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

性格高傲的大小姐左懿在日本相亲时遇到了一年多未见的雷诺,因为相亲对象令她十分不满,又碍于父母在场,便借着雷诺的顺风车从相亲宴上溜之大吉。雷诺和左懿相识于三年前的一次相亲,左大小姐一直眼光奇高且挑剔,唯有与雷诺的那场相亲鸿门宴让她没能为所欲为,算是遇到了的对手。在父母的安排之下,两位冤家再度有了交集,左懿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了雷诺的公司,信誓旦旦绝不会嫁富二代的她,却不偏不倚地掉进了某人的温柔陷阱……

第十四章
ACT 1
雷诺走的那天,左懿为了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在意,特地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之后神采奕奕(伪)地去上班,结果到了大堂才发现公司里的人少得奇怪,平时这个时间最是人流量往来的高峰期,难道大家都翘班去给雷诺送行了吗?
前台小妹百无聊赖地低着头偷看漫画,左懿走到她的跟前敲了敲桌子,把她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抖连漫画都甩到了地上。
“喂,人都到哪去了?”口气不善,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很烦躁。
“哪来的人,今天是星期六啊。”前台小妹诧异地看着左懿,然后不满地撇了撇嘴,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漫画。
“……”左女王顿时觉得自己费尽心机的“若无其事”被羞辱了,想发火却找不到对象,只得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坐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店里,左懿翻遍了电话簿,最终还是打给了杨延书,一股脑地将负面情绪倒了个干净,而对方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你呆着别动我马上就去。”
的确是马上就到了。
杨延书的发梢还湿漉漉的,像是刚刚洗过头,耳朵上还沾着一点泡沫,一进店就看见那个被电闪雷鸣低气压包围的小笨蛋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垂着脑袋几乎把额头抵在了桌面上。
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侍者捧着MENU走过来,却被他打了个手势表示拒绝。
“喂,花瓶小姐,你这样会吓走很多客人的哦。”看她没有丝毫反应,他干脆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却没想到她抬头的那一刹,反倒让自己吓了一大跳。
左懿一脸的妆早就被泪水泡花了,大大的黑眼圈和如同苍蝇脚一般的睫毛,脸上也左一块右一块斑驳得像树皮,精致的鼻子下面竟然有晶莹透明的鼻涕呼之欲出,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喜剧脸谱,与平时对外表一丝不苟要求严苛的她反差实在太大,杨延书憋到全身颤抖才勉强抑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抱歉抱歉。”看到面前的喜剧脸谱露出悲愤的表情,杨延书极力调整着扭曲的面部肌肉,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向侍者要来了面巾纸,顺便点了两杯热拿铁,杨延书无奈地看着左懿用纸巾把自己的脸擦得更糟,却再也笑不出来,她从未如此狼狈过,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只有心疼。
“喂,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左懿用纸巾挡住半个脸,瓮声瓮气地问道。
“当然了。”他无奈地接话,眸色因为肯定的答案而变得更深一些。
“对,我忘了,你前阵子才刚失恋。”战力指数稍微恢复,便马上毫不留情地戳了对方的痛脚,不知道该说是神经大条还是恶毒。
“……”就算是这样好了。
“就这么失恋了,你甘心么?”左懿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辅以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对方喜欢的人不是我,我知道这种事强求不来。”他诚实地回答道。
——而且,对方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配不上的人。
他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一抹黯然在眼底一闪即逝。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无理取闹模式开启,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能听懂,左女王又开始了第二轮发泄,“我这么美!这么聪明!又这么有才华!”
各种无赖,就差咬手绢满地打滚了。
经过这些无厘头的闹腾之后,她的烦恼从何而来,他已经了然于胸,既然早就决定牢牢据守朋友这个位置,就不允许自私。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趁着那家伙还没有娶别人。
“来得及个鬼。”一想到这个就又鼻头发酸,左懿几乎是用痛斥的语气在说话,“两小时之前飞机就起飞了,难道我要坐火箭去把它拦截下来吗?”
明明想假装若无其事,却好死不死地把时间记得格外清楚,满腹的委屈与不甘,还有她对雷诺日益膨胀的喜欢,终于破表到无法掩藏,一次性山洪暴发。
“你不用坐火箭,你也可以坐飞机。”杨延书露出笑容,“只是晚一步而已,不管他逃到哪里,只要你脚程够快,地球是圆的啊。”
“你是说让我追到法国去吗?”左懿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慢吞吞地说着,似乎是在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是啊,你这么美,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有哪个男人会是你的对手呢?”学着她的口吻,他半是揶揄半是鼓励。
“好吧,反正哭也哭够了。”左懿又用纸巾擦了擦花猫一般的脸,大声地擤掉了鼻涕,再抬头双眼中居然已经蓄满了斗志,“你的建议我采纳了!”
五味杂陈地为她鼓起了掌,却再也接不上什么话,这一次她要彻底飞向更远的地方,但他有理由相信,她可以坚强地找到自己的幸福,即便从今以后自己再也派不上用场,他也能够坦然地以朋友的身份祝福和微笑。
“喂,你也要加油哦,不对喜欢的人说清楚自己的心意,这样是不行的。”情绪的倾盆大雨终于过去,恢复了大半元气,左懿站起身来,开始严肃地对杨延书耳提面命。
“好。”
他从善如流地答应着,如愿以偿地看着她露出笑容,心里却暗暗地默念这是一个无人能够拆穿的谎言:
——我喜欢你,是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的事情。
ACT 2
等左懿回到家之后,才发现左爸爸和左妈妈也已经到了家,这才想起今天也是他们两人从新加坡回来的日子,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被左懿的那副堪比花猫的尊容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宝贝女儿半路被人欺负,担心地上前嘘寒问暖,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左懿干脆实话实说,顺便也把自己的出国计划提上了日程,堪比言情小说的桥段听得两位家长一阵唏嘘,对于女儿勇闯巴黎追寻真爱的举动,左爸爸和左妈妈自然是乐见其成,尤其是左妈妈,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我就说嘛,面对小诺那种万里挑一的男生,你怎么可能不动心!”左妈妈一面奸猾地笑着,一面帮左懿收拾着行李,“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我说不定也会跟他私奔!”
“老爸!你老婆说她要跟别人私奔!”
左懿唯恐天下不乱地扬声大吼,话音未落便听见客厅传来又慌又重的脚步声,两秒钟过后不淡定的一家之主出现在房间门口,表情紧张如临大敌:“谁!跟谁私奔?”
短暂的沉默,左懿和左妈妈面面相觑,然后心照不宣地爆笑出声。
打电话向Maggie预请了三天假期,很快便得到了批准,Maggie像是猜到了她的去向,还应景地祝福她好运,既然连Maggie都已经略知一二,公司里的八卦还不晓得已经传成了什么模样,如此破釜沉舟的决定,左懿觉得自己已经骑虎难下,如果没能成功追回雷诺,她也没有勇气重回公司了。
一旦下了决心,左女王的办事效率势必是雷厉风行,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了机票,只等签证下来就马上走人,五天过后拿到加急快件,大使馆痛痛快快地放行,机票与护照已经在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左懿给叶未瑾打了电话,口吻霸道不改女王本色:“不管你明天是要做展台还是要赶设计稿,都统统给我让道。”
“……怎么回事?”远在大洋彼岸的叶未瑾正埋首在赶设计稿,突然接到这种电话,自然是一头雾水。
左懿毫不含糊地先报上了航班号与落地时间,最后不紧不慢地揭开答案:“我要去法国。”
“天哪!”叶未瑾双眼一亮,激动得把笔都扔到了身后,“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算是吧。”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重色轻友,左懿含糊其辞地回答,随即又神气活现地宣布,“总之,如果你不想看到我迷失在巴黎街头的话,就到机场来接我。”
“没问题。”女王出巡,叶未瑾哪有不接驾的道理。
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左懿最后清点了一遍自己的行李,悠闲地做了个面膜之后爬上了床,原本以为一定会失眠的这个晚上,却意外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顺利地上了飞机,惬意地在万米高空欣赏着蓬松的云朵,在十一个小时的飞行当中演足了脑内小剧场,自顾自地忽而害羞忽而紧张,完全没有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
其实在左懿的计划里,第一天先缠住叶未瑾逛遍法国各大购物广场,吃遍风味口碑俱佳的法国美食,借此来缓冲自己的紧张,然后再委婉地从叶未瑾那里将雷诺的联系方式忽悠到手,用剩下的两天时间来进行摊牌和谈判。
听起来像是鬼鬼祟祟的黑手党。
怀揣着自以为滴水不漏的计划,飘飘然地下了飞机,左美女拉着枚红色的旅行箱随着人潮走出安检,远远地便看到一头酒红色长发的叶未瑾站在接机的人群当中朝她用力挥着手臂。
混杂在一群高大的白人中也能一眼就被认出,左懿的美貌还是有相当高的辨识度,她满意地挑了挑唇角,加快了脚步朝着一别数月的闺蜜走去,却无意中在瞟到了令一个相当熟悉的身影,吓得她险些心脏麻痹。
从那一秒开始双眼不敢再斜视,直勾勾地盯住叶未瑾灿烂得过分了的笑容,勉强维持着脚步和表情不要扭曲,告诉自己刚才只是看错而已。
直到她终于走到叶未瑾面前,那抹熟悉的海洋香气不依不饶地钻入她的鼻中,脑细胞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然后宣告报废。
“小懿!”神经大条的叶未瑾没发现左懿僵硬的表情,笑眯眯地拉过她的手,硬是拽到了雷诺的跟前,“听说你今天要来,所以我把雷诺也叫上了,学校到机场的路不好走,我请他来当司机!”
平时总是善于处理尴尬的局面,任何的冲突都能四两拨千斤地以一笑化解,而此刻的雷诺也无法粉饰太平地礼貌寒暄,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已经逃得足够远,却没想到几天过后竟然能再次见面,叶未瑾的一通电话的邀约让他没有理由拒绝,却无法不让他去揣测她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终究还是来了,见到她依然骄傲而美丽,在想念泛滥的同一刻,心底某处忽然塌陷,自嘲地想着她果然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开而黯然神伤。
而现在的左懿很想掐住叶未瑾的脖子来回摇晃五百下,质问她为什么要破坏自己万无一失的完美计划,却碍于情势,也只能付诸于脑内剧场,鼻尖都是他的气息,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大家都这么熟了,也别客套了,我们走吧!”
撮合的举动也明显过头了点,叶未瑾浑然未觉自己造成的尴尬局面,自顾自地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
垂头丧气地拖着行李箱,左懿缅怀着自己被全盘打乱的作战计划,极力忽略掉身边默默并肩而行的某人,却因为对方忽然伸过手来体贴地接过她的行李箱而宣告失败。
“你……你还好吗……”因为抬头而忽然就四目相接,左懿一紧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口,却问了个相当蠢的问题。
“还好,不是很重。”淡然地接过话来,重点却变成了行李箱,不知道该说他高明还是逃避问题。
“你就这样跑到法国来,邹思卉没有说什么吗?”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一路扭曲前行,第二个蠢问题闪亮登场。
白目到这个地步,左懿恨不得立刻钻到机场大巴的轮子底下了结自己。
有些诧异地瞟了她一眼,雷诺默然几秒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不会因为总经理调任而失去工作。”
好吧,虽然这个答案并不是她想要的,至少她现在没有勇气问第三个问题了。
低头无语地默默再走出一段路,前面便是停车场,而率先落跑的叶未瑾却不知所踪,雷诺摸出了手机正要打电话找人,手机却先一步亮了起来。
他停下了脚步,诧异地点开了这条发件人是叶未瑾的短信,只扫了一眼便无奈地叹气,伸长了胳膊将手机亮到了左懿的眼前。
“我突然间有急事先走啦,左懿就交给你了0”出卖好友的奸猾笑脸相当传神。
一种被人参透心事的尴尬让左懿立刻产生了想逃跑的冲动,她不敢想象雷诺将会怎么看待自己,只是一味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差点撞上停车场门口的大理石柱子。
将左懿的行李箱安置在后座之后,雷诺依旧绅士地替左懿拉开了车门,虽然脸上已然没有了习惯性的从容微笑,左懿不小心瞟到一眼他没有表情的俊脸,一时间竟然觉得酷得要命,还幻想着说不定雷大少很适合走这种面瘫路线,下一秒回过神来才想羞愧得想摔自己巴掌。
即使是换了一辆车,车内淡雅的香氛气味还是始终如一,这让左懿产生了类似时空错乱的错觉,仿佛他们还是刚刚在大阪街头相遇。
“忘了问你,目的地是哪里?”
左懿正想得出神,只听右手边忽然有人说话,尽管这声音低沉好听又熟悉,还是冷不防地吓了她一大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名称,只好低头翻包,摸出叶未瑾给的小纸条,报上了事先订好的酒店名称。
“嗯。”相当例行公事地应了一声,然后专注地开车,再没有下文。
耳边只听得到模糊的风声。
连一点缓和气氛的音乐都没有。
是不是已经彻底将她抛离到他的人生之外,所以连礼貌的表面殷勤都不屑做了呢。
大幅度地转过头去,看着他平静没有表情的侧脸,左懿几乎是立刻就被他的冷漠激怒了。
“你怎么不问我这一趟来的目的是什么吗?”即使是再生疏的朋友,这句话也该是应有的寒暄。
“总之,与我无关吧。”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地回答道。
明明是一句妄自菲薄的自嘲,在左懿听来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事不关己,陌生冷淡到这个地步,甚至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予,她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地跑到这个地方来挖空心思地讨好他呢?
“停车!”这是她今天见到他以来说过的最中气十足的一句话了。
被她突如其来的命令口吻喝得一怔,雷诺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这个地方已经是巴黎市区,还未揣测她的意图,便听到了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左懿乱来的举动让他毫无选择地猛然踩下了刹车,脑袋没有撞上挡风玻璃,胸部却因为惯性而撞上了方向盘,疼得他半晌说不出话,而始作俑者却自顾自地奔下车去,连行李都不要了。
等雷诺缓过神来,才发现副驾驶座上早已空无一人。
身后响起嘈杂凌乱的车鸣声,雷诺茫然地看着行人投来诧异的眼光,胸腔外部的疼在逐渐麻木和消退,痛楚却侵蚀进心脏更深的地方。
ACT 3
十一月的巴黎没有想象中的阳光明媚。
冷空气悄然入侵,天色有些阴沉黯淡,按道理说已经到了穿大衣的季节,街上的人群却穿着各异,不愧是闻名遐迩的时尚之都,而左懿却无心欣赏,抱着双臂埋头穿行在人流当中,偶尔听到口哨声掠过耳畔,也没有兴趣抬头去看是不是有法国帅哥想要上来搭讪。
刚刚头脑发热地跑掉,却没顾及到要带上家当一起逃跑,眼下手上只剩手机,能打的却只有叶未瑾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但最要命的就是不管怎么打,它始终没有人接听。
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左懿早就迷失了方向,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口气跑得这么远,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冰凉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手机,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叶未瑾的号码,耳边响起的始终是已经听到麻木的忙音,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雷诺冷漠的侧脸。
勇气截止到这一刻已经告罄,她该怎么逃回自己原来的世界。
许许多多的人与左懿擦肩而过,投来诧异的目光,唯有她站在原地,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十一月,巴黎的冬季。
天色愈发的暗下来,那阴沉的颜色仿佛是一场大雨的序曲,许多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有些人未雨绸缪地拿出了雨具,豆大的雨点顷刻间便稀疏地落下来,然后渐渐地密集交织,天地模糊地连成一片。
哗啦啦的雨声,车鸣声,踏着雨水的脚步声。
不知道手机是什么时候亮起来的。
她愣愣地站着,险些没有听到那微弱的蜂鸣,只觉得手心传来酥麻的震感,才怔怔地低下头去看,屏幕上跳跃着陌生的号码,微弱的亮光透过水滴的映射变得有些模糊而不真实。
手指一颤,才发现手机已经变成了通话状态,左懿机械地将它贴近耳畔,首先入耳的竟然是对方急促的呼吸。
焦急的频率,大步奔跑在水洼中的声音,仿佛连脉搏都跟着颤动。
“不要动,就站在那里。”
熟悉的声音夹杂着并不规律的喘息,明明近在耳畔却仿佛又远得在世界的另一端,左懿下意识地抬头去找,透过模糊的雨帘,每个人的身影都朦胧得只剩轮廓。
“我看见你了。”
普通的陈述句,夹杂着清冷嘈杂的雨声,却让她的心底猝不及防地涌起滚烫的暖流,迅速蒸腾涌上眼眶,冰冷麻木的脸颊因为泪水而逐渐恢复知觉,那一刻她透过模糊的泪眼却终于看清的熟悉身影,放缓了脚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唇畔久违的笑意逐渐清晰。
“总算找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雷诺看了看面前这个可怜的落汤鸡,条件反射地想要脱下外套给她挡雨,抬起手来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湿的滴水的衣袖,最终得出半斤八两这个结论。
“我是跑过来的,所以车还……”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戛然止在喉间,怀中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潮湿的衣襟被柔软的呼吸吹起,那一双环抱在腰间的手臂仿佛也在颤抖,却坚定地再也没有松开。
瓢泼的雨声早已沦为陪衬。
满世界只剩心跳彼此共鸣。
周而复始,经久不息。
ACT 4
虽然任性玩落跑的结果还是相当值回票价,但是以当时的状况来看,还是比较不适合好好说话,无语凝噎的结果就是,红着的一双眼睛和大胆的投怀送抱被对方会错意地归咎于因为迷路而产生的害怕,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她竟然被雷诺带回了他的公寓。
环视着整洁的房间,丝毫没有其他男生房间的凌乱特质,只不过一个人住三房一厅的公寓也太奢侈了,左懿一边举着电吹风吹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对房间的布置品头论足,最后得出不华丽却不失品味这个结论。
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她顺手关掉电吹风,四周一下子便安静下来,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雨已经停了,然而天空却还未放晴,清新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隐约还可以听到淅沥沥的雨声。
两秒钟之后左懿才反应过来,那滴滴答答的水声其实并不是幻听。
回想起半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才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我中心,来到雷诺的公寓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干净的新衣,也不问问主人的意思便毫不客气地一头撞进了浴室,锁了门痛快地冲了热水澡,一身轻松地走出来之后,才看到雷诺还穿着一身湿衬衫,背对着她优雅地冲着咖啡。
惬意的感觉刹那间跑得光光的,左懿后知后觉地开始反省自己的喧宾夺主,垂着脑袋还没想好该怎么表达歉意,便发觉手里被塞了一个瓷杯,温热却不烫手,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对上雷诺一片温润的眼眸。
“卧室有电吹风,别感冒了。”
还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的语气,想要再看清楚他的表情,他却已经转身向浴室的方向走去,关门的那一刹那传来压抑的喷嚏声,左懿闻着咖啡香却又险些酸了鼻子。
咖啡已经喝完,白色的空马克杯摆在桌上,听着浴室断断续续传来的水声,左懿莫名其妙地就红了脸,几秒钟后回过神来才悲愤地揉脸,她绝不承认自己刚才有在幻想什么美男出浴图之类的东西!
天时地利可遇不可求,这种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她应该好好酝酿如何解开误会,剖白心迹,而不是悠闲地YY和发呆。
可是,偏偏“解释”和“表白”是左懿这辈子最不擅长的事情,每次不是因为用错了开场白而惹怒对方,就是因为耐心告罄而半途而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好死不死地还听见浴室开门的声音,全身的细胞立刻上升到警戒状态,整个人差点原地立正站好。
生怕看到什么会令人血溅当场的香艳画面,左懿不敢贸然出击,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呆立了十来分钟之后,才听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朝卧室的方向走来,早已穿戴整齐的雷诺出现在了门口,脑筋和舌头同时打结,她知道自己张着嘴巴的模样一定很蠢,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住的公寓比较近,所以直接载你到这里换掉淋湿的衣服,免得着凉。”颇为绅士地解释起改变路线的原因,他的态度仿佛并没有因为那个拥抱而改变多少,“现在雨也差不多停了,我开车送你去酒店?”
“为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冒出了这不经大脑的三个字,左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滑稽的是语气里竟然还有不加掩饰的哀怨。
“……你的意思是?”雷诺也错愕地愣了愣。
“……”如果让左懿实话实说地表示自己想要留下来,还不如让她咬舌自尽。
“我,我没带钱!”搜肠刮肚地想出了这唯一的一个蠢借口,居然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我刚才发现我没带钱,所以没办法住酒店!”
雷诺默然半晌,几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左懿暗自祈祷着他不要神通广大地表示“我借你钱”,或是不留情面地拆穿她的谎言,浑然不觉某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在悄悄改变。
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如果对方执意要见招拆招,那这一场跨国战役只能宣告失败。
沉默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就在她即将心灰意冷地低下头准备让步之际,却听到他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似乎只快了那么千分之一秒。
“那么,晚餐是两个人吃吧?”听起来像是多此一举的疑问句,却是默许了另外一个事实。
稀疏黯淡却温柔的浅灰色光线里,她不敢抬头去找他的目光,所有即将蔓延的悲伤戛然而止,小心地眨眼却还是看到有晶莹的泪珠飞快地落进衣服的褶皱里,于是连忙用点头的动作掩饰表情,庆幸那些光线不够充足的背景,掩藏起她流泪又微笑着的眼睛。
ACT 5
左懿从来没想过,雷诺居然会亲自下厨。
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雷家大少爷围上围裙,立刻变身居家好男人,昂藏身形地在厨房里切切洗洗,料理蔬菜肉蛋,居然还相当的轻车熟路,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的左懿也装模作样地在旁边打着下手,却心怀鬼胎地觉得他们两人俨然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差点把白糖错当成盐,险些毁了一锅好菜。
两个人忙到约莫五点过半,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也终于新鲜出炉,蘑菇培根意面,起司焗小土豆,清炒西兰花,通心粉火腿沙拉,还有一个很中国的西红柿蛋汤,说实话卖相并没有很惊艳,左懿自己不会做菜,也自然不好意思嫌东嫌西,更何况对方是为了自己才屈尊下厨房,洗手做羹汤,稍微一想便觉得要命的甜蜜蜜。
左懿心情大好地舀起沙拉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竟然好吃得超出了预期,原本没什么感觉的胃突然就觉得饿了,不等主人招呼就自顾自地大吃起来,每一道菜都令人惊喜,她一时间把先前的别扭和尴尬都抛到了脑后,向着刚刚解下围裙的雷诺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人在国外呆久了,对于厨艺多少还是有些自信的。”雷诺顺手将围裙挂在椅背,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领口,精致的锁骨衬着祖母绿十字架项链,性感又雅痞,秀色可餐,看起来很好下饭。
突如其来的邪念让左懿险些被汤呛到,只好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面,一双眼睛不敢再乱瞟。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饭,虽然沉默,却不似从前的尴尬,偶尔的眼神交会仿佛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没有躲闪,她亦没有避开。
暮色四合,只有餐厅亮着一盏温暖的灯。
厨房里传来潺潺水声与碗碟相碰的声音,是雷诺在任劳任怨地洗碗,原本左懿也假惺惺地凑上去想要帮忙,却如愿以偿地被请到客厅坐好,一句“不要喧宾夺主”弄得她红了脸,也不晓得是无心之言,还是故意开她玩笑。
好吧,她承认自己刚才是YY了一下成为雷家女主人的戏码,今天也算是成功赖了下来,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想过下一步该怎么走。
两个人的关系看似和睦了许多,却又仿佛倒退回普通朋友,沟通没有障碍,气场也不奇怪,捕捉不到暧昧的蛛丝马迹,说不定雷诺看破红尘,彻底对她没了感觉,好像比之前的尴尬别扭还要糟糕好几倍。
心里的天人交战还未结束,雷诺却已经做完家务回到了客厅,左懿心一横,正想发表谈判宣言,却只听雷大少再次不紧不慢地抢先开了口:“今晚你可以用我的卧室,那里有电视和电脑,也有一些小说,如果觉得无聊,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那你呢?”成功被他的话题吸引,左懿开始好奇他今晚的去向。
总不会绅士过头,跑到外面去睡旅店之类的吧……那也太有悖于她纯洁的初衷了!
雷诺抬手指了指客厅左边的一个房间:“我今晚用不到电视和电脑,而且会早些休息,睡客房就可以了。”
左懿的脸又刷地红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已经不太敢想,居然还能得寸进尺地睡他睡过的床,这是何等的喧宾夺主啊!
左美女一边想,自顾自地脸红耳热着,而雷诺似乎没发现她的异状,只是回卧室拿了两本书之后,便从容地向客房走去,连一点想要聊天的兴致都没有,关门之前还从容地露出官方微笑向她致意:“晚安。”
于是左懿又Down了。
灰溜溜地跑回房间,满腹惆怅地打开电脑上了网,登录MSN之后发现叶未瑾果然在线,左女王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就一顿发泄,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叶未瑾自知理亏地发来了视频请求,左懿做贼心虚地先关了房门,才跑回桌前接受视频,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叶未瑾讨好赔笑的表情,还未等左懿开骂,便首先发现了情况好像不对劲。
“你在哪里?怎么背景不像酒店?”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就是这个问题成功将左懿逼到死角,满腹的怨气顿时被放得光光的。
左懿反常的沉默加脸红成功地激发了叶未瑾的求知欲,在猜测数个答案被否定之后,叶未瑾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尖叫出声:“难道你在雷诺的公寓——”
当下下意识的举动便是立刻去捂屏幕上叶未瑾的嘴,反应过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白痴到了极点,只能一边脸红一边马后炮地凶狠威胁:“你快给我闭嘴!”
“这么说,你成功了吗成功了吗?”尽管调小了音量还是兴奋不减,叶未瑾恨不得从电脑的那一端钻过来共襄盛举。
“成功个鬼。”左懿没好气兼底气不足,“那家伙一吃完饭就钻进客房没再出来过,如果我成功了,还会在这里没前途地跟你视频吗?”
“说的也是。”叶未瑾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你都专门跑到法国来投怀送抱了,他还这么不解风情,难不成是有难言之隐……”
太过内涵的叙述让左懿呆愣数秒,反应过来之后才刚想骂人,电脑屏幕却“啪”地灭了,主机散热器传来罢工的声音,频率渐低直到完全安静,整个房间刹那间陷入黑暗里。
“什么状况?”颤抖着发出声音,才想起视讯早就断了,左懿摸着黑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拉开窗帘,借着淡淡的一点月光,看清书桌上并没有手电筒这种东西,低头看了看手表,勉强看清此刻是法国时间八点过半,因为还未倒好时差,的确有些困意涌上来,一时间想干脆自暴自弃地睡觉算了,可是理智又告诉她,这是一个搭讪雷诺的绝好时机。
在黑暗里天人交战了几分钟,左懿当机立断地赶跑了睡意,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
客厅也是一片漆黑,窗外的树影映在落地窗的窗帘上,张牙舞爪竟然还有几分狰狞,她的手臂上立刻起了一排鸡皮疙瘩,只好低下头不再去看,猫着腰来到客房门口,才刚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犹豫了起来。
发生突然停电这种事,主人竟然没有马上冲出来确认状况,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睡着了。
才想起来雷诺的确说过“今天会早些休息”,那么“已经睡着”这个可能性就此成立,家里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他竟然也能睡得如此踏实,自信心被彻底挫败的同时,左懿权衡再三,觉得自己实在没胆子叫醒一个熟睡中的男性之后再来严肃地谈判解决问题,只好再三哀叹自己天时地利人不和,然后默默地转过身去。
黑暗里,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感觉忽地逐渐变得敏锐,她才刚刚迈出一步,却听到身后似乎传来轻得难以察觉的响动,然后是嗅觉被熟悉的气味侵占,心跳愈快,才刚刚转过身去,就被一股霸道却温柔的力道拉入如海一般宽广的怀抱。
“我警告过你了。”温热的气息就在她的耳畔,有力的双臂限制住她自由行动的权利,却让她彻底的沉溺,迷人且低哑的声音宣布着她的罪行,“是你一再靠近。”
“我……”脸庞高烧不褪,啜嚅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本能地用双手去抵他的胸膛,勉强隔出一段距离,慌乱地抬头,却在他的眼神中溺毙。
“我知道你留下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他锁住她的眸光,缓慢地低下头来抵住她的额头,带着霸道的亲昵继续说着,口吻像是叹息,“只是那个原因是不是我,我仍然无法确定。”
在这种时刻,左懿依旧是无法坦率地告白,太过接近的距离让呼吸都觉得困难,一片凌乱的大脑早就无法指挥她理智地行事。
面对她的沉默,雷诺却没有就此作罢。
双眼危险地眯起,炙热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阻断所有退路,唇瓣只差一毫米便要吻上她的。
“所以现在,我只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说‘不’。”
所谓的三秒钟只不过是沉默的延长线,她颤抖着闭上双眼,最后的气息就此被他吞没,所有的隔阂都在刹那间消失殆尽。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落地窗前有街灯与月色淡泊的光晕。
他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扫过她的眼底,一月的巴黎冬季,这个角落燃烧着高温却经久不息,如果有什么举动可以暗示“喜欢”这个心迹,便是她原本推拒着他胸膛的双手,渐渐地攀上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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