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1由于担心过度导致整晚失眠,第二天左懿的战力指数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就连杨延书不断以“花瓶”二字挑衅,然后迅速闪到一旁做出防御动作,都没能等来左懿熟悉的攻击,弄得他也兴致缺缺地提不起精神。“喂,其他组都已经开始行动了,B组的第一份设计草稿都已经出来了,别忘了当初在所有人面前放大话的是你。”杨延书没好气地坐在桌沿上吃着热狗,徒当早餐。左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即使化了妆,还是能看出来那两个明显的青眼圈,她面色阴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扯过放在办公桌上的包包,从里面抽出一个文件夹,用扔飞盘的方式将文件夹向着杨延书的方向丢了过去。这出其不意的暗器袭击果然将杨延书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吓得扔掉了手上的热狗,双手合十“啪”地一声才勉强来得及夹住那来势汹汹的塑料文件夹,若是迟了一秒,恐怕他那引以为傲的鼻子就被削掉的危险。“设计图在里面,自己看。”左懿不冷不热地扔下一句话,站起身来,强忍住脑中的晕眩,向茶水间走去,她现在急需一杯黑咖啡。托失眠的福,她干脆连夜画完了设计,试图驱赶脑海中那些胡思乱想,熬到约莫凌晨三点钟,楼下终于传来天籁一般的开门声,左懿偷偷打开房门看了一眼,果然是左爸爸,风尘仆仆,眉梢眼角都是疲惫。也许是怕打扰家人休息,左爸爸的动作格外的轻,连衣服都没有脱,也没有到浴室洗澡,直接倒在沙发上就睡了。当左懿抱着毛毯轻手轻脚地下楼时,左爸爸早已入眠,高高低低的鼾声响起,眉心却是蹙着,她只有默默地为他盖好被子,怀揣着满腹的忧虑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回凌乱的书桌前。刚过六点,当左懿手中的设计图样初具雏形,楼下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和洗漱声,当她还犹豫着要不要下楼询问左爸爸昨晚的行踪,却只听见模糊的“叩咚”一声,这才意识到,左爸爸已经匆匆地出门了。左妈妈依然故我,闭门不出。到将近二十二岁才体验到儿女在双亲吵架的过程中扮演的尴尬角色,左懿不仅觉得很不适应,还更加的乌云罩顶,如果可以,她倒更希望她家二老不分时宜地在她面前上演你侬我侬的闪光戏码,也不要说变就变地COS史密斯夫妇。“左懿,本周六的秋岳山郊游,你会参加么?”果然像雷诺说的那样,左懿在茶水间偶遇Maggie,她正拿着一份名单确认会去参加的人数。左懿喝了一口黑咖啡,苦的令人咂舌,她不由得咧开嘴,脑中混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去吧。”Maggie像是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太确定地追加了一句:“因为是爬山,所以请穿便于活动的宽松衣服和平底鞋来哦。”看吧,一般人都难以想象她作如此平民化的打扮。“知道了。”左懿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看在时尚教父Kinsler的份上,就让她来尝试一下久违的休闲行头吧。端着咖啡回到办公桌前,仰头灌了一大口,不正确的喝法仍旧苦得她舌头发麻,就在左女王心情很糟糕、正想找点什么东西出气的危险关头,杨延书拿着刚才她丢给他的那份设计稿,来到了她的面前。姿态优美地将左腿搭在右腿膝上,纤细的手臂在胸前环抱起来,左懿眯起双眼盯着那个即将进入她射程范围之内的猎物,硬生生地让办公室的气温低下去好几度。而杨延书一如既往地没有危机意识,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将左懿的设计稿放在她的桌上,开口竟然意外地结巴起来。“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需要,解决。”这句磕磕巴巴意味不明的话自然不足以点燃导火线,左懿狐疑地挑眉,一开口仍是乌云罩顶,恶声恶气:“你在装什么傻。”“我的意思是,之前叫你花瓶,算我,一时口误……”视线流连在桌面上的设计稿,虽然不是在状态最好的情况下绘制而成,但仍旧可见设计者扎实的功底与创意巧思。“虽然我还没有完全认同你,但是,今后至少我会把你当成合作伙伴,你,可别拖我后腿……”右手不自然地摸着后脑翘起的乱发,杨延书视线飘忽地喃喃念叨着,从表情上看来很像是中了邪。左懿自然不会没听明白这些隐晦的称赞,尽管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别扭与欠扁,说话也拐弯抹角不够坦诚,但自己满腹的怨气却像遇到了针尖一般,悄无声息地溜走。“你废话真多。”她重新端起咖啡杯,线条优美的背脊靠向舒服的椅背,“这不过是些随手涂鸦的下乘之作,你就吓成这样,以后要是我认真起来,你岂不是要交辞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认真。”杨延书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挑起唇角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就这样拿下第一名吧!”态度的转变之快,让左懿难以适应,愣了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数着胳膊上立正站好的鸡皮疙瘩:“所以说,我最讨厌热血的笨蛋了……”ACT 2其实,有些人就是要在相处过后才会一点一滴地了解到他的本性。比如杨延书,左懿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不仅骄傲跋扈,还暴躁易怒难相处,可是眼下这位坐在她对面的小子,非但一改此前一见到她便吹胡子瞪眼的做派,还格外认真地在垂询着她的意见,太阳大概要惊得从东边摔回家去了。“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面对她毫无诚意的神游太虚,他竟然也只是皱了一下眉毛,这家伙真的不是外星人吗?下午的咖啡厅并不是非常安静,这间坐落于名蕊写字楼底层的咖啡厅,因为只对内部员工开放,且环境优雅,所以成了社员们商谈公事的好地方。“你接着说啊。”左懿并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心虚,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皱着眉头去看那些桌面上的设计图。“设计在最终变为实物过程中的可行性,包括所选材料是否合适于表现预期的实际主题,材料的加工技术和工艺要求是否达到,你的设计图太过艺术化,虽然在视觉上很抢眼,但是可行性稍弱,可以考虑在这方面加以改进。”不晓得是重复还是进一步说明,杨延书看起来都相当耐心。这一切诡异的改变真的只是因为她证明了自己不是花瓶?除了2012世界末日即将光临,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而且,这是什么卡布奇诺啊,居然喝得她昏昏欲睡,险些眼花将坐在对面的大叔看成自家老爸……等一下。左懿精神一振,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的身子向里挪了挪,透过桌边装饰性的棕榈植物向那个方向看过去。原来不是她眼花,那个看起来弥勒佛一般憨态可掬的中年大叔,果然就是这两天来行踪诡异的左爸爸。“喂,你在干嘛。”杨延书狐疑地看着左懿鬼鬼祟祟的表情,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去看,没想到还未转身便吃了她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脑门上。“看什么看,你动作那么明显,会被那边发现的。”左懿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你干嘛打我。”杨延书终于露出今天下午第一个不爽的表情,但与过去那副喷火暴龙的模样相比,依旧是小巫见大巫了。左懿自然没有心情去管对面这个笨蛋,她猫着腰几乎是趴在桌面上,试图看清那个坐在左爸爸对面的人是谁。然而,那人是背对这个方向而坐,她只能看出那是个一身职业套装的女性,绑着毫无特点的马尾辫,如果扔在人群当中,用不了几秒钟就不见了。不过,左爸爸没有名蕊的职工通行证是无法进入这个咖啡厅的,所以毋庸置疑的是,这位女性上班族一定是名蕊公司的员工。“你到底在干嘛……”面对一脸便秘表情且目光凶狠的左懿,杨延书终于坐不住了。左懿分神回给他一个“你再多说一个字你就死了”的眼神,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当中。爹莫名晚归,爹娘冷战,爹与一个陌生女子同时出现在咖啡厅……种种信息在脑海中重新整合筛选之后,提炼出来的不外乎就是那两个字。外遇。尽管是出自于自己的脑海,左懿仍旧是冷不防地被这两个字眼吓了一大跳,世风日下,小三横行,老实专情如自家老爸,竟然都没能逃过狐狸精的魔爪,而更令她大受打击的是,老爸的眼光也太差了吧,左妈妈尚且风韵犹存,他怎么会看上一个除了年龄以外没有任何一样能与左妈妈媲美的土包子呢。换个角度来想,左爸爸虽然有钱,长相实属安全,眼看就要步入不惑之年,都有年轻女子趋之若鹜,如果把对象换成雷诺,多金年轻又美型,还无差别散发男性荷尔蒙,身边不晓得要沾上多少的倒贴货,如果有他这样的男朋友,光是想想就毛觉得骨悚然。“喂,人家已经结账走人了。”就在左懿的脑中推理明显开始离题之际,杨延书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看着那胖胖的中年男子和纤瘦的年轻女子一前一后地走出咖啡厅,怎么都像是老爸和女儿的组合。等左懿回过神来,眼前早没了左爸爸和“狐狸精”的影子,或许走出咖啡厅之后便分道扬镳,总之已经不知去向。“你凶狠地盯着那一对父女干嘛?”杨延书喝了一口冰咖啡,没大脑地抛出疑问。“父女个鬼。”左懿反应极快,脸色堪比车祸现场。说完才觉得不太对,其实按照八点档乡土剧的戏码,那位所谓的“狐狸精”也很有可能是左爸爸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这位私生女在重遇左爸爸之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生母重病去世,于是心怀仇恨,介入他的家庭,设下圈套,一场报复即将展开……如果有人能够读取左懿的脑内小剧场,一定会发现它的内容比她本人还要精彩很多倍。看到了这么值得深究的画面,就算她再敬业,也无法专注与杨延书讨论什么可行性与艺术性之类的问题了,左懿低头看了看表,决定提前翘班回家,无论是狐狸精还是私生女,今天她必须和老爹问个清楚。行动派的她,一旦下定决心便马上执行,左懿拎着包包走出咖啡厅,毫不客气地将杨延书和账单都丢在了脑后。“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花瓶突然升级为CPU,杨延书明显不能适应。话说左大小姐大剌剌地走出名蕊写字楼,光明正大地翘班也毫不掩饰,正想抬手拦下一辆的士,没想到停在面前的不是TAXI,而是总经理大人的迈巴赫。“看来,我应该要给这位实习生小姐发点工资?”车窗摇下,雷诺的脸上依旧是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湖绿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你是在暗讽我没有身为员工的自觉么。”左懿没好气地接话,看起来十分无精打采,“你要在我的实习报告上写差评我也没办法,今天我必须早退。”“那么,上车吧。”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打开车门,起身,然后绕到另外一侧的副驾驶座,修长的手指将那一边的车门打开,45度面向她的笑容,完美到天衣无缝。再度坐上他的车子,感觉却是同样的诡异。左懿咬牙切齿地想着。老板欢送员工翘班,这个世界果然磁极颠倒,末日将近了?ACT 3尽管近似于无理取闹的早退要求未被驳回,且还附赠免费司机,左懿的心情也并没有变好多少。而一向擅长寻找话题的雷诺今天竟然也格外安静,默不作声地开着车,所以当左懿发现自己又被这位大少给擅自拐跑时,雷诺已经驾轻就熟地将车子停稳熄火,颇为殷勤地为她开门,表面绅士内里腹黑的作风初露端倪。“这又是哪里?”左懿狐疑地迈下车来,理所当然地发出疑问。“地下停车场。”雷诺修长的手指轻摁车钥匙上的遥控按钮,车前灯闪过两下之后,车门便应声锁起。“废话。”她毫不犹豫地甩过去一个白眼,这种停满了各种昂贵轿车的地方,总不会是汽车博览会吧。“电梯在这里。”像是笃定了她缺乏方向感,雷诺微微扬起手示意,左懿却脸色不快地靠在车畔,丝毫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不管你有什么阴谋,我要回家!”像是警告又像是耍赖,她抱起双臂,因为身高差距,扬起下巴却无法造成俯视的气场,反而显得更加小孩子气。险些被她的表情逗笑,雷诺故作无辜:“可我打算先去吃饭,如果左小姐不饿的话,可以自便,先行离开。”左懿的脸色果然一下子就变了:“你是在暗指我方向感差劲到一个人走不出去吗?”“不,我是第一次听说。”没听说过并不代表不知道,他微微一笑,不打算与她针锋相对,“如果昨天晚上失眠,并且到今天晚上为止都没有好好吃饭,今天晚上恐怕也很难睡得好。”她的脸色由不爽转为惊愕:“你怎么知道。”“身为老板当然要关心下属的状况。”雷诺不由分说地轻轻拉起她的胳膊,将她带往电梯的方向,“这个酒店的菜单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最好吃的东西却是咸粥。”左懿不由得跟上他的脚步,皱起眉头开始喋喋不休地乱猜:“喂,难道你有特别的嗜好,每天偷偷躲起来观察员工的一举一动,还是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办公室里都安了监视器?”电梯上行,轻微的超重感让雷诺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其实他不是超人,也没有特别嗜好,只是因为昨晚她声音中一闪即逝的哭腔,莫名地让他无法就这样置之不理。打给叶未瑾的那通电话,除了例行的问候,还有询问左懿情绪低落的原因,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这个看起来无所畏惧、跋扈张扬的大小姐忧虑烦心。除去好奇,竟然还有一丝丝担心。当负面的情绪渐渐退去,左懿才发现自己的胃的确在偷偷的抗议,空腹又喝多了咖啡,必然好受不到哪里去。电梯到达十二层,金色雕花的大门向两边滑开,酒店果然装修得金碧辉煌,从里到外都写满了“衣冠不整恕不接待”,侍者殷勤地将他们二人带到靠窗观景雅座,而雷诺却竟然真的只点了两份咸粥。很快,两份粥便端了上来,青花瓷的小碗里,热腾腾的粥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表面上浮着一点碧绿的葱花,粥里还有切得及细的肉丝,外加一小碟的咸酥脆片和一碟剪碎的油条,可以依喜好添加。“可以开动了,小心烫。”细心地叮嘱过后,雷诺眯起双眼满足地闻着清清淡淡的粥香,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执筷,将小部分的脆片拨到碗中。“好古早的吃法啊。”虽然表面上不以为然,左懿也不禁为这沁人心脾的香味而食指大动,她悄悄地咽了咽口水,拿起小勺舀了一点粥,吹了吹之后送入口中,已经熬得糯糯的米粒顷刻间在唇齿中融化开来,葱花的香味,肉丝的鲜甜争先恐后地霸占了所有味蕾,然后一口接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看着她抛弃形象的吃法,雷诺湖绿色的双眸凝起浅浅的笑意。满满一碗热粥下肚,满腹的寒气和怨气早就被挤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便舒服得想要睡觉,当左懿开始打呵欠时,雷诺马上叫来侍者,起身结账。等到两人回到地下停车场,左懿几乎是爬进雷诺的香车,柔软的皮椅立刻成了催睡良药,迷迷瞪瞪的表情让雷诺看得忍俊不禁。“睡之前好歹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啊。”他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唇畔的笑意还没退去。凭着还未进入睡眠状态的20%脑细胞,左懿一边咕哝着家里的地址,一边颇为享受地调整了一下睡姿,末了还不忘江湖义气:“……哎,下次还是换我请客……老是蹭你吃喝……这不太好……”动作极轻地挂档,平稳地将引擎发动,雷诺的眸底溢出温和的笑意,优美的薄唇微微一动,轻得仿佛耳语一般:“没什么不好。”ACT 4接下来的两三天,左爸爸恢复了往常的作息时间,按时下班回家,而王嫂也结束了短暂的休假回到左家重新开始帮佣,左妈妈一改前几天的萎靡,重新做回了美貌阔太太,对于这一切貌似在往正常轨道上行进的现象,左懿却觉得事情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一向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左爸爸总是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而左妈妈却竟然开始把她的老公当作空气,满脸都写着“逞强”两个大字,更夸张的是,从来都疏于理财的她,竟然开始研究起家里的存折了。“妈,你在干嘛。”看着满地的存折,左懿心惊肉跳。“我在想,如果我和左诚翔离婚的话,到底可以分到多少钱。”左妈妈蹲在卧室的保险柜前,一副城府深重的模样,辅以认真的表情,一番话说得颇像八点档连续剧。而一向都娇滴滴地叫着“老公”这个称呼的她,忽然改口为“左诚翔”,左懿愣了至少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位太太口中的“左诚翔”就是自己的老爸。但重点好像不在这里……“你刚才说离婚!?”左懿几乎是咆哮起来。“嘘!你这丫头嚷什么嚷!被你爸听到怎么办!”左妈妈一副被抓包的窘样,全然不像是真正想要离婚,倒像是个闹脾气闹别扭的小女人。左懿看着外表风韵犹存内心却还保留着女孩稚气的左妈妈,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太妙的念头,她居然觉得二十年后自己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尽管这个念头在第一时间就被自己的理智杀死,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在搞清楚自家爸妈到底在演什么戏码之前,首先她明确了一件事情。她不会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绝不!她不会呆在家里当阔太太,绝不!然而,在左大小姐的人生中,有一件事情的麻烦程度绝对不亚于结婚。衣橱已经被翻得一片狼藉,各种衣物丢了满床,尽管一再被告知要穿得“舒适、轻便”,却还是免不了环佩叮当,紧身的短袖T恤,军绿色的迷彩小外套,流苏牛仔短裤再加一双钉满了铆钉的高帮靴子,对于一向走飘逸路线的左懿,她觉得自己已经对登山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这已经是她所谓的“休闲的极限”了。可是,面前这些把眉毛皱成一团的人是怎么回事?“左小姐,你穿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Maggie的表情颇为不赞同,与一身棉质运动服,脚蹬帆布鞋且素颜的她相比,连眼线都没落下的左懿的确是闪亮得太过分了。“这家伙一看就知道从来没爬过山。”杨延书蹲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和登山包,看起来神采奕奕。“而且,你的包看起来好小……山上很冷,你有带御寒的衣物吗?”另外一个同为设计部新人的女生有些担心地看着左懿,面对那款大概只能装得下钱包和手机的限量款SKAP,她的眼神里没有艳羡,而是同情。“现在离出发还有十来分钟,我记得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体育用品店,不如你到那里去买一套新的运动服和运动鞋换上再来吧,迟一点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作为前辈的Maggie好心地提出建议。“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是为了爬山来的,干嘛要搞得这么专业。”左懿翻着白眼否决了这个提议。运动服?想让她穿得像个干物女吗?下辈子吧。众人哑然。不管这位大小姐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这座山,总还是要爬上去的。而左懿显然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严重性。新进社员们陆陆续续在约定时间之前到齐,山脚下的公园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还未闪亮登场的便是用来压轴的重量级人物——雷诺与时尚教父Kinsler。俗话说守时是帝王的美德,载着雷诺与Kinsler的轿车几乎是压着准点出现在了公园门口,车门打开,雷诺率先从后座迈出,随即便风度翩翩地为Kinsler打开另外一边的车门,Kinsler虽然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气度斐然,碧蓝的双眼炯炯有神,挺拔的身姿像极了欧洲皇室贵族里倨傲的亲王,新入社员们心照不宣地摸出相机兴奋地狂拍起来,就连左懿也被Kinsler的气场震慑,一时间连所向披靡的雷诺都成了陪衬,更不用说那个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的小秘书了。走近之后,Kinsler被激动的新近社员们团团围住,却没有人敢斗胆上前和他说话,雷诺与左懿打了个照面,表情自然地冲她点了点头,仿佛对她的着装没有丝毫意见。或者说,没有丝毫的意外。“大家少安毋躁,时间不早了,我们准备出发吧,争取在12点之前到达半山腰的游客服务区,在那里我们可以吃些烧烤当作午餐,下午两点再出发,大约五点前要到达位于山顶的度假村,在那里你们可以与Kinsler大师面对面地做详细的交流。”雷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一天的行程,顺便为包围圈中的Kinsler解了围。既然总经理发话,下属们哪有不应的道理。秋高气爽,大队人马整装待发,开始的路段还比较轻松,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累,男社员们纷纷抢着帮长相漂亮的女社员们背包,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要对左懿献殷勤,但看她拎着那款比土司还薄的SCAP包包,实在找不到需要帮忙的理由。Kinsler想必是十分享受爬山的乐趣,一身专业的登山行头,尽管年事已高,却身手敏捷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有不少社员想要与他并行试图攀谈,却一再被他甩在身后,只得作罢,望尘莫及。由于平时疏于运动,再加上脚上的这双鞋子确实不太好走,左懿不出所料地落在了队伍的吊车尾位置,一同吊车尾的还有雷诺的那位小秘书,她姑且称之为天然呆眼镜妹。而与左懿相比,天然呆眼镜妹的打扮就要规矩许多,带兜帽的运动外套,宽松的长裤,脚上是一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因为怕晒,脑袋上还扣着一顶鸭舌帽,活脱脱像个送外卖的跑腿小妹,面对她友好的笑容,左懿强忍住想要吐槽的冲动,随便挑了挑嘴角算是回礼。“你好,我叫邹思卉。”眼镜妹有些腼腆地自报家门。“你好。”左懿百无聊赖地搭腔,脚趾被鞋子挤得难受,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我知道你叫左懿,你长得好漂亮,我们公司肯定有好多男生都喜欢你呢。”邹思卉一脸真诚的羡慕,“我的体力也不好,不擅长爬山,今天可以和你一起行动吗?”尽管很不愿意身边粘上一个拖油瓶子,但自己的情况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会有用得着同伴的地方也说不定,于是左懿抿了抿唇,点头首肯,邹思卉看起来相当高兴。“嘿。”忽然背后被人轻拍了一记,左懿回过头,发现竟然是杨延书,惊诧之余亦毫不留口德,“你这家伙长得一副四肢发达的模样,怎么也落在这种位置。”“我刚才到公园门口的小卖部去买了瓶水,所以出发得比你们晚,现在赶上来了。”没有听出“四肢发达”的弦外音,杨延书心情不错地解释道,随即将目光落在了左懿身边的眼镜妹身上,“咦,小卉,你也在这里。”小卉?这厮真会自来熟。左懿鄙夷地哼了一声。“我也想跟美女聊聊天嘛。”邹思卉似乎也被杨延书感染,谈笑间渐渐退去了羞涩,变得开朗了起来。“平时不多做锻炼是不行的哦。”杨延书顺手摘掉了邹思卉的背包,“来,我帮你吧。”“诶,不用了啦,你自己的东西也很多……”邹思卉嘴上受宠若惊地推脱,动作上却还是顺从地配合杨延书脱下了背包,左懿实在很不想呆在这种充满了鸡皮疙瘩的气场里,却好死不死地又走不快,心情顿时差到了极点。“喂,花瓶。”杨延书走在左懿的身畔,在左懿懒得跟他计较的情况下,这个绰号已经变成了他的口头禅,“那天我给你的设计图,你看过了吗?”“嗯。”没好气地扔出一个重重的语气词,山路渐渐崎岖难行,嘴巴只剩喘气的份,说两个字都嫌多。“我想表达的是一种返璞归真的理念,那张设计图在我自己看来还不够灵气,所以我很期待今天的登山可以给我带来灵感……”居然滔滔不绝起来。左女王的耳朵理所当然地把这些话给屏蔽了。其实她很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但现在距离出发还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不可能要求大队人马为了她一个人停下进度,尽管山路两旁的景色美不胜收,枫叶如彤云一般浮在树梢,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而左懿的脑子里只有那遥不可及远如浮云的半山腰。可以在这里打电话叫一辆的士把她送上去吗……或者假装晕倒,让谁把她直接背上去算了……前者太不现实,而左懿越想越觉得后者是一个好主意,甚至开始暗自窃喜,全然没有注意到路旁的一块“路滑危险”标示,只考虑着该挑一个什么样的时机来表演晕倒。一般方向感差劲的人,小脑想必不会太发达。而小脑不发达的人,平衡感也好不到哪里去。仿佛是东京街头事件重演,左懿的靴子踩在一块过于光滑的卵石上,毫无预警地向前一滑,整个人带着不可遏止的后挫力摔了下去,这一段山路旁边刚好没有护栏,只有密密匝匝斜向生长的灌木徒作遮挡,横七竖八的锐利枝桠即使接住了摔落的躯体也会让其受伤,晕倒变成了摔倒,一字之差,后果却不堪设想。失重的那一刹那,左懿的脑海空白了几秒,无意识地抬眸只看见晴朗的湛蓝色天空,还记得昨天新闻说今晚可能会有双子座流星雨,刚才也听几个女生在兴奋地议论,山顶的度假村说不定是很好的观测点之一。早就过了喜欢妄想的年纪,这对她来说一点也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些发亮的石头刚好砸到雷诺的脑袋让他变白痴的话,事情会不会变得比较有趣……左懿一边毫无危机意识地YY着,一边准备享受一下媲美流星的坠落感,却忽地感觉右边的胳膊被一股力道猛地扯住,上身被用力地带起,世界在眼前颠倒了又摆正,双脚却倏然滑落下去,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晃晃悠悠地挂在了山崖边上。这个画面应该是被众多编剧用烂了的电视剧桥段,然而这一次却不再是上帝视角,说实话身临其境的感觉不太好受,左懿无法抗拒地仰着脑袋,眼帘映入杨延书咬牙切齿的表情,视线再往下,是他紧紧地抓住自己手臂的、已经爆出青筋的右手。“快,快来帮帮忙!”邹思卉惊慌失措地奔向前去求援。杨延书的整个身体已经伏在了地上,右手握住的是左懿全身所有的重量,原本白皙的面孔涨的通红,想说什么却因为咬着牙齿而说不出来,凛冽的山风吹起左懿的衣角,却有一种连整个身体都要飘荡起来的错觉,她开始觉得有点害怕了。“喂,你敢松手试试看。”明明知道对方一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对那个拼劲了全力的男生施以警告,心里产生一丝小小的懊悔,为什么自己平时不对他和气一点。杨延书自然无法开口给予回应。泛青的五指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地扒住满是沙石的地面,指缝里已经隐约有了血丝,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下来,嘴唇被咬得发白,握住她的那只手却没有丝毫的松懈。这已经是回答。ACT 5队伍从出发到现在大约过了半小时。秋天果然是爬山的好季节,不仅可以看到重峦叠嶂层林尽染的美景,阳光亦不会太过燥热,清风送爽,流云缱绻,如果是热爱登山的人,走着走着兴许就忘记了疲劳。雷诺陪同Kinsler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时不时地用法语交流几句,虽然岁数相差许多,但两人看起来像是忘年交,没有任何的沟通障碍,紧随其后的新社员们钦羡地看着面前两位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即使只是穿着运动外套的背影,也如此闪闪发光,就算拿一张镶金的画框裱起也毫不为过。就在离半山腰还有二分之一的路程时,从队伍的末端忽地传来一阵骚动,雷诺与Kinsler停下脚步回头观望,只远远看见邹思卉奔到队伍的中央急喘着说了几句话,几名男生就纷纷撂了包袱向队伍的末端冲了过去,邹思卉也丝毫不敢怠慢地小跑着跟上,一时间场面有些乱,社员们带着仓惶的表情交谈着,只见Maggie脸色发白地向雷诺的方向跑了过来。“雷总,我们的队伍可能要暂时停止前进一下。”她的表情看起来明显是强自镇定着,尾音的颤抖泄露了她的心慌。“出什么事了?”就连一向干练稳重的Maggie都露出这样的表情,雷诺也不由得敛起神色凝神倾听。“他们说刚才有人不慎滑下山去了,具体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几个男生已经过去帮忙了。”Maggie看着雷诺愈发严峻的神色,为难地顿了一下,“那个人好像是实习生左小姐。”脑海中空白了几秒过后,才明白自己不好的预感已经在这一刻被证实,雷诺表面沉着地让Maggie暂时陪伴Kinsler大师,自己来不及打个招呼便匆匆赶往所谓的出事地点。短短的几步山路,千万种最坏的可能性已经在脑中走马灯一般地掠过,甚至想到了他该如何面对她的好友与父母,直到他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坐在路旁的大石上,无精打采的模样像一颗过了夜的蔫白菜。胸中蓦地腾起一把无名火,随即便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尽数浇灭,回想起刚才的自己足以用胆战心惊阵脚大乱来形容,雷诺的唇畔只得无可奈何地漏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他放慢了脚步,以他一向从容不迫的形象走了过去。“雷总。”邹思卉首先发现了他,忙不迭地打了个招呼,她的眼角似有泪痕,仿佛是被刚才凶险的一幕给吓哭了。杨延书坐在另外一块大石头上喘着气,几个男生在为他揉搓着发麻的右手手臂,而左手的几个指头都包上了创可贴,看起来比左懿还要悲惨。“怎么样,还能走吗?”看杨延书的模样,雷诺也明白了几分,他略带关切地问道。“没事,小时候也不是没有拎过重物。”杨延书摆了摆尚且能动的左手,说话里还有嘶哑的喘息,“而且也不是伤了脚。”看他确实没有大碍,雷诺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将眸光投向另一边的“重物”。而“重物”只觉得对方丢过来的不是眼神而是一枚榴弹炮,她不自在地抖了抖,自知理亏地将目光投向别的地方,试图假装自己并不存在。他的目光充满压迫感地扫过她的四肢,并无明显的伤口,她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嘘寒问暖,说明这一回的确是有惊无险,雷诺缓缓地褪下自己背上的登山包,从里面拿出一个Garmont的黑色袋子,然后上前一步在左懿的面前单膝跪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湖绿色的双眸泛着不容抗拒的光芒,修长的手指拿出黑色袋子里的东西摆在她的跟前,那竟然是一双崭新的女式登山鞋,“第一,换上它继续前进。”他单膝跪地的动作已经足以让她心脏停搏,耳畔还争先恐后地响起巨大的抽气声,方才的气氛已经全然被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少扭转,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八卦一刻的产生。优美的唇线轻描淡写地挑起,眼底流转着腹黑戏谑的微光:“第二,我背你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