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段日子,檀盏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李若男从前那种变态的掌控欲在这个立夏之后再一次重现,甚至是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几天她一直和檀盏住在医院分配的员工宿舍里,还把整个家都翻了一遍,包括厕所马桶的水箱,试图找到那本办理离婚手续时需要的结婚证原件。即使找不到,问不明白,李若男也不气馁,她开始每天接送檀盏上下班,哪怕医院离小区只隔着一条马路,也风雨无阻。有几次,心外科的同事们看见了,还好奇地追问檀盏这个天天接送她上下班的人是谁,问檀盏的老公怎么不来了。檀盏都不好意思回答“妈妈”这两个字,这答案仿佛她还是个幼儿园小朋友生活无法自理似的。对于李若男的这番行为,檀盏不可能没有负面情绪,但是她在那一天答应过边越不和妈妈吵架的,她成功做到了,一直都在默默忍耐着。工作的闲暇之余,檀盏庆幸她还可以通过视频电话的方式和边越聊聊天,这会儿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感谢手机发明者的人,今天上午查房结束之后,檀盏没有什么要忙的工作,便躲到了休息室里给边越打视频通话,后者几乎是秒接,他在室外,头顶上方的天空很蓝。过了几秒钟,檀盏才看清楚他这是在俱乐部里的那个训练场,有些忍不住地撒娇道:“男朋友,我好想你呀。”边越让眼前两辆赛车上的队员自己先练习,他转身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笑着回答:“我也想你,想到都想来住你们科室的病房了。”“呸呸呸!”檀盏连忙让他改口,也是没想到他也会有说出这么幼稚的话的一天,“我这里的病房是能乱住的嘛,你也太胡说八道了。”两人随意闲扯了几句,男人倏然问道:“对了,那个住在icu里的孕妇,她有醒过来吗?”檀盏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有心,一直都记得这件事,其实她一直很想找人诉说,但是每天一下班看见的就是疑神疑鬼的李若男,实在没有分享的欲望。“嗯……中间有醒来过,但是她肺部感染了,昨天下午刚抢救成功一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真的希望她可以赶紧好起来。”边越凝着眉头,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问:“中午我来给你送饭吧?”手机屏幕里檀盏好像很惊喜,弄得他反倒有几分不自在了,只好笑着解释道:“你不是说想我了吗?”檀盏想了想,其他时间段好像也暂时没有能见面的机会,只好先这样了。她没跟边越客气,答应下来。忽然,口袋里放着的对讲机发出了声音,有护士告知檀盏某一床病人需要她去看一眼。这次先开口说话的是边越,让她先去忙。中午大概离十一点还有半刻钟的时间,边越开车到了医院,他直接上心外科,两只手都拎满了东西。刚走到护士台,有檀盏的同事认出来了他,主动问道:“你是檀医生的老公吧,呀,这是还专门给她送午饭来了?其实我们医院食堂的伙食也不差噢。”边越礼貌地笑了笑,递出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好几杯咖啡,都是专门给檀盏这些同事带的,他说道:“谢谢你们平常照顾我们盏盏。”这个举动收获了很多声的谢谢,有一个从不远处走回来的护士还告诉他道:“檀医生现在应该在重症监护室那边,你在我们这里等一会儿吧,她应该马上就回来了。”边越点完头,没多久,忽然听到了某个角落里传出很大的动静声,似乎有谁在嚷嚷着骂人一样。紧接着,又是一个护士跑来,踉踉跄跄的,随便抓着一个同事的手就说道:“快!快点叫楼下安保上来!出事了!”桌子上的有线电话随即也响起了:“重症监护室的42号病床刚才宣布抢救无效去世了,姓名是叫丁紫娟,去核对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边越心头涌上来一股很不好的预感,眼前的人群来来回回,他没有任何的犹豫,起身就往ICU病房的方向跑去。当看清楚眼前的一幕之后,边越的心立马吊到了嗓子眼。檀盏贴墙而站,眼眸里布满了惊恐。她的前面站着一个身型彪壮的中年男人,男人正横眉怒目,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最令人紧张的是他右手举着一把水果刀,那把刀看上去很锋利,刀刃在长廊的白炽灯下,泛着寒芒。男人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他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刀子,大声叫骂道:“是你杀了我的女儿,你这个杀人凶手!老子一定要你以命偿命!”他还时不时地转头看看周围,神情凶恶,仿佛谁想要靠近,他就会上前挟持檀盏把她当作人质。不一会儿,陶恂初也收到消息心惊胆战地赶过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男人应该是42号床丁紫娟的父亲,丁紫娟刚才因为肺部二次感染,没有救得过来,他听到之后一下子就怒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堵住从旁边病房里出来的檀医生。”“保安呢?还没到?”“电梯堵了,他们正从消防通道爬楼梯上来,恐怕到我们这一层,不会太快。”陶恂初沉着片刻,想先尝试着让那个持刀的男人冷静下来:“丁先生,您别冲动,您面前那个只是我们医院的一个规培生,她什么也不清楚,你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和我来沟通,这一层全部都由我负责。”然而这句话却起了反作用,更加激怒了丁父,他扬着刀就想往檀盏的身上刺去。边越再也等不及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大脑在应激状态下作出的反应,不是让他踹开这个持刀男,而是让他选择了抱住檀盏,挡在她的身前。对方过于凶猛,踹开的成功率存在着变数,但挡在檀盏身前,救她的成功率却是百分之一百。边越容不得任何差池出现。丁父红了眼,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当他一片空白的大脑反应过来时,那把水果刀已经牢牢扎在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的身上,鲜血滴滴答答,直流一地。紧接着,围观群众中有一位见义勇为的家属率先扑了上来,把丁父控制在了地上。丁父像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鱼,不断想要游走挣脱,保安这时也到了,众人齐心协力之下控制住了这个杀人未遂者,警察也在马不停蹄赶来的路上。檀盏浑身颤抖不止,脸色煞白如同一张白纸,她跟着倒地的边越跪在了地上,看着他被捅进刀子的地方,血几乎像喷泉一样从那里涌出。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这把刀不能拔,否则血流量会更大,而她没消毒过的手也不能去碰,只能徒然举在半空之中,停顿着。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好在这里就是医院,急诊科很快上来。檀盏跟着推床跌跌撞撞地跑,口中一直都在喃喃自语着,因为脚上穿的是洞洞鞋,一个没注意,还崴脚摔倒了,但是爬起来后,她不顾任何痛感继续追着。急诊科被白色的帘子简易分隔,檀盏赶到之后,不停地喘着大气。她听着里面医生抢救的声音,却没有勇气掀开帘子去看。“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继续,心肺复苏不要停……”医护人员轮番进去做胸外按压,他们都很卖力尽心地抢救着病床上的人。床“吱呀吱呀”不断抖动。“滴——滴——滴——”“哔———”刺耳的高频率机器声音响起。檀盏太清楚这是心脏监护仪停止工作的信号了,她不敢联想,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帘子里面,医生已经在宣布死亡时间了。蓦地,另一边的帘子被一只手抓住猛地从里面掀开,边越“嘶”了一声,而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檀盏,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跪在地上了,膝盖痛不痛?”檀盏看着眼前突然“复活”了的人,懵了一下,紧接着,她所认为的那个帘子后,医生叹息着走了出来,口中念念有词:“多年轻的一条生命啊,就因为翻越马路中央的护栏被车子给撞死了……唉。”檀盏一时之间情绪难以言表,她直接冲上去抱住了上衣没穿的边越,趴在他的肩膀上,“哇”的一身就哭了出来。“我还以为……以为你死了……边越……我好害怕啊呜呜呜……”“我没事。”边越轻声安慰着她,这会儿竟然还有闲心注意到她只穿了袜子的脚,“另外一只鞋子呢,掉哪去了,嗯?”站在一旁的裴晏礼默默用剪刀剪断了给伤口缝针的黑线,然后出声说道:“没什么大事,运气很好,那刀子再偏几厘米就插到肾了,缝了十针,你也是医生,应该不用我再讲一遍注意事项了吧?”檀盏觉得一点都不好,“十针,肯定很疼啊。”她光是这么想想都又要哭了,然而眼泪刚淌出眼角,就被边越给抹掉了。后者漫不经心地安慰道:“十针很好啊,我们盏盏的盏字也是十笔,不是吗?”说实话,裴晏礼听到之后是挺无语的,当檀盏和他说“谢谢”时,也只是淡淡地挥了一下手,回道:“客气什么,我也和你一样,是医生。”急诊科很忙,又有工地上意外受伤的病人被送来抢救,裴晏礼被他的带教喊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