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凌云容笑笑答道。听她的回答,李卓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李源那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说。”“与李源无关,是我自己猜的。”然,凌云容接下来的回话又直接让他的心思又极度兴奋。他停下了脚步,凑近了凌云容一些,略带着些稚气问道:“这是不是说明,佳人对我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凌云容故作深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与他擦身而过接着上楼梯,走了两步才停下来,回过头半是严肃半玩笑着说道:“我叫凌云容。”“知道。”李卓正抬手把几缕垂到肩前的发给别到后面去,迈步追了上去。因为是东家亲自来,所以福禄阁的老板和大厨都来了,李卓正按着凌云容前两日的喜好点了一些清淡滋补的东西,大厨显然和李卓正很相熟,便开着玩笑说道:“以前可从未听说过公子带哪家的小姐来咱们铺子里,今日这些饮食看上去又像是按着有喜的身子点的,莫不是好事将近?”李卓正被这一逗,竟霎时红了脸,他硬了语气说嗔怪着说道道:“不得胡言!”而后略微抬着头轻瞥了一眼凌云容,好在她没有在意,仍在低头认真的看着菜谱,便端起了茶掩饰着自己的慌张。“这位大厨果然好眼色。”“噗……”凌云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李卓正的茶,喷了!其余的三人都看着他,他急忙拿着帕子擦拭着自己嘴角和衣服上的茶水,还不忘得体的颔着首,道:“失礼,失礼了。”凌云容看了他一眼,嘴角不禁勾出了一抹弧度,她把菜谱递给了大厨,道:“那便再加一份鲫鱼汤和一份辣鸭头吧。”“是。”那大厨是个知趣儿的人,鲫鱼汤大补,适宜孕妇。辣鸭头荤腥辣胃,最是火力十足。她点这两道菜的意思,一是表面自己不怪他方才的玩笑,另一算是示好愿意结交。大厨和掌柜退出房间后,凌云容倒还算淡然,但李卓正可就囧了,他的目光一直飘忽不定,不敢正眼看对面的人,软凳上好似有千万根针似的扎的他难以坚持再坐下去。好在不大一会儿他们点的菜就都上来了。凌云容将那些辣的荤腥的菜全部推倒了李卓正面前,慈爱的笑着给他夹了好几个辣鸭头,说道:“看看你,近来忙的都瘦了,还是多吃一些好。”“知道,知道。多谢多谢。”她突如其来的热情热的李卓正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只得频频颔首致谢,然后慌慌张张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而凌云容呢,顾自的闷头喝着一碗又一碗的汤,只吃了些清淡的菜,最后实在吃不下去了,干脆坐在那里看着李卓正吃。她倒是第一次觉得看一个人吃饭也是一种享受,鸭头本是最容易让人尴尬的食物,因为骨肉分离太难了,可李卓正竟偏偏吃出了儒雅的感觉来。他端端的坐着,优雅的用筷子将肉剥落下俩,骨头放在一个盘子里,肉放在另一个盘子里。天蓝色的宽袖随着他胳膊的左右上下移动而飘摆着,全程没有被一星半点的油腻所沾染。他的头微微低着,面色很从容,甚至有些平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只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凌云容看了他半天,他都没有察觉,他只是在专注的看着那一颗颗鸭头,他连吃饭都很认真。一刹那之间,凌云容想起来了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教她的那些奇怪的叫做礼仪的东西,她有一种感触,大家族里诚然有杨光耀杨温珏兄妹这般的太子公主病,但也有李卓正和李源这般进退有度待人大方的“好苗子”。她记得,小的时候,草场的活计总是很多,一到了吃饭的时候,所有的草农都很欢喜,他们一拥蜂的朝着放饭的地方跑去,也不管方才手里的活计是刨土还是收拾圈里,不经洗漱直接上手就去吃;他们也根本顾不得吃饭的地方和吃相,就蹲在草垛子旁,蓬头垢面的大快朵颐;他们为了一个轻松一些的活计,为了多赚一点点的钱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可她的母亲永远是不同寻常的那一个。她总是随身带着水囊和一条摸着很舒服的帕子,她不允许凌云容的脸上有一点儿脏东西,不允许凌云容的头发有一丝乱,不允许凌云容像那些人一样不成体统,不允许凌云容同草场里的那些粗人一样说不堪入耳的话,不允许凌云容和那里的小孩子一样为了贪图凉快不穿鞋不穿衣服,不允许她大声的叫喊,不允许她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发出声音,不允许她谄媚贪图享受,不允许她……总之,大多数在草场为大多数人多实践信奉的“正常”东西,她的母亲都不允许她那样做,所以,她们便是那大多数的人眼中的“不正常”的人。她记得,每每有人嘲讽她们故作讲究的时候,她的母亲也不怒,她只是很平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好像旁边根本没有人在指指点点喋喋不休个不停般。她记得,每每那个时候,她的爹爹总是会站出来将那些人轰走,然后对着她和母亲幸福的笑笑。身在大染缸之中却还想保持着一颗洁白无瑕的心,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她记得,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因为一些“正常”的事情被母亲责罚,她那时只是一个孩子,不想有忧虑,看不清什么所谓的是非对错,辨不得什么所谓的礼义廉耻,她只是跟随着人的本性,寻找一种舒服的,合群的方式活着。但一切都被她的母亲毁了。她怨过她,却还是被她调教着。在她最孤独的时候,她遇见了阿丘,她以为之后她不会再孤独,但她没想到那只是黑暗之前的最后一丝光亮。阿丘走了,她的母亲也被草场的人乱棍打死。她再次陷入了孤独,一份更大的孤独,连那个时时调教自己的人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