的,跟做梦一样。她的瞳孔很大,外界像幻影一样映在她眼中。
健三坐在枕边盯着妻子的脸,眼里闪过不安。有时怜恤妻子的念头会战胜一切,他会把可怜的妻子的蓬乱的头发梳好;他会用湿毛巾细心地擦去她额头的汗珠;有时为了唤醒她,他还会朝她脸上吹气,或嘴对嘴给她喂水。
妻子以前癔症发作时比现在更严重,健三清晰地记得当初的情景。他夜里睡觉时,常用细绳子把两人的腰带绑在一起。绳子长约四尺,是为了翻身。这样过了许多个夜晚,妻子也不反对。有时,他为了阻止妻子身体后仰,用碗的底部压住妻子的心窝使劲按,弄得自己也冷汗直流。他时不时还会听到妻子的胡言乱语——
“天老爷来了!驾着五彩祥云来了!不得了啦!”
“我的宝宝死了,我死去的宝宝来了,我要跟他一起去!你看,他不是在那儿吗!在水井里,我要去看看!你放开我!”
流产后不久,妻子扒开健三紧抱着她的手,一边神志不清地胡说着,一边想要翻身起来。 妻子病发使健三极度不安。他越是不安,通常就越心疼,但比起担心,更多的是体恤可怜的妻子。他在柔弱可怜的妻子面前放低资态,尽可能让她开心,而妻子也露出了开心的神色。他没怀疑妻子是否假装发病,也不会因为生气而不管她。妻子发病的次数并不妨碍他对妻子的关爱。虽然妻子每次发病,自己都备受折磨,但这并没有增加他的不满。
因此,对健三而言,妻子的病可以缓和夫妻俩的关系,而且很有效。遗憾的是,他和岳父之间并不具备这种重要的缓冲剂。所以,对于那一直存在的鸿沟,即使夫妻关系恢复正常,也没有办法填补。这种现象使人觉得不可思议,但的的确确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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