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揍我?"虚弱的声音响起,由于久未开口,显得有些沙哑。 卫岭的眼神瞬间一亮,而后又凶巴巴回道:"是又怎么的?不过就你现在这副蠢样子,怎么也不会是我对手!卫青,赶紧通知医官过来,给这个病秧子好好瞧瞧!害我成鳏夫可怎么行?" 卫青连忙出去了,顾醒觉得眼皮很沉,但看到卫岭皱着脸,傻乎乎坐他面前,又觉得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卫四,我梦见你死了。" 卫岭立时瞪眉,顾醒噗嗤一笑,"还是五马分尸惨绝人寰那种!" "瞎说八道!要不是看在你现在生病的份儿,老子非撕烂你的嘴。"卫岭做了一个恶狠狠的手势,顾醒更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这么可爱?" "你……"卫岭气呼呼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坐回顾醒chuáng榻边,"你现在跟我道歉,我原谅你一时失言。" 顾醒不逗这人了,认真问:"我方才隐约听你跟卫青提起,那个铁木格跑了?" 卫岭也消了怒气,好生回答:"这人多半有问题,就算是赵家的谋士,也不至于弃主逃跑。如果真是铁木格本人,要么他怕事情败露,被我们发现,所以趁机先走一步,要么就是……永城出事了。" "永城有何事?" "父亲昨日飞鸽传书,命我做好准备,北狄极有可能剧烈反扑。目前乾石已经牵制住了北狄主力,且北狄被我们压着打,可见他们非常难受。乾石以西除却几个荒野小镇,便是华阳关,华阳关有卫huáng带兵守着,防卫甚重,北狄绝对越不过去。南边又有我们驻扎在苍溪的三万人,东边是格乐山,莫说不熟地形的北狄人,咱们卫家军都不敢擅闯,他疯了才要进格乐山。" 顾醒顿时明白了,"如今看来已经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只待永城封了口子,可永城被北狄人占着啊?" 卫岭笑道:"顾七啊顾七,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父亲为何要调龙虎营两千jing兵了?还有我们卫家世子爷,如今还没展露手脚呢。" "你是说卫世子已然拿下了永城?" "没错,龙虎营两千jing兵可取皇城,一个永城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能打下来,却守不长久。一旦北狄回过神来,必然要猛攻永城,我大哥……处境艰难了。" 卫岭黯然地叹了口气,随后又自信满满地说:"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必然会调周伯毅或唐刻晓北上接手苍溪,而我和卫青则一路潜伏行军,赶到永城同大哥汇合,再一起守住永城这个口子。要是以往我也就应了,不过现在赵淳不是在这里吗?" "你想gān什么?" "让赵淳给我们开路,我带三万人从成郡一路杀过去!"卫岭的眼睛很亮,像是蕴着一团焰火,"他大爷的,敢到我大燕的地盘上撒野,真以为我卫家军吃素的?" "你……"顾醒惊讶极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可知道一个不慎,要么永城被攻破,要么你单兵直入孤立无援,你……你这,简直太疯狂了!" 卫岭哈哈一笑,"我卫岭打仗,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十八岁少年尚显稚嫩的脸上,展露出自信的光彩,顾醒一时看得有些晃眼。也许因为头疼脑热高烧未退,他竟觉得卫岭周身仿佛带着光芒一般,如此夺目,如此令人……心旌。 可是想到卫家举家战死的结局,顾醒又不免心绪低落,如今这个恣意放肆的少年郎,终究有一天会长成冷面嗜血的恶魔,他会像战场上的一把刀,锋利无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然而刀也会磨损,也会断刃。 即便是战无不胜的卫岭,有一天也会在玉林关倒下,到那个时候,大燕该何去何从? "卫四,今天是什么日子?"顾醒突然想起前世卫家战死的时间,好像已经不远了。 "怎么了,今天二十二。" "二十二?你确定是二十二?"顾醒紧紧抓住了卫岭的手,攥得卫岭生疼。 卫岭嘶了一声,"你别用力捏我手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人手,不是猪蹄?" 顾醒闻言连忙放开,卫岭揉了揉疼痛的手掌,没好气地说,"你睡了两天,今天是第三天,你难道傻了不成?" "怎么会这样,这就过了?"顾醒脸上一片茫然。 忽然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随后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卫四,你真的没有骗我?" "我好端端骗你gān什么?真是睡了一觉脑子全糊涂了,得让医官给你好好瞧瞧!我还有事,不想跟你说话了。" 卫岭不停地揉着手,眼里对顾醒充满了嫌弃。 顾醒却兴奋地冲他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家昨天就该战死了,逃过一劫啊!" 卫岭猛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打病患! 但实在忍不住了,"顾七你个混账东西,敢咒我全家,看我不打死你!" 顾醒一脸懵bi地挨了一顿揍,除了鼻血流了两滴,身上半处伤都没有,卫岭到底有分寸,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可正因为这个好消息,顾醒的身体当天就奇迹般好了,连军医都叹为观止,忍不住问卫岭究竟是用了什么绝世妙方。 卫岭黑着脸回他,揍一顿。 军医吓得直哆嗦,心想少将军最近火大,也许是年少气盛无处发泄。 暗戳戳写了一个降火的方子jiāo给卫青,让他务必督促卫岭每天喝上三大碗,以免心火过旺一病不起。 半个月后,卫岭率兵拿下了成郡,赵淳被赶到了成郡与汇水的jiāo界处。 他就知道卫岭是故意针对他的,汇水离乾石很近,一不小心就引火烧身,赵淳吓坏了,连忙派人送信到京城,让赵义直赶紧想想办法。 信纸写了三大页,什么卫岭公报私仇,什么卫缙坐视不管,什么北狄人太过凶残,他被当做挡箭牌,每天心惊胆战,脑袋别在裤腰上,可能无法再回去尽孝了。 诸如此类传到赵义直手上,赵义直恨得牙直痒痒,"好你个卫岭!好你个卫缙!" 赵义直连骂三声,却也只能看着毫无办法,信纸都被攥得快烂了。 送信人微微一笑,森然开口:"赵大人,大公子身处险境,你便忍心看着,不施以援手吗?" 声音何等熟悉,赵义直一惊,就见送信人摘下了头上的草帽,露出了本来面目。 "是你!你不是走了吗?"赵义直连忙后退一步,抓住旁边的桌子一角,想要喊人,却被送信人扼住了手腕。 "赵大人,还请慎重行事。"一句话便让赵义直喉咙哑了声音。 他双目盯着送信人,送信人却是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但事情做了一回,便有第二回,何必如此假清高呢?" "你到底想gān什么?!"赵义直拔高了声音,尖利中透着心虚,怎么也掩饰不住。 "当初是你给我们献计,让我们夺永城而入大燕,也是你让赵淳暗中接应,否则我们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夺下黎阳等地,又将乾石掌握在手中?可是万万没想到啊,卫家那几个绊脚石,实在是太硌脚了,如今这种局面,我们二十万大军要是困死在乾石,你以为你内阁首辅赵大人能逃脱得了gān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