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能把和春园卖给公孙家,”顾璟霄开始没话找话,“上次见他们家老二还说和春园要在城西开个分店呢。185txt.com” 李明皓没搭理他。 旁边有人插话说:“是啊,公孙家毕竟是外来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在淮阳城里落了脚。老孙头那么倔的脾气,这次不知怎么变得好说话了。” 另一人说道:“和春园的大厨不好。酒尚可,菜一般。难得的是店面够大,地点也不错。” 先前那人笑道:“淮阳城的好馆子都集中在城中心这一块儿了。看宜阳楼这手笔,怕是直奔着海时楼和余味斋去的。” 说的人也许是无心之语,可是这话落在李明皓耳中却宛如一个霹雷,一瞬间的惊悸过后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本能的戒备。且不说宜阳楼用了什么手段从老孙掌柜手里买到了和春园,单说他选中的这个地方,不动声色间就和海时楼、余味斋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李明皓可以不在意和春园,可是公孙羽摆出的排场却让他无法对宜阳楼的存在刻意地忽视。 李明皓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顾璟霄,顾璟霄似乎也和他想到了一起,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门外又是一阵喧哗,在几个伙计的簇拥之下,公孙羽引着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面色微黑,颌下几缕长须,竟然是淮阳知府贺前安贺大人。 李明皓倒吸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公孙家一介商贾,竟然和官府有瓜葛。 大堂中的宾客纷纷站起身来,公孙羽笑容可掬地将贺前安引入首席。李明皓眼看着一桌子老态龙钟的酒行董事们陪着笑脸跟父母官寒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公孙羽这是炫耀?还是……示威? “你说,公孙羽怎么会搭上官府的交情啊?”顾璟霄凑到李明皓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他不是初来乍到么?” 李明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不是你顾家的大主顾?” “主顾是没错,”顾璟霄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只是生意上的往来罢了,我哪里知道他的底细?他又不是我大舅子。” 李明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璟霄咕咚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明皓神色漠然地移开了视线,“你想多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冷场片刻,顾璟霄继续没话找话,“宜阳楼的大厨估计也是巴人,这冷菜热菜都有川椒提味,倒也别具特色。” 李明皓因他刚才的那句话心头正有些不自在,听见这话自然是就坡下驴,随声附和,“能把别人家的菜做好也是一大特色。” 他的声音很低,满席喧哗中也只有顾璟霄听见了。他本来就打算要在李明皓这里套套话,见他回答,连忙又说:“没想到公孙家这么快就在淮阳开了分店……” 李明皓突然就有些疑心,“公孙是哪里人?” 顾璟霄想了想,“好像在苏杭一带,不过第一家宜阳楼据说是五年前开在开封。” 李明皓皱了皱眉头,心中疑心更重,“五年的时间将生意开遍了大江南北,这个人野心不小啊。” 顾璟霄深以为然,“不光是野心,估计靠山也很了得。” 李明皓问:“什么靠山?” “不知道。”顾璟霄也就是顺口一说,公孙家到底有什么靠山他哪里知道。不过一说起靠山,他脑子里却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南山以及去山上进香的人,心里那点儿小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 李明皓起初并不在意这人时不时地偷瞟自己两眼,可是眼看公孙羽以及开始挨桌进酒了,这人还赖在自己这一桌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明皓终于忍不住了。 “令尊大人好像在找你吧?”李明皓冲着顾洪那一桌努了努嘴。 “没,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我。”顾璟霄也不算是说谎。顾洪发现他不在,也只是满场扫了一眼,见他又赖在李明皓身边,除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两眼便再也懒得理他了。 李明皓不吭声了,他并不想把话题引到前几天的那件事上去。 顾璟霄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李兄,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有意为之……” “哦?”李明皓冷笑,“那枳蓂子是自己跑进酒杯里的?” 李明皓的话不算是冤枉他,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儿,顾璟霄听了就是觉得有点儿委屈。 “那个……三……三少还好?”顾璟霄及时地改换了称呼。这是他从李明皓的拳头里总结出来的教训:在李明皓面前绝对不能提“三小姐”三个字。 李明皓面无表情地说:“托你的福。” 顾璟霄垂头丧气地想:托我的福,那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这么些天下来,这两个人之间要数今天这几句话说的最为心平气和了,于是顾大少消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重新抖擞了起来,笑容可掬地又凑过去问道:“不知令尊大人和三少几时回来?” 李明皓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他,“顾少的消息很灵通啊。” 顾少腆着脸笑了笑,略显僵硬的笑容配合着脸上的青肿,显得十分滑稽。李明皓没忍住,真的笑了起来。 “俗话说,不知者不罪。”顾璟霄见他表情放松,又开始挑着不那么招人烦的字眼替自己说好话,“我若知道他是……我也不会这么做啊……” 李明皓摆了摆手,看起来对他的辩解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我已经说过这件事一笔勾销,顾少不必再提了。” 不提怎么行呢?顾璟霄有点儿急了,“我是诚心诚意的……” 李明皓在桌子底下重重地踢了他一脚。顾璟霄话刚说了一半就挨了这一脚,顿时憋了一肚子的气。心里正恶狠狠地念叨:好你个李明皓,要不是惦记着让你当老子的大舅子,老子能吃你这个哑巴亏?你还真爬到老子头上去了…… 就听身后一人笑微微地说道:“李兄原来坐在这里,来,你我满上一杯。” 顾璟霄一回头,就见公孙羽带着随从正朝这边走过来。他这才反应过来李明皓刚才那一脚是不想让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的意思,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被李明皓视为自己人的微妙感觉,不由得心怀大畅。 李明皓眼角余光扫过去,见顾璟霄一脸傻笑,微微一愣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见公孙羽已经走了过来,也懒得再搭理他。 公孙羽一路敬酒过来,已是微带酒意,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年少得意的张扬。对比着顾璟霄的鼻青脸肿,让人忍俊不禁。 李明皓忽然心情大好,敬酒的时候对公孙羽说的那一句“生意兴隆”的祝词都显得分外真诚。 “行里的朋友捧场罢了,”公孙羽笑得志得意满,“日后恐怕有一半的时间都得滞留于此,继续打扰顾府怕是不方便了。两位若是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宅院,可别忘了替在下留意则个。” 李明皓两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公孙羽又拉着他们寒暄了几句,临走的时候还不怀好意地瞟了几眼顾璟霄的花脸这才笑嘻嘻地转身去了旁边席上,恨得顾璟霄直咬牙。 李明皓却直觉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呢?他看看顾璟霄,身边的这个人那点儿小心思现在都用来琢磨怎么从自己的嘴里套话了,连表情都傻乎乎的,压根也不会去留意旁人。而公孙羽呢,他落座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围桌而坐的都是顾家的子弟。准确地说,是顾家长房的几位公子,顾璟霄的堂兄堂弟。李明皓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公孙羽做的是酒楼生意,但顾家的长房做的却是丝绸珠宝的买卖, 公孙羽几时跟顾家的长房走的这么近了呢? 顾璟霄还在他耳边絮叨,“……李兄对我多有误解……” 李明皓叹了口气。当初他一直觉得顾大少虽然有些心高气傲,却也不失稳重,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吗? “我不会答应你的。”李明皓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除非……” 顾璟霄支棱起耳朵,两只眼睛充满期望。 李明皓的笑容略带嘲意,附耳过去,用低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除非我家老幺主动提出要嫁你。” 顾璟霄顿时泄气。 李明皓不等筵席结束就辞了出来。 公孙羽和李家并无生意往来,他们之间无非是借着蜀地清酒的由头在一起喝过一次酒,后来又作为谢礼送了公孙羽几坛李家的招牌酒。彼此之间要说有什么私谊的话还确实没到那个程度。何况看公孙羽的架势,重点要巴结的目标不过是知府大人,外加一个罗会长。他们这些陪衬倒是可有可无的了。 回了李府,李明皓正想着是回南院还是去一松斋,就见游廊尽头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两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李明禧眼神慌乱,想躲又觉得躲开更不合适,讷讷半晌才低低叫了声:“大哥。” 李明皓淡淡应了一声,兄弟俩又无话可说了。 日西斜,庭院寂静。 光线被染上了暖暖一层晕黄色,像轻俏的纱,仿佛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到。就连远处街市上隐约的喧哗也仿佛被微妙地吸纳了进去,融合成了厚重而柔软的一团,沉甸甸地压在庭院的上空。 李明皓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孩子也许从懂事起就对自己心存芥蒂,兄友弟恭这回事儿在他们之间是不存在的。那么,还剩下什么呢?有父亲在,就算他做了错事也轮不到自己去教训他。 一瞬间竟有些心灰意冷,李明皓转身走下台阶,朝南院走去。 “大哥……”李明禧在背后轻唤,声音微微发颤。 李明皓停下脚步,静静地等着他说点儿什么,可背后那人却一直静默着。 李明皓叹了口气,“出门的话别回来太晚,你明天不是还要去酒窖那边么?” 李明禧低低应了一声。 李明皓转身离开了。 【第二十四章:登徒子】 碧绿的液体顺着酒勺尖嘴状的出口缓缓滴入酒杯,啪的一声轻响,在酒液的表面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随即,一抹动人心魄的绿色在酒液中缓缓氤氲开来。李新荷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用一个最适合的角度轻轻摇晃片刻,然后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站在门口的青梅晃了晃手里的簸箕,偏过头看了看她,发现李新荷的眉毛又皱了起来,满脸都是不甘心的表情。 青梅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簸箕,端起了旁边的簸箕继续摇晃。 厢房里,李新荷靠在临窗的桌边,浅浅抿了一口自己刚刚调好的酒。闭着眼静静地品味片刻,然后驻着下巴叹了口气。 青梅靠在门框上看了看她,好奇地问:“还是不满意?” 李新荷推开酒杯,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和青梅一起靠在了门框上。 青梅用肩膀碰了碰她,压着声音偷偷笑了起来,“要是奶娘跟着来了,看见咱们俩这个样子,又该骂了。” “她总嫌我没个女孩子的样儿,” 李新荷莞尔,“而且还把你也带坏了。” “多自在,”青梅又笑,“这样不是挺好的?” “谁知道呢,长辈们就是不想让咱们舒服,”李新荷垂下眼睑,微微叹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怕你将来出嫁了被婆家人说没规矩呗。”青梅学着她的样子叹气,“我陪着你,等你出嫁了我再嫁……” “出嫁长出嫁短的,”李新荷扭她的脸,“你可真没羞啊。” 两个女孩子叽叽咕咕各地笑成了一团。 青梅见她情绪平复下来,这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的酒……怎么不好了?连着几天,天天都愁眉苦脸的。” “不是我想要的味道。”李新荷接过她手里的簸箕,耷拉着脑袋放到廊檐下,“那种感觉,完全不对……” 青梅好奇了,“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 李新荷在院子里慢慢地走了几步。寺庙的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砖,在明亮的阳光下微微泛白。台阶下摆了一地的竹簸箕,里面晒着她们采回来的银丹草,有的已经晒干了,有的刚浸过水,翠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被日光一晒,凉悠悠的香气蒸腾起来,薄雾一般笼罩了整个小院,连她们的衣袖上都沾染了馥郁的香气。 “小姐到底是要什么感觉啊?”青梅压低了声音问道:“连着好几天了,大少爷悄悄送来的酒都被你折腾得不剩多少了。” 李新荷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很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 青梅开始琢磨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李新荷又说:“你让小岫跟大哥说一声,再给我送两坛酒过来吧。” “小姐!”青梅立刻瞪起了眼睛,“这里可是寺庙,这种事还是别再来了!” 李新荷的肩膀耷拉下来,没精打采地踩着青砖地来回踱步。 青梅被满院子银丹草的味道熏得头晕,又好奇她现在的反应,正想问问她到底想要调出什么感觉来,就听她懒洋洋地说:“青梅,我想酿一种酒。这种酒呢,会让每一个人都沉迷其中……” “你在做梦吧,小姐?”青梅毫不留情地给她泼冷水,“就算是天上的仙酒,也会有人不爱喝的吧?” 李新荷瞪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这种酒喝到口中,会让人想起……嗯……会让人想起最最幸福的感觉。” 青梅不怎么给面子地撇了撇嘴,“什么才是最最幸福的感觉?嗯?小姐?” 李新荷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寂静中,山风拂面而过,隐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