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话筒后,苏晓雨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实际上处在一个很主动的地位。如果自己愿意,随时可以与艾尔确定婚姻关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维纳的态度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的自信已在詹妮与艾尔的双重打击下开始崩裂。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去的比一贯自以为是的多得多,他的懊悔看来是真心的。但是他打算走多远?我又该怎么办?苏晓雨现在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理智告诉她该抓住机会,选择艾尔从各方面看都是明智的。但感情虽然已经对维纳有所反感和失望,却仍然依依不舍地徘徊在他那儿,如果不是想起成毓曾经提醒她千万不可轻易对维纳就范、一定要咬牙顶住情感诱或,刚才苏晓雨差一点要答应维纳再谈谈的要求了。实际上她昨夜回去后又反反复复地思量了一夜,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和维纳说清楚,她也很希望再谈谈,再见到维纳。一句话,她原本就不想离开维纳呵!可是谈什么?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来呢?现在毕竟不同以往了,感情仿佛突然遭逢阳光的雪人,已不再具有让人死活不顾,一条道走到黑的魔力,雪人在崩溃,有什么东西在外力的作用下开始一点一点地复苏了。踌躇中,苏晓雨又想到了成毓,立即给她打了个电话。成毓真是旁观者清,毫不犹豫地对她说:如果让我决定,我决不再回到维纳那儿去,那是一条死胡同。表面看起来你现在是左右逢源,实际上只有艾尔这华山一条道是真正可行的!维纳充其量只是想吊住你作他的情妇!而艾尔在这个时候出现,又痴心不改,可见是一个难得的好对象。这种天赐良机你不果断抓紧,一旦他失去耐心,弃你而去,你上哪儿反悔去?和他结婚你可能并不能获得多大的感情满足,却十分实惠。鱼和熊掌不能得兼;何况婚姻这玩艺在我看来,归根结底是一种生活形式而非感情形式……可是,假如维纳也终于愿意与我结婚了呢?我是说,虽然我已经开始怨恨他……要是我,他现在跪下来求我也决不再嫁给这种人!现在你可以比较清醒地回头看一看了,看一看维纳到底有什么好的?哪方面比得上艾尔可爱?算了,我不扯远了。我的看法是他决不可能真想和你结婚的,否则,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向你提出来?我猜……他一定要和我好好谈谈,会不会就有这种可能?嗨!你呀,就是执迷不悟。真有此心,电话里他就会大叫大嚷了!不信你走着瞧。但有一条,无论他怎么花言巧语,你必须和他明确摊牌——要么结婚,要么拜拜,决无中间道路可走。再那么不明不白地厮混下去,你会彻底失去一切的!明白吗?别再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了。好吧。但是你最好不要马上和他见面,再拖它个三天五天的,彻底挫挫他的傲气,对你有利无害。苏晓雨忍不住笑出声来:成姐,你可真厉害的,你这话要是让维纳听到了,非宰了你不可!还不是为了你?不过也是,哪个丈夫娶了我这种老婆也是够受的,至少嘴头上别想占得我的上风。好吧,我等着吃你的喜糖,再见。等等,你认为是和谁的喜糖?你哟!当然是艾尔,还能有谁?……我想也是吧。再见。苏晓雨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在家里泡了四天“病假”。要在过去她是绝对不敢这么放肆的。尽管老板允许她休息,可毕竟是休得太长了些,还要扣许多工资。可现在她有恃无恐,大不了辞职跟艾尔干吧。所以她乘机狠狠晾了维纳一把。不过,也有个重要原因是这几天艾尔的事特别多,虽然事先早有不少前期准备,毕竟是要开办一个代办处,仍有一糸列具体手续、杂务,很需要有人协助一把。苏晓雨天天都在陪着艾尔跑这部跑那办的,忙得真象是艾尔的雇员了。艾尔一方面乐不可支,一方面又频频向苏晓雨道谢,说是辛苦她了。实际上这也是苏晓雨所乐意的,真让她在家闲这些天,只怕反而是成天胡思乱想,弄出新的毛病来。忙乎一下,心情都改善了不少,而且能在艾尔最需要的时候为他出一把力,多多少少缓解了些苏晓雨对艾尔的负疚心理。尽管艾尔多次声称他不在意苏晓雨的过去怎么样,但作为一个女人,她相信艾尔内心决不会毫无芥蒂。但出于感情和天性的宽容,他取了原谅和克制。艾尔的性格决定了他能做到这点。然而艾尔越是对她宽宏体贴,苏晓雨反而越发感到不安。这几天里他并没有再开口明说什么,但从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死马当作活马骑”的态势中,苏晓雨感到了他那前所未有的决心,因而也感到了更大的压力。真有一种箭在弦上的感觉了。有时候她忍不住会冲动地想,答应他吧。何必再拖呢?现在越早答应他越能令他宽慰。否则,岂非更对不住他了?可是,只要一想到维纳,她就又迟疑起来。她仍然觉得应该彻底与他摊牌后再说。尽管她没有明确表态嫁给艾尔,可是在艾尔这儿却已是不论三七二十一,只管把她看作自己的未婚妻了。每天再忙乎,艾尔总要拽上苏晓雨逛一会商场。衣服、鞋帽、首饰,见什么要给苏晓雨买什么,都被她死命拒绝了。但为了不使他过于不安,她也听凭他给自己买了双五百多元的皮鞋。那是她自己看中的。鞋的漆色鲜亮,式样并不很新,但令苏晓雨看中它的恰恰在于它的款式一一第一次与维纳去深圳时,她穿的就是这样一双鞋,维纳曾问过她在哪儿买的,说是要带一双给女儿。试穿的时候苏晓雨为此犹豫了好一会,油然生出一种对自己情感的憎厌,但最终还是把它买了下来。看着艾尔付钱时喜滋滋的样子,她又暗暗发誓,决不穿着它去见维纳。还有一件对苏晓雨触动很深的事是:当他们去外经委时,遇上几位艾尔上一次在中国时经常与之打交道的老熟人。其中一位中年妇女一见苏晓雨就拽住她膀子对艾尔说:这位小姐一定就是苏晓雨吧?艾尔有点羞涩又有点得意地望着苏晓雨笑。于是大家都围上来夸奖苏晓雨,称道他们是天生的一对。苏晓雨正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那中年妇女对她说:上回艾尔在中国时,我们就知道你是他的未婚妻啦。多少人和他开玩笑,要给他介绍个中国姑娘,他总是一口回绝。后来还经常谈起你,你们如何相识的,如何如何相恋的,一往情深哪。当时我就觉得艾尔这人不会玩虚的。这不,回了国照样不变心,说不定就是冲着你又来中国的吧?苏晓雨,你看你多了不起,不仅“讨”了个外国丈夫,这不还吸引了外资,利国利民了吗?话也要说出来,你跟上艾尔这人可真是一百个没错。论人品,外国人中百里挑一哪……艾尔显然很高兴别人这么说他们,以至有人和他打趣说:将来成亲后,你们俩谁管谁哪?他也难得地幽了一默:一般来说,我们属于中外合资,平等相待。不过我甘愿出让一部份股份给她,就让她当董事长吧。这样你不是吃亏了吗?不吃亏。妻管炎并不是中国特色,老美中也大大的有。苏晓雨很感动,她当然是很赞同人们对艾尔的评价的,只是也暗自奇怪,为什么自己就从来不怎么在意艾尔呢?她很得体地默认了大家的看法,显得真象是那么回事似的与大家谈笑着。但一看到艾尔因此而陶醉的样子,不禁又生出一阵阵战栗:越弄越象个真的了?万一最终不是那回事的话,艾尔他……出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办公楼前洼出一片白花花的水。送客的人招呼苏晓雨和艾尔沿花圃边绕着走。不料艾尔竟推开别人顶在他头上的雨伞,穿着皮鞋就大踏步地冲进了水洼,噼哩啪啦地弄得水花四溅。大家惊呼起来,他反而孩子气地大笑着,故意使劲睬着水说:这多有趣!多少年没玩过这个游戏啦……苏晓雨由衷地感叹艾尔的心地实在是天真纯洁得可爱。我不能再伤害他了。苏晓雨又生出对自己的憎厌感来:无论维纳怎么和我谈,我们的一切都应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