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草

健三从英国留学回东京后,带着满腔热情致力于做学问,但每个月的薪水只够一家人勤俭度日。而落魄的岳父、穷困的养父母、重病的哥哥和姐姐,都把留过学的健三当作“主心骨”,直接或间接地向他要钱。虽然自己的生活窘迫不堪,但碍于情面,健三多少都会给一些,因此经常和妻子闹矛盾。 健三为生计疲于奔命,又不善于交际,无法排遣精神上的孤独与迷茫。夹在金钱与理想之间,他一边反思人生的意义,一边艰难地坚持着理想。而一路下来,妻子虽对健有埋怨,但始终不离不弃。最后,所有的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六十九
姐姐注意细节,对微小的事总抱着好奇心。她过分老实,但有一个怪毛病,那就是爱拐着弯胡思乱想。
健三刚回国那会儿,她就絮叨了一番寒酸的生活现状,借此博取健三的同情,最后借健三哥哥的口,提出每个月能给她点儿碎钱的要求。健三根据自己的身份确定了一个金额,请哥哥告诉她,并且钱也是由哥哥转交的。姐姐来信说,虽然哥哥说了健三每月会给她多少,但还是希望健三能把确切的金额告诉她,且不要让哥哥知道。姐姐显然对充当转交者角色的哥哥不信任。
健三先是觉得姐姐可怜,继而觉得荒谬,而且很生气。他想把姐姐痛骂一顿,要她“闭嘴”!他的回信只用了一张便笺纸,但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情绪。
姐姐没再来信。她不识字,上次的信是请人代笔的。那件事后,姐姐对健三更加客气了。本来她什么都想打听一下,但现在,除了一些不会得罪人的家常事,她不轻易开口问。健三也没想过要把自己夫妻关系摆在她面前当话题来说。
“近来阿住怎么样?”
“怎么说呢,还是老样子吧。”
两人的对话多数就此结束。
姐姐间接地知道了阿住的病。她的话中除了好奇心,还有热切的关怀。但这种关怀并没有对健三起作用。因此,姐姐觉得,健三是个难以亲近的怪人。
健三孤寂地从姐姐家出来,一直朝北信步走去,最后走进一条从未见过的肮脏街道,恍若新开辟的。他生长在东京,在自己所站的地方,他还能清楚地辨别方向。可是,那里没有任何足以勾起他回忆的东西。过去的纪念悉数被夺,他走在这块土地上,感觉怪怪的。
他想起了曾经那片青苗地,还有穿过青苗地的笔直的小径,以及田地尽头那三四个稻草屋顶的房子。他看见一个汉子,那人摘掉草帽,坐在长凳上吃凉粉。再往前走,是一家原野般大的造纸厂。拐过造纸厂,走到路尽头,有一条小河,河上有桥,两岸筑着高高的石墙。从上往下看,离河面很高。桥边那家旧式澡堂的布帘,以及旁边的蔬菜店门前摆着的南瓜,曾使小时候的健三联想到广重[1]笔下的风景画。然而,过去的一切都像梦一般消失了,只剩下这片土地。
“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的呢?”
健三之前是留心人的变化,如今看到自然景观的急遽变化,他大吃一惊。他突然想起了幼年时和比田下象棋的事。比田一面对棋盘就说:“我好歹也是所泽藤吉[2]的弟子呀!”要是现在把棋盘往他前面一摆,他大概还是会这么说吧?
“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健三认为,人类过了鼎盛期就只能不断衰落,而郊外的景观正日益繁荣,这两者无意间形成了对比,使健三陷入了沉思。
[1]安藤广重(1797~1858):江户末期有名的浮世绘画家,长于风景画。
[2]所泽藤吉:指琦玉县所泽市的著名棋士大师东吉,因音近而误为藤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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