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只有五招,分勾、提、擒、拿、截。 张慕反反复复,演练十余次,又拉着李庆成的手,示意他与自己过招。 李庆成道:什么意思?太难了,学不会。” 张慕神色黯然,李庆成道:怎突然教我这个?” 张慕说:绝学。” 李庆成道:是你家的绝学?” 张慕点了点头:历代只传一人,受传者为嫡系。” 李庆成摆手道:既然不能教给外人,我还是不学了。” 张慕意识到说错了话,眼神中有点失望,李庆成囫囵吞枣看了个大概,忽然心里有点感动,明白了张慕的意思。 你想把最好的都给我。”李庆成道。 张慕点了点头,说:除了这个,我再没别的了。” 李庆成笑了起来,心内满是温柔之意,又叹了口气,兜脚踹向张慕膝弯。张慕将跪未跪,一脸茫然,李庆成莞尔道:木头。”接着双手揣怀里,穿过走廊,吩咐手下们准备起行。 第20章 白玉璜 … 部队从枫城出发,三十人先行,五十二人随队前进,护着中间的马车。 全队剩八十二名士兵,一十八人掩护李庆成守关,中箭死在枫关关楼高处,李庆成吩咐把他们的尸体火化了,将骨灰收着,沿途带上,辗转入中原后,再与抚恤一并jiāo给他们的家人。 李庆成来时身边带了一人,走时只带走了方青余、唐鸿、张慕以及王义宸拨给他的那队散兵,此刻马车上李庆成居中,一头乌黑的长发仍然散着,倚在座椅上出神。 车内张慕,唐鸿,方青余三人各坐一侧,车厢中央置一案,案上铺着大虞十六州的地图。 马车内摇摇晃晃地钉了个木架,架上踞着李庆成与张慕带回来的海东青。 数日那雏鹰竟是长大了不少,将脑袋埋在翅下睡觉。 接下来去哪?”唐鸿问。 李庆成出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你们说呢?” 李庆成当天整兵起行,上路后仍未有方向,只盲目地沿着西川兵道走,这决断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北疆惨胜,太子扼守枫关,将匈奴王杀得大溃的消息还未传入京师,早一天上路,便少一分危险,旁的事都可留到以后再说,毕竟来日方长。 方青余道:你该将征北,枫关两军收编一部分进来,现在我们手里仅八十二人,够做什么的?” 李庆成懒懒答道:我不敢。” 目前战况虽胜,我方却折损一万余人,若匈奴再有后着,卷土重来,我将兵全带走了,留谁守关?” 况且。”李庆成缓缓道:带个几千上万兵马进中原,一时半会攻不下京师,我又拿什么养他们?” 方青余一哂道:我本以为你会领着枫关剩下的万余骑兵,沿路浩浩dàngdàng地杀进京城去。” 张慕冷冷道:不妥。” 李庆成嗯了声:我前脚走了,阿律司背后又来袭击你相信不?就算豁出去了,夺回京城,再掉头对付入关的匈奴人,也会元气大伤,这样的局势,不是我想要的。” 中原十六州,境外两州。”李庆成示意他们看地图:huáng夷、梦泽等八州太远,绕道过久,难以起兵,先不予考虑。司隶属京城直接管辖,不可行。东海也太远,中间还隔着梦湖,排除。北面燕、云、青三州太冷,又十分贫瘠,不可行。这里去了十三州,剩下五个州,你们觉得该先去哪里?” 扬州在江南,汀州在西川,江州在中原以南,都是物产富饶的区域,关州则依山傍海,秦州则是朝廷一直管不着的地区,聚集了大量江湖人,以黑白两道势力为主。” 我觉得扬州不错。”唐鸿道:年幼时我父带我去过扬州,那处鱼米丰足,百姓安居乐业。” 先说汀州吧,从西川一路北行,汀州刺史你们认识不?”李庆成问,眼光却瞥向张慕。 张慕点了点头,方青余插口道:除秦州外,各州刺史都是忠于朝廷的,此事毋庸置疑,咱们若到汀州去,在刺史面前露了脸,多半便有人来抓了。” 李庆成缓缓点头,虞国中央集权制度订得极其严密,朝廷向各州派出刺史与总督,刺史只对皇帝负责,每年与朝中钦差会面一次,总督则统管该州所有军队,此二职严禁与地方大族勾结。 然而除刺史与总督外,每个州中还有雄踞一方的望族大户,这些望族虽无政事之权,却极其富有,当年虞太祖起兵统一中原,便有江、汀等州的望族资助方能成就大业。 同时李庆成的父皇登基后,也适当地作出了回报——望族中的子弟,几乎俱登上朝堂,官衔自一品至五品不等,当朝大学士,将军与六部官员,也有不少娶了地方望族的女儿,这些派系中彼此荐职,互相推举,构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 如今帝位被篡,李庆成平了北疆后,大致理清头绪,自己已有抗击匈奴的战功,并非一事无成的太子,可向中原诸州请求支援了。 然而手上只有这点兵马,哪几个州会支持于自己,这支持的底限又能到哪一步,将来仍是个未知数。 你们都不认识地方势力?”李庆成沉思良久后再次开口。 张慕道:玉璜。” 李庆成道:玉璜是jiāo给孙家的,我让唐鸿派人去送信,此刻信已经回来了,前几日忙着守关,不及多看。” 张慕问:在哪里。” 李庆成躬身,从车底抽出个小匣子,里面只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 张慕:信。” 李庆成:没有信。” 张慕接过玉璜,佩者为环,璜者为半,半环型的玉石安静地躺在张慕指间,李庆成道:孙家回话,说必须见到玉璜的主人才能赘物,若此物之主亲至,孙家再无二心。” 方青余大笑,张慕眼中满是怒火。 李庆成嘴角淡淡牵了牵,道:人心本就难测,不怪你。” 唐鸿道:万一是诱你入套呢,你要自己送上门去么?” 张慕冷冷道:不会。” 方青余道:别去送死了罢。” 张慕勃然大怒道:不会!孙家是忠臣!” 李庆成道:怎么说?” 张慕摇了摇头,显是心内极为恼火,不想吭声。 李庆成沉吟片刻,而后道:那就去汀州吧,找孙家接上头,再看情况。” 张慕忽道:孙家长女本该是皇后,方青余,你不知道?” 方青余愕然语塞。 一言出,数人动容,李庆成依稀有点明白了,应是先帝在位时,曾做主让太子娶孙家的女孩为妻,张慕多半知道内情,然而亲耳听到自己的婚事,心内却又有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可不想娶一个尚未谋面的女人。”李庆成道。 张慕没有答话,李庆成静了片刻,吩咐道:你们下去,吩咐前往汀州吧,人太多了,方青余你带十个人,押着货随我一路去,唐鸿带其他的人,散在汀城外等命令。” 数人揭开车帘下马车,李庆成又道:慕哥留下。” 我怎记得皇后说的,当年给太子定亲的旧事,是指了另外一家。”方青余下车时漫不经心道。 李庆成蹙眉道:回来,是哪家?” 张慕道:没有这回事。” 方青余站在马车下,哂道:有。” 张慕冷冷道:方青余,先帝下过封口令。” 李庆成道:父皇崩了,现在是我说了算,告诉我,方青余。” 方青余迟疑道:这事内情,臣也不太清楚,皇后只约略提过,是殿下出生前便已定下的亲事,当初说过,西川那家随先帝征战天下,若是一男一女,便……” 张慕勃然吼道:那家已被灭门了!” 李庆成吓了一跳,未知张慕何以发这么大的火,吩咐道:方青余,滚你的!” 方青余自在一笑,走人了。 李庆成问:怎么回事?” 张慕没有回答,李庆成道:我不责你,给我说说,是哪家?” 张慕生硬地答道:不知道。先帝下了封口令。” 李庆成只得作罢,一时间车内无话,张慕要下车去,李庆成却道:留下,没让你走。” 张慕端坐,两手握着拳,沉默不语。 李庆成避开了先前方青余挑起的话题,而后问:慕哥,你相信孙家。” 张慕缓缓点头,李庆成又道:但我没说娶他家的女儿。” 张慕道:你长大了,总要成婚。” 李庆成心里也不知转的什么念头,随口无意识道:什么事都是你帮我做的,到时dòng房你也帮我上就是了。” 张慕道:你会懂的。” 李庆成叹了口气。 张慕没有再说,转身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