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草

健三从英国留学回东京后,带着满腔热情致力于做学问,但每个月的薪水只够一家人勤俭度日。而落魄的岳父、穷困的养父母、重病的哥哥和姐姐,都把留过学的健三当作“主心骨”,直接或间接地向他要钱。虽然自己的生活窘迫不堪,但碍于情面,健三多少都会给一些,因此经常和妻子闹矛盾。 健三为生计疲于奔命,又不善于交际,无法排遣精神上的孤独与迷茫。夹在金钱与理想之间,他一边反思人生的意义,一边艰难地坚持着理想。而一路下来,妻子虽对健有埋怨,但始终不离不弃。最后,所有的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六十八
姐姐说这话,既是想念死去的亲生儿子,也有对现在这个养子的不满。
“阿彦要是再能干点儿就好了!”
她有时在身边的人面前流露出这种想法。虽然阿彦不像她期待的那么能干,却也是个稳妥可靠的老实人。健三只听人说他一大早就要喝酒,两人交往不深,不知道还有什么缺点。
“要是能给家里多挣点儿钱就好了!”
显然,阿彦的收入无法使养父母过得很宽裕。不过,如果比田和姐姐想想当初抚养他的情形,如今也就没有道理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他们甚至没有送阿彦去上学。虽然阿彦挣钱有限,但对作为养父母的他们而言,能拿到这份工资已经是幸运的了。对姐姐心中的不平,健三不便明确地提示什么,而对那个死去的孩子,他也没有同情。他没见过那孩子,也不知他死去时的情景,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忘了。
“那孩子叫什么?”
“作太郎,那里还有灵牌。”姐姐指着客厅墙壁上的小神龛说道。
那个昏暗而脏乱的神龛里摆着五六个灵牌。
“是那块小的吧?”
“是啊,还是婴儿,特地做了块小的。”
健三依然坐着,没想过要站起来去看灵牌上的名字,只是远远望着那个写着金字的黑漆小牌子。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联想起第二个女儿拉肚子拉得差点被夺去生命时,自己那种担心而痛苦的心情。
“姐姐这个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那样去了吧,阿健……”她的目光离开了神龛,看向健三。
健三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姐姐虽然嘴里说着令人担心的话,但心里并没想过死。这种牢骚话和别的老人说的话多少有些不同。对她而言,只要像慢性病一样一直拖着,生命也就能一直延续下去。好在她有洁癖,不管怎么难受,也不管别人怎么劝,她从不在屋里解手。她就算爬也要爬到厕所去。她还有一个从小养成的习惯,那就是早晨一定要光着膀子洗漱,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那种叫人担心的话就别说了,好好养着就行。”
“一直养着呢,用你给的零用钱买牛奶,从没断过。”
姐姐说得好像喝牛奶就是养生的全部,和乡下人吃米饭一样。健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一天天变差,他在劝姐姐的同时,也隐约知道这绝不是“事不关己”。
“最近我身体也不太好,说不定比姐姐还要早立灵牌呢!”
在姐姐听来,健三就像在说一个毫无根据的笑话。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便故意笑笑。他明知自己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却束手无策,比起姐姐来更可怜。
“我这是暗暗慢性自杀,没有谁会同情我。”
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挂着笑,看着姐姐那凹陷的眼睛、消瘦的脸和干瘪瘦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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