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杜鹃

1937年的一个清晨,瓦村少妇姜二妮在自家柴房里搭救了被日军打伤的国军排长赵铁军,赵铁军却失手打死了她的丈夫霍见明。霍氏家族欲将二妮沉塘,被同村青年杜二宝所救,二人一起逃亡到南城。二妮、二宝在战火中失散,阴差阳错,一番波折后二妮成了一名军统特工,变身舞女艾琳,潜伏于南城万乐门舞厅。为了获取情报,她游弋于众多男人之间,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成功传递出一个个重要情报,却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男人死在自己面前。 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姜二妮受命潜入延安,意外重逢了已经成为八路军侦查员的杜二宝,耳闻目睹,二妮受到延安新气象的感召,毅然反正。在行刺中央首长诈败后,她和杜二宝一起回到国统区,二妮再次受命化身舞女艾琳,成为了双料间谍。杜二宝则是她的单线联系人。她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巧妙周旋在军统情报站两名上司之间,使情报站组织内部陷入混乱,她多次将重要情报传递给党组织。而她的情感历程也曲折异常,她与赵铁军、小泽吾、杜二宝之间演绎了令人震撼的爱恨情仇。 身体、生命、信念成为了书中同等重要的主题。南城解放前夕,杜二宝出城给解放军带路时不幸牺牲,二妮一下子成了身份不明的人。解放后她四处奔走,一直找不到人证明她是地下党,反而被当作妓女送去劳教。劳教期满后,姜二妮仍然不忘寻找自己的身份。她虽然四处碰壁,却始终没有放弃希望,仍然在苦苦地寻找。

§第9节
义气车行在天地庙旁边的羊头巷,红砖墙围起来的大院里停了四五十辆黄包车。
老板陈二爷五十来岁的年纪,据说早年是青帮成员,在黑水河上行船运粮发了财,一次去上海见到黄包车,回到南城就开起了车行。陈二爷为人豪爽仗义,租金收得公平合理,他的车行很快就在南城闯出了招牌。
杜二宝找到义气车行时,陈二爷正在车行门口的一把躺椅上晒太阳。二宝见他剃着秃脑袋,腰里扎着宽板带,手心绕着两只大铁球,心里就立时先怯了几分,小心翼翼打了声招呼。陈二爷坐起来,一双大环眼扫扫二宝,不等他开口就先说了话:“小兄弟是想拉车吧?有一句话先给你说明白,在我这儿拉车租金给多少,什么时候给都没关系,但不能拉着我的车去做坏事,否则警察不抓你龟孙子,老子也决饶不了你。”
二宝答应着,问清了租金和租赁条款,发现租金不高规定也公平合理,心里就有些许欣喜,但听说要交一笔押金,二宝立时就傻了眼。他和二妮从瓦村仓促出逃,身上根本没带什么钱。陈二爷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摆摆手说:“押金没有就算了,谅你龟孙子也跑不到哪里去,回头挣了钱慢慢补上吧!”向车行里一摆手说,“左边一排的甲等车都已经有主了,右边的乙等车还有一辆没人拉,你小子就拉走吧!别忘了晚上收工把车送回来,早晨再来车行取。”
杜二宝签了租车契约,从此就干起了拉车的行当。
二宝人勤快,性格也开朗,坐他车的人每天都不少,挣的钱足够他们糊口度日。南城的大街小巷常常能看到他拉车飞奔的身影,没有几天,他就把南城的脉络摸得清清楚楚,和城里的同行们也相处得不错,互相之间不时传递些信息。二妮则像个家庭主妇,每天在家里洗衣做饭,得知刘爷爷无儿无女独身一人,她就捎带着把老人的衣服和饭菜也料理了。老人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主动给他们减了租金。二妮和二宝就在南城安顿了下来。
这天二宝取了车,没有去大街上四处揽客,而是把车拉回了住处,停在门口喊二妮。二妮出门看见二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担心地问他怎么了,二宝笑着眨眨眼说:“你放心吧,没出什么事,今天我不做生意,带你上街逛一逛,来南城这些日子你还没好好看一看呢!”二妮起初不同意,架不住二宝坚持,只得上了黄包车。二宝喊了声坐稳,就迈开步子跑起来。二妮感觉耳边起了一阵风,赶忙用手扶住两边的把手。
他们沿着顺河街一直向北走,相继看了黑水河六景:黑水河秋色、柳岸荷香、浮桥漫水、碧波行帆、码头观鱼、锦屏对峙。二宝在前面拉着车做解说,浮桥是唐代一个名叫智善的僧人修的,所以南城人也叫它智善桥,后来智善就圆寂在南城,锦屏山脚下如今还立着一座智善塔。黑水河上原本是八景,另有两个景观是黑水河月夜和万乐笙歌。前者不言自明,万乐指的是南城最有名的一处游乐场万乐门,那里每当入夜就响起悠扬的乐曲和歌声,聚集了南城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
二妮笑笑调侃:“二宝,你说得头头是道的,是不是进去过?”
二宝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一个拉车的哪敢进那地方,我到那里送过客人。”
前面游人渐渐多起来,他们已经到了天地庙的庙会上。庙会上热闹非凡,汇聚了五花八门的生意,打把式卖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二妮不坐车了,跳下地走在二宝身边,不时和二宝说几句闲话。自从见明去世后,她总是觉得心里堵着一块什么东西,还从未这样开心过。
二宝在一个小工艺品摊子前站住脚,问了价钱后,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石头猪。二妮问他买这东西做什么,二宝笑笑说送人,二妮就没再问。她听二宝说过车行老板陈二爷有个女儿刚刚七岁,名叫雯倩,满心以为他要送给雯倩。这一圈逛完,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天地庙里的暮鼓声远远地响起来。经过菜市场时,二宝掏腰包买了一条黑水河上特产的鲑鱼,又买了一瓶黄酒。二妮有些不解地问他干吗这样奢侈,二宝说这几天生意好庆祝一下。
两个人回到住处,刘爷爷还没收摊回来,二妮洗了手刚想烧饭做菜,二宝笑着拦住她说:“今天不用你动手,菜由我来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二妮只得站在一旁当看客。她知道二宝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做这些事情熟门熟路。
二宝手脚很麻利,不大一会儿就把菜端上了桌子,又找来两只碗,给两个人都倒上酒。二妮摇头摆手说不喝。二宝说:“往天不喝可以,但今天必须得喝,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二妮愣愣地看二宝,摇了摇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宝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来说:“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啊!”二妮看到,二宝手上拿的正是在庙会上买的那只石头猪,猛然想起自己是属猪的,今天刚好是自己的生日。二妮心里就一热,生日自己都忘记了,二宝竟然还记得,看他平时嬉皮笑脸,原来却是个有心人。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样用心过呢!二妮的眼圈就不由得一红,险些流下泪来。
二宝看到二妮表情有异,把那只猪放进她手里,调侃说:“你仔细看看它,像不像你?”那只猪是个小巧的挂件,一面扁平,另一面突兀地拱出一只猪脑袋,噘起一张猪嘴巴,憨态可掬。二妮抬手推一把二宝,骂,去你的。不好意思立刻挂在脖子上,悄悄收进了口袋里。
二妮喝了一点酒后,感觉脸热热地开始发烧,就再不肯喝。二宝就自斟自饮,喝到后来,二宝就有些醉了,对面出现了三个二妮,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接着三个又变成了五个,最后变成了无数个二妮,像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二宝不知道哪一个是真二妮,哪一个是假的,他下意识地冲那团影子伸出手,想要辨别一下,不承想触到了二妮的脸上。二宝感觉自己的手指尖仿佛碰到了一块上好的美玉,温润光滑,令他心痒难耐。酒撞上头来,二宝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醉眼蒙眬地望着二妮的方向说:“二妮,这些年来你真的一直不知道我的心吗?”
二妮早就从他的梦话里得知了真相,因为害怕两个人相处尴尬,始终没有说穿。她看出二宝已经醉了,有些担心他借着酒劲做出什么事情来,故意不接二宝的话,正色地说:“二宝,你醉了,早点上床休息吧!”
二宝摇摇晃晃站起身,但却没有走向床铺,反而向二妮走过来。他张开臂膀冲着不停晃动的二妮伸过来,他满心以为醉的人是二妮,他要扶住她,让她不要再晃个不停。二妮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抵挡着二宝的手说:“二宝,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二宝已经听不清她的话,两只有力的大手紧箍在她两肩上。两个人挨得很近,前胸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二宝突然发觉二妮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他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二妮身体的热度,二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二妮抱在怀里。自从到南城后,他每天晚上和心上人睡在一张床铺上,他始终都在竭力控制自己,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做出什么非礼的事情。很多个夜晚,他感觉自己已经要疯掉了,控制力也越来越薄弱。有时候他想,只要向二妮移动一小段,他的渴望就会得到满足了。但那一小段对他来讲总是无比漫长,让他一直无法越过,想不到今天终于有勇气要越过去了。
二宝把二妮横着抱起来,走到床铺边,把二妮放到床上。二妮开始还不停地挣扎反抗,双手用力地推打二宝,但后来二宝向她压过来时,她就像木头一样不动了。
二宝先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褂子,手伸向二妮的衣服时,他突然发现二妮的脸上有两道亮亮的闪光。他不解地伸手去摸,抓到了满手的泪水。二宝突然意识到二妮正在流泪。他一下清醒过来,从二妮的身体上离开,一巴掌摔在自己脸上,随后捂着脸蹲地上说:“二妮,你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欺负你,你放心好了,以后我再不会这样做了。”
二妮却依旧哭个不停,没有哭声,只有眼泪像开闸的水似的流下来。见明死后她一直没有哭,如今那些积攒的眼泪仿佛一下都流了出来。二妮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停下来时,猛然看见二宝正跪在床前的地上,一迭声地恳求她不要再哭。奇怪的是哭过后,二妮的心里似乎一下打开了一扇窗,亮堂了很多。
二妮跳下地,伸手扶起二宝说:“二宝,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答应会嫁给你,不过不是今天,给见明烧完百日纸,咱们就正式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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