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小货车顺路到镇上,一路无言。韩易茗在镇上买了些鞭炮和纸钱,清明祭扫用,同时买了一箱红牛。他怕自己熬夜时体力不支,不小心再睡过去,想要靠功能饮料强撑。回去时,两人路过苏小满家的小院。苏小满在屋里看见韩易茗,像只花蝴蝶似的兴高采烈地冲到路边,直接扑到韩易茗怀里。她欣喜尖叫:“易茗哥!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苏小满的母亲从房间里出来,责备苏小满:“都长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还不快放开易茗!”苏小满双手环着韩易茗的腰,整个儿缩在他怀中,撒娇似的冲妈妈噘嘴道:“长多大我都是易茗哥的小妹妹,他都会疼我的!对不对易茗哥?”韩易茗扯出一抹笑容,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宠溺:“嗯,是的。”木菡看着两人自然又亲密的模样,表情僵硬。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不自量力地试图挤进他的生活。苏小满从韩易茗的怀里钻出来,拉过一旁的木菡道:“妈,这就是我下午给你说的木菡姐,是不是长得很像白露?”苏妈妈深深地看了一眼木菡,目光凶恶地好似淬了毒。木菡后背发凉,不自然地打招呼:“您好!”不知道为什么,木菡觉得苏小满和苏妈妈都对她充满敌意,好似如果她是白露,会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苏妈妈露出尴尬的笑容:“你好。”随后对韩易茗道,“易茗,有空来家里玩啊!”“好!”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准备继续走回去。苏小满冲着韩易茗的背影喊:“易茗哥,明天我去找你!”然后,转身就听到自己的母亲怀疑地嘀咕:“长得真像,要不是她会说话,我真以为是白露了。”“昨天我看见时也这么觉得。”苏小满道。“小满,你说哑巴能治好吗?”苏妈妈问。苏小满拧着眉,迟疑地道:“哑巴……当然不能治好啊,你见过哪个哑巴后来能说话的?”木菡和韩易茗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韩易茗在厂房里制茶,他练习着杀青、揉捻、干燥等步骤,因为茶只剩下一筐,所以一个人也忙得过来。第二天就是清明。晚上,木菡偷偷从院子里溜出去,到小镇上买了一叠纸钱。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没有买鞭炮,准备偷偷摸摸地给爷爷外婆上坟。但是,因为路上黑,木菡没发现,她去镇上时被苏小满看见了……午夜,天空暗沉沉的,没几颗星星。木菡将封面初稿完成,把画稿发给了设计师。设计师要将封面插画和盒子设计好,制作一个3D立体的示意图给她,然后她在和韩易茗讨论修改。木菡伸了伸懒腰,走到窗边朝楼下看。平房的灯还亮着,她拿起一床薄被走下去,走到厂房里,果然看见韩易茗坐在椅子上打盹儿。白天,他采了一天茶,前天又是一夜没睡,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连轴转。木菡轻手轻脚地将被子披在他身上,无意间看见他摊开的掌心满是烫伤的疤痕,不禁心中一痛。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又担心会惊醒他,快速地缩回。她在他身边蹲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见旁边还剩下一点鲜叶,就放到铁锅里杀青。“那里有手套。”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韩易茗的声音,清冷,寡淡。“你没睡着?”木菡惊讶地一抖。韩易茗苦笑:“要是再把茶烤焦了,张婶还不得气死。”他坐起身,扒了扒铁簸箕上的茶叶,木菡也跟着笑了,拿起手套戴上,过去帮忙。两人边制茶,边随意地聊起来。外面的风很轻柔,夜晚很宁静,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窸窸窣窣地叫嚷,穿插在他们的聊天中。木菡甩了甩酸胀的手腕,嘀咕道:“制茶都要熬夜吗?长期如此身体受不了吧。”“如果茶园离得近,我们就可以从下午开始制茶了。动作快,七八点就能好;动作慢,也就到十一点吧。”韩易茗将干燥好的茶叶放到炒锅里,将它的水分完全蒸发掉后,才放进真空袋里包装好,“主要是茶园太远,路上消耗了大量的时间。”“那你为什么不把近的茶园赎回来?如果是市场价,庄严应该会卖的吧?”木菡想不通。他到那么远的地方采茶,如此事倍功半,还不如花点钱省事儿。“今天庄严也在卖鲜叶,你看见了吗?”韩易茗继续手上的动作,好似在说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看见了,怎么了?”“从前我家有难,庄家落井下石,用市场一半的价格承包了茶园。我不想父母白白受委屈。”别人说韩易茗心冷,韩易茗从来都不反驳。他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心够冷,才沉得住气,也耗得起。原本庄家听说韩易茗回来,准备赎回茶园时还很窃喜,他们先入为主地把他想成了砧板上的肉,想利用茶园对他特殊的意义卖一个高价。这种事换成别人可能早就妥协了,可韩易茗偏不,反而给出了让庄严大跌眼镜的价格。庄严不甘心,将此事四处散播,想用舆论给韩易茗施加压力,却依旧不能把他怎么样。“近年来,茶叶的生意不好做。庄家本身的茶园就不少,现在又承包了这么多,导致去年制的茶叶都还没销售出去,囤积在仓库里,而今年的新茶只能靠卖鲜叶保本。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甚至可能在亏本。”韩易茗望向木菡,“如今是他更着急,想把茶园脱手,不是我急着赎回来。”现在他的制茶技艺粗浅,像张婶所说的那样,就算他有很多好的鲜叶,他也不能制作成上好的成品,反倒是浪费了。“比起庄严,我有更多的时间能消耗。”韩易茗又问木菡,“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是在落井下石,很冷血?”木菡摇了摇头,神情像水一般温柔:“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理解你。”“呵。”韩易茗的这声“呵”非常微妙,不知是在嘲讽一个初识不久的人的体谅,还是在自嘲。木菡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猜不透韩易茗的心思,但她知道自己的理解在他看来,可能是装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