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拂晓

“当初既然抛下了我,又为何还要回来?”凌云容泪眼婆娑问杨晓峰道。“我从未离去,一直暗中陪在你身边。”“暗中?那么我的狼狈不堪,你欣赏够了么?”“对不起。”后者低下了头。 “不用。”凌云容抬眸,挤出一抹笑,道:“李卓正快来接我了。”……

第七十三章 我想暂时退出
“怎么了?”柳大夫显然情绪不好,而且是很不好的那种,他将背后的背篓卸下重重的放在地上,坐在凌云容的对面,也不接过那杯茶,只是用手恨恨的敲着石质的桌面,道:“你还问我?今日你就要去漫云镇了,那个地方偏远荒芜的,你身子虚,安胎药里的几味药除了在卜扶城中根本没地方买,你也不说提前准备着!”
“啊?”凌云容有些诧异,她以为自己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为了不兴师动众的,所以决定去了漫云镇之后再买安胎药,她还以为成分都差不多,没想到柳大夫竟然为她如此这般的费心。
一股暖流霎时自丹田涌出,传遍了她的全身,她站起来了身,郑重的朝着柳大夫揖了一揖,道:“有劳了,柳大夫这份心意,凌云容定当铭记。”
“铭记着干嘛?”柳大夫仍是一副嘴硬心软的样子,牙尖嘴利说道:“铭记着以后时常提起,好让我下次在给你配大半夜的药?”
凌云容也不恼,她知道这只是他不求她的回报的一种方式,遂又福了福身子,道:“多谢柳大夫。”
“客气。”柳大夫站起来拂了袖,吹着胡子用脚踢了踢那背篓,道:“呶,老夫直接给你配了一个月的药,一个月你们就是爬也该从漫云镇爬回来了,若是回不来来封信,老夫再给你配。”
“多谢…”
“打住!”柳大夫见凌云容又要道谢,急忙摆了摆手,道:“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这南苑的早先也是被杨家隆重上心的装修过的,这会儿不介意挪出一间客房让我老头子补上一觉吧?”其实昨日是夜市关市后,他原本是打算回去休息的,但杨家二夫人突然亲自来找了他,央求他为凌云容配上一些安胎药带去漫云镇,还不希望凌云容知道是自己的关系,让他不要透露。上一次彩瑶的事,纵然凌云容没有多计较些什么,但她总是觉得内心有愧。
柳大夫现在再想想,都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闲的发慌才答应了这件事,顶着一盏破油灯配了大半夜的药,还几乎用尽了几位药的库存,简直是亏大发了。
“您请。”凌云容挥挥手,便有下人上前为柳大夫带路。
午时前一点儿的时候,天放了晴,杨光耀着人将凌云容接去了城门口,她到的时候,各个大家族都已经在等着了。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没有看见李源,才晓得她是李家的小姐,特殊休息的地方还是有的,遂趁着没什么人注意,拉着丁希站在了杨家队伍的末端。
“慢…,慢点儿。”丁希惦念了整整一晚上的西瓜,早起贪吃竟消灭了整整一个,果不其然这会儿肚子开始不舒服。
但他又不好意思对凌云容说,所以只得皱着一张脸。
杨光耀正和杨温珏站在一起,大夫人没有亲自前来,但遣了身边的红婆子来,此时她正站在两人的身边叮嘱着些什么,凌云容想了想上次红婆子对自己鼻孔朝天的高傲模样,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去凑热闹的好,遂只是和杨光耀交换了眼神告诉她自己站在那里就好,然后便收回了眼神再不肯放出。
怎么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大夫人生杨温珏在外面不长脑子被李源设计丢了颜面的事,克扣了她的月例银子,但在红婆子的劝解下这会儿又让红婆子给了她给杨光耀一人一袋鼓鼓的银子。杨温珏这才觉得心里没有先前那么委屈了。
“姐,没事的,到了镇下有我呢。”杨光耀见杨温珏低着头,像是还有一丝怨意的样子,便说道:“你的银子要是不够花了,还有我的。”
他这话,霎时又勾起了杨温珏心底的委屈,连向来不懂事的弟弟都知道她受了委屈。而一直嘴上叫唤着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却在自己被李源下了套之后那样克扣惩罚自己。
等等。
随即杨温珏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的弟弟是什么样子她清楚,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
正当她抬头想问的时候,却看见杨光耀在看着一个方向。她也顺着望了过去,那是红婆子去的地方,她去找凌云容了。
原本凌云容正在继续眼神躲避中,被丁希戳了戳胳膊感觉提醒后她一扭头就看见了脸色仍然铁青臭臭的红婆子,饶是多般不愿意,她还是挤出一抹笑意,颔了颔首问道:“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红婆子的脸色仍没有好转,但她还是郑重规矩的朝着凌云容福了福身子,从腰间拿出一个还不如杨温珏和杨光耀一半大小不到的袋子交给凌云容,一板一眼提醒着说道:“到了镇下好好照顾少爷和小姐,记得做好自己本分的事。”
凌云容笑着点了点头,她就是再有疑惑也不能傻到现在就问她自己的本分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这杨家也真实家大业大,派发银子竟然也有她的份儿。
红婆子才走,李家老夫人就在李卓正和李源的搀扶下从城门口处一间铺子里出来了。她虽年老,但风骨和气场却是不少半分的,才站上了高处,底下的原本窃窃私语的后辈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看样子以前可没有少被收拾。撇开这些,李夫人是朝廷二品诰命夫人,在卜扶城中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
她清了清嗓子,一派严肃的说了些激励的话,期间目光往杨家这边撇了不下五次。李卓正看在眼里,眸子也沉了下去,以前奶奶是很满意杨晓峰的。
最后李大人也来了,他公事繁忙,剪短说了些话后就将让众人上路了。
每个世家都有自己的马车,凌云容因着还没过门,所以没有跟在杨家的队伍里,她是单独一辆马车,里面放着她所有的东西外,正好能容得下她和丁西。
“嘿!”上马车前李源眼尖出现在了凌云容身后,她拍着她的肩膀本欲吓她一跳,却没吓到人。
“再不出发,到了那边天该完全黑了。”凌云容笑笑转身,温柔说道。
“没意思。”李源撇撇嘴,随即又起了兴致,问道:“你怎么也去?”
她在那本册子上没见她的名字啊。
“李源。”李卓正总是在出现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他说道:“是我邀请云容去镇下的,就当是玩耍了。”
“去镇下玩耍?”李源假笑着:你是戏耍人家呢吧?镇下的条件那般苦,城中的哪个女子喜欢那里?
“对。”李卓正再次确定自己的假话,脸不红心不跳。
李源朝着凌云容笑笑,最后被李卓正拉回了李府的马车里。
一路优哉游哉晃悠着去漫云镇的途中,似乎很多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
凌云容这是怀了身孕之后第一次出城透气,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却不让人觉得冷。她掀开了窗帘子,路两旁苍翠的树一个排着一个有秩序的撤向身后,像极了她小时候渴望自由的时候张开双臂沿着草场外围飞速的奔跑时的场景。
漫云镇离草场很近,她是想回去看一看,至今她还清楚的记得,草场外围的各种各样的树共有六百四十八颗。
她想好好的走一走。
丁希见凌云容望着外面,以为她又在担忧些他看不懂的问题了,遂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了凌云容的肚子上,道:“小宝宝了,你一定要好好的长大啊,等你出生了,我就不是最小的了。”
凌云容收回了视线,笑道:“等他出生了啊,你才是到了真正最小的了,你还敢欺负他不成?”
“不敢。”丁希缩了缩脖子,糯糯的说道。“但是说正经的。”他换上了一副更加谨慎的神情,问道:“你现在的身子还藏得住,等过一段时间藏不住的时候该怎么办?孩子出生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凌云容的目光变得更慈爱了,她温温说道:“我这两日在想,与杨光耀解除关系。”
“什么!?”丁希张大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样一来,凌姐姐你先前做的一切不是都白费了?”
凌云容又笑了笑,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不算是白费,为了这个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会继续找我要的人,也会继续找害死我母亲的人报仇,但任何的前提都是不能伤害到我的孩子。我要先确保他安然无恙,才能安然。”
“可……”丁希的嗓间像是挤了一大堆的话想要说,可嘴巴空空的张了半晌,他就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还能说些什么?从跟了凌姐姐的那一刻起,从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真心的关切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这辈子只要是凌姐姐要做的事,他都跟随。
将所有的计划推迟,这是凌云容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她想了好久,都不能想出两全之法。杨光耀又已经有了改邪归正的兆头,她不能那般残忍再去剥夺他的期冀。
等一行人到了漫云镇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所有马车上的车夫都是提前被派好的,城中后辈们的住处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被李家二爷安排好了,不过他自己并没有来,杨荣默前两日重得大权后才在漫云镇谈下了几笔大得生意,关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所以在这镇里能说得上话的人他也算认得几个。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凌云容和丁希的住处是最偏的,漫云镇原本的整体地势就是呈东高西低的走向,凌云容的住处几乎要到了最高的地方,那长长的坡道险些连马儿也上不去。
“车夫?您家主子可真会挑地方。”丁希把凌云容扶下了马车,嗫哆不满着说道。
这房子是乡下随处可见的,一方半人多高的篱笆做墙,一条再土地上嵌着白青色大石头的路通往里屋,一共三间,正屋与左右两侧房间的屋檐角都快要连到一起了,檐角缝隙处滴落的水珠将地面打出一个个浅浅的洞,有几株青草找到了这方水分充足的遮阴好地方,不知是何时扎的根,此时已经郁郁葱葱。
“小公子说笑了。”车夫都是李家派来的,秉持着风度不能丢的良好风气,那车夫朝着丁希弯了弯身说道:“小的送城中的贵人们来这镇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比这还陡的路都走过。”
“丁希,不得无礼。”凌云容打量着住处,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她在草场住的那个四面透风的草屋不知好了多少倍。
杨温珏和杨光耀还有杨荣默住在地势中间段的一处宅院里,青砖黛瓦的一看条件就比较好一些。李卓正时时要为人表率,所以住的地方离凌云容不远,比杨家的还要偏上一些。
晚一些的时候,李卓正差人来给各处送信,说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大早就要开始干活了。这里的干活是要由当地的人辅导监督的,能胜任这一活计的都是李家老夫人亲自挑选出来的,今年的总负责是个约摸中年的男人,姓张,唤做张石,因着前些年在道馆里待了一些时日,镇里的人便都称呼他为“张石老”。
与那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来漫云镇里是历练的,李源身边就只带了郁岚一个在身旁侍候。等李源歇下了之后,郁岚正打算回自己的住处去休息,一只纯白的鸽子突然飞了来。
她的心霎时提了起来,急忙抓了那鸽子,左右张望确定了没有人看见之后,她才抱着那鸽子进了屋子:纯白鸽是绿绮阁加急信件的象征,若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是不会轻易动用的额。
那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字:主上未去空烟城,转道来了漫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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