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辙南辕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得不到的人,这才有了一出出粉墨登场的悲喜剧。五个性格迥异、家庭背景和生活经历大相径庭的白领丽人,因投资一家名为“北辙南辕”的时尚餐厅,阴差阳错地走在一起。她们中有的冷艳孤傲,有的精于算计,有的古灵精怪,从相互揣测到互相体谅,从濒临破产到共渡难关,携手解决了彼此生活和事业中的种种困惑和难题,见证了彼此的成长,收获了刻骨铭心的爱情。

作家 陈枰 分類 出版小说 | 27萬字 | 46章
贰拾壹 01
赵赫男把一条新鲜的鲩鱼,扔在操作台上。动作利落地抽去鱼骨,把鱼肉片成鱼片。放瓷盆里,加盐料酒辣椒酱小米椒淀粉抓匀。腌制片刻,笼屉上铺菜叶子,把煮熟拌过调料的米粉码上去,上蒸锅。尤姗姗和司梦在一旁看着。鱼片码在蒸好的米粉上面,炒好的酱汁淋上去。
司梦问:“这是一道什么菜?”赵赫男说:“四星望月。”“你打算做多少道菜?”尤姗姗问。赵赫男说:“三十四个省级行政区域,三十四道菜。”
戴小雨进来,赵赫男盯着她看。戴小雨走到他身边小声说:“放心吧,医院那边一切都好,我妹妹在那陪着呢。”
赵赫男悄悄松了一口气。
吃饭的时间已经过去,饭店里坐着喝啤酒撸串的青年男女。歌手云飞自弹自唱,巴小丁两手托腮入迷地看着他。司梦和戴小雨在电脑上查账,司梦说:“尤姗姗天天抽空过来,帮咱们检查可能会出现的漏洞。这个月营业额不但达标,而且达到了史上最高。”戴小雨高兴地说:“太好了。”
云飞放下吉他,走到服务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巴小丁说:“这首歌真好听。”云飞说:“你的声音特别干净,是不是没长过蛀牙?”巴小丁被他逗得咯咯笑。
冯希坐在病床上,左手用绷带挂在胸前。鲍雪坐在旁边跟她聊天。
冯希说:“我的缺点是心软,因为心软,经常把自己弄成漩涡中心,越搅越浑越搅越乱。最后没办法收拾。”鲍雪问:“你确定不爱李响了吗?”
“可能一开始就不是爱,我跟他从来没有过你说的那种激情,好像一出生我们就在一起,像兄妹不像恋人。”
“你知道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是什么感觉吗?”
“知道。”冯希回答的声音很小。
“跟谁在一起知道的?”
冯希垂着眼睛不说。鲍雪说:“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啊,是赵赫男吧?”冯希问:“你怎么知道的?”鲍雪笑道:“我从他脸上看出来的。”冯希两眼闪亮地盯着鲍雪:“真的吗?”
“那家伙凡人不理,只有面对你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人还会笑。”
冯希羞涩中带着小得意。
“从你家门口到街上,怎么说也有几百米吧,他就那么两手托着你跑。如果对你没感情,他早就撒手把你扔了。”
冯希说,跟赵赫男在一起,和跟李响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跟赵赫男在一起,她的心跳起来乱糟糟的,跟心脏出了毛病一样。鲍雪两手一拍说,这是跟爱情有关系的节奏。冯希说,赵赫男来店里这么长时间,跟她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哪来的爱情?
鲍雪打趣说,默片电影里一句台词都没有,主人公照样把浓烈的爱情展现得一清二楚。冯希沉默了片刻问,李响怎么样了?
“你还顾得上想他?”鲍雪问。
“我俩一起谈的恋爱,既然我没感受到爱情,那他肯定也没感受到。”
鲍雪说:“你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没感受到?”冯希说:“现在我明白了,我给他的,他妈妈也能给他。既然不是爱情,那他也不是非我不可。”鲍雪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说:“冯希,你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冯希和李响的事,让鲍雪受到了震动。她突然明白了,其实人们寻寻觅觅那么久,而最后选择的爱人,不过是在最后心动时经过身边的那一个人。缘分是那么虚幻抽象的一个概念,真正影响人的就是那一时三刻相遇相爱的时机。时间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如果爱了却爱得不对,除了珍藏心里走远的背影,你别无选择。
北辙南辕的后厨里空无一人,赵赫男拿着抹布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工具箱和刀具。他看见冯希的身影出现在灶台旁边,赵赫男扭过脸不看她。冯希又出现在橱柜旁边,冯希在对着他温和地笑着。赵赫男直起身子呆呆地看着冯希。
鲍雪在背后叫了一声:“嘿,干吗呢?”赵赫男吓一跳,随即冷静下来:“这么晚你还进来?”鲍雪说:“路过这里看亮着灯,进来看一眼。”
赵赫男问冯希怎么样,鲍雪说,明天就出院了。赵赫男向鲍雪道谢,她问谢她什么。赵赫男一怔没有回答,鲍雪单刀直入问,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是不是喜欢冯希。赵赫男不回答,在鲍雪的一再催问下,他抬起头陷入沉思当中,终于开口说:“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有甜度有温度也有硬度,她有一种本事,拒绝了别人,别人会觉得对不起她。”鲍雪两手托腮眼巴巴地看着赵赫男。
“她心里有别人,发自内心地想照顾人,又从来不撒娇让别人哄,这一点很多女人是没法跟她比的。”
鲍雪问,这些话对冯希说过吗?赵赫男摇摇头,没必要说。鲍雪说,他还没回答是否喜欢冯希。赵赫男反问,知道虾为什么要活着烧?那是因为痛出来的味道才鲜美。鲍雪打了个冷战说,这个比喻太瘆人。
“女人听不了实话,有些话我不能说。”
“我是女人中的异类,你说,我听得懂。”
“麻烦你跟董事长替我打个招呼,我收拾好东西,就离开北辙南辕。你们另找大厨吧。”
鲍雪大惊,一时失语。
戴小雨、尤姗姗、司梦、鲍雪因为赵赫男要离开,坐在一起开会。尤姗姗问:“冯希知道吗?”鲍雪摇摇头:“我没跟她说。”戴小雨皱着眉头说:“很多食客是奔着他的厨艺,才来北辙南辕吃饭的。”“对呀,好厨师不是说找,就能马上找到的。”司梦说。
鲍雪说:“赵赫男是跟北辙南辕气质最符的厨师,他埋头干活,没有废话,更不占饭店的便宜,他辞职肯定是为了躲避冯希跟李响的感情纠纷。”尤姗姗沉吟说:“冤有头债有主,想留住他,只能冯希出马了。”
冯希出院回到家,身心疲惫,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着。茶几上的手机屏不停地亮着,是李响打来的电话。冯希没有接。
说走就走,天一亮,赵赫男打了辆出租车直奔车站,尤姗姗给他打来电话说,他离职手续没办,会计没法下账。赵赫男只得让司机掉头,回北辙南辕。他让司机在门口等着,他进去把手续办了就出来。
赵赫男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股东们和员工都出来送行,唯独没有冯希,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赵赫男开门上车,目光无神地看着窗外。后视镜里映出冯希的身影,她跑出来,呆呆地看着出租车。赵赫男对出租司机说:“走吧。”
出租车拐上街道,冯希追了上来。出租车司机看着后视镜说:“那女人在追你。”赵赫男扭头看了一眼,立刻转回头去。出租车司机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你说?”赵赫男说:“开你的车。”
出租车司机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舍不得你。”赵赫男冷冷地说:“不关你的事!”出租车司机生气了:“哎!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冯希不追了,绝望地站住了脚,她胳膊上吊着护具,站在人群当中十分醒目。冯希绝望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着。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嘿!姐们儿!”
冯希扭头看,赵赫男站在出租车司机身旁。冯希一步一步地朝赵赫男走过来,她走到赵赫男面前,两人互相看着,冯希率先伸出一只手臂抱住他。赵赫男僵了几秒,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她。
出租车司机在车里用手机跟老婆视频。他老婆大声问:“我要是走了,你会这样追我吗?”司机说:“你再这么大声喊,我就走了。”
赵赫男拉开车门上了出租车,冯希拉开后门上了车。司机问:“姐们儿,你去哪儿?”冯希说:“送送他。”
赵赫男一路没有跟她说话,冯希一直低着头在后面摆弄手机。
到了火车站,赵赫男取车票,冯希也取车票。赵赫男诧异地问:“你去哪儿?”冯希说:“送你到家。”
赵赫男胸中热浪翻涌,他克制住了感情。
高铁车厢里,冯希和赵赫男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冯希一言不发,赵赫男也不说话。一路无话,直至火车到站。冯希跟着赵赫男随众人来到出站口,她站住脚说:“我送到了,该回去了。”
“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我怎么也该请你吃顿饭。”
“不用了,我得赶回去。”
冯希头也不回地往售票处走,赵赫男愣了片刻跟上了她说:“吃一顿饭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冯希站住脚回头看着他说:“如果非要请我吃,去你家,你给我做。”
赵赫男卡壳了。
冯希说:“那……咱们俩就此告别吧。”说完,她转身要走。赵赫男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赵赫男将冯希领进家门,他父母坐在沙发上,四只眼睛牢牢地盯在站在对面的冯希身上。冯希大大方方地做自我介绍:“我叫冯希,是北辙南辕饭店的股东,赵赫男是我们聘请的厨师。”
赵父说:“我儿子给我发过你们饭店的照片,上档次有品位。”“姑娘你坐下说。”赵母把冯希拉到她的身边坐下,“我儿子从来没带女孩子回过家,你是第一个。”
赵赫男一脸尴尬。冯希说:“我在饭店对他照顾不周,他辞职回家,主要的责任在我,我追上门是恳求他回去工作的。”
赵父的脸板了起来说:“你小子可真有种,竟然拿工作摔耙子。”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了解情况。”
“我想的哪样?我在这饮食行业干了几十年,什么情况没遇见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跟一个姑娘较劲就不对。就凭这孩子能追上门来,足以证明她对你的诚心。”
赵母说:“姑娘,我儿子嘴笨不会说,你到这里就是回家了。”赵父说:“我们赵家厨艺祖传,我儿子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这小子喜欢创新,好多菜品都被他弄走样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亮一手。”冯希真诚地说:“他的菜大家吃了都叫好,他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赵父说:“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也见识见识我这个蓝的手段。”
赵家的厨房很大,烤箱、微波炉、打磨机、和面机样样齐全。赵赫男和父亲在厨房里忙活。
赵父边干活边教训说:“我一退休,就在家里做私厨,一个星期就这么几桌,你不愿意跟我干,我撒手让你出去飞。闯天下嘛,脑袋撞出包是常事,一疼了就打退堂鼓,你还是我儿子吗?”
赵赫男不说话。
赵父接茬说:“爱女人和做菜一样,首先要态度端正,其次心要诚,最后一条是要下得起功夫。”
得知冯希的前男友是个博士,赵父不屑地哼了一声:“傻子不分学历高低,博士多啥了?连感情都不懂,我看还不如傻子。这姑娘多懂事,真跟了他,那可就糟蹋了。”赵赫男问:“爸,你到底想弄几个菜?”赵父说:“豉汁蒸鱼腩、金沙虾球、荷叶糯米童子鸡。再弄一个素菜就可以了。”
客厅里,赵母拉着冯希的手问:“喜欢他?”
冯希的脸红了。赵母说:“我儿子的缺点是脾气拗,放在喜欢人这件事上就成了优点。他会一条道跑到黑,把全部感情都放在那个人身上。我儿子从小理性,很少感情用事,能带你回家来见我们,看来是真的动了心。”
冯希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此行不辱使命,且收获了爱情。
高铁呼啸着飞驰而过,冯希和赵赫男坐在车厢里。赵赫男给冯希倒水喝,给她削水果。冯希说:“你回家连一晚上都没住,就急着往回返,我觉得有点对不住你。”赵赫男说:“既然决定留在北辙南辕,就得对那里负责。你说了,找我回来是你的任务,我不能让你回去不好交代。”
冯希笑了。赵赫男问:“你笑什么?”冯希说:“细想想,尤姗姗交给我的关于你的任务,每一项我都完成了。”
戴厚江站在阳台上看着灯火阑珊的城市。他怒气上涌,眉头紧锁,给妹妹打电话问:“妈交男朋友这事,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戴澄澄一怔问:“你在哪儿?”戴厚江说:“北京。”戴澄澄又问:“你去妈家了?”戴厚江赌气说:“她没叫我,我干吗去?”
“你跟妈的性格太像了,所以你们两人才能杠起来。”
“你站在爸的立场上,还是站在妈的立场上?”
戴澄澄说,妈和爸是他俩共有的,他这么问,他们的关系还真不好处了。戴厚江问她有吕老头的电话吗,想找机会跟他聊聊。戴澄澄好奇地问:“你跟妈老死不相往来,已经十年了,怎么突然关心起她的感情生活了?”
戴厚江问:“你愿意那个老头替代爸的位置?”
“从感情上讲不情愿,但那是妈妈的感情生活,我再不愿意,也得把想说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去。”
“要不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老年人谈黄昏恋,那就是多米诺骨牌,一个指头碰上去,立刻会起连锁反应。收拾残局的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
“你想怎么着?”
“估计老头的儿子,跟咱们的想法差不多,跟他好好聊聊,达成共识。”
戴澄澄挂了电话,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他这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性格,决定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天,戴厚江约了吕向东来茶馆喝茶,两人很少动面前的茶杯,表情都很严肃。谈到彼此父母的问题,吕向东说,他和弟弟工作都很忙,抽不出来时间去照顾父亲。
戴厚江问:“你怎么不把他接过来跟你们一起过?”吕向东反问:“你怎么不把你妈接到杭州跟你一起过?”戴厚江说:“她不去呀!”吕向东说:“一样的道理,老爷子愿意过自己的日子。”
“他们这一愿意不要紧,直接牵扯到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他俩这么大年龄了,有个三长两短的,跟对方的儿女都不好交代。你说是不是?”
吕向东说:“这事你应该跟你妈说。”
“据我所知,我妈从来没登过你家的门。你爸天天来的是我家,谁主动,谁被动,这事咱俩不用争辩吧?”
吕向东被噎住,没说出话来。
戴厚江放缓语气说:“吃点喝点倒没什么,老头老太太这把年纪了,万一有个病有个灾,他俩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吕向东说:“我爸身体一直很好。”戴厚江摇摇头:“要说健康,我妈也不差。屋顶雪,瓦上霜,上了岁数的人的事,那可真说不好。头天晚上脱下的鞋,第二天早上能不能穿上还两说着。”
吕向东沉默片刻问:“这事你说怎么办?”戴厚江说:“我妈的性格我了解,你爸只要不来我家,我妈肯定不会主动去他那里。这个事自然就了结了。”吕向东说:“那好,我去找我爸谈。”
吕正下课从教学楼里出来,熟悉他的老师和学生,主动跟他打招呼。这时,白静慧给他打来了电话,他问:“你在干什么?”白静慧说:“我在烧肉,明天过中秋节,得准备出来。”吕正笑着问:“梅菜扣肉?”
“扒肉条,孙女、外孙女都爱吃。”
“这个月的课上完了,明天我没事儿。”
“明天你过来的时候,路过菜市场,帮我买点香葱和香菜。”
吕正答应着,看见儿子吕向东朝他走过来,便对白静慧说:“儿子来找我,可能有事要说,咱们明天见。”
父子俩坐在小花园的树荫下说话,吕正问他,为什么不到家去?吕向东说,下午他还有会,时间不够,只能到这来找他。吕正纳闷,什么事这么急?吕向东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在跟一位姓白的阿姨交往?吕正一愣问,谁跟他说的?
吕向东神情严肃地说:“她的儿子为这事找到我,情绪很激动。”
吕正问:“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您是怎么想的?”
“寂寞,想有个伴儿。”
吕向东说:“您这样做,会要我们做儿女的付出多大的代价?”吕正不满地问:“你们能付出啥代价?”吕向东郑重地说:“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你俩之间一旦有了问题,我们只会剑拔弩张,不会拿感情来解决问题。”
“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会麻烦你们。”
吕向东说:“老人婚恋不像年轻人那么简单,更现实,更残酷。”
吕正反问:“你们恋爱幸福,我们取暖残酷?”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说透了。百年那天,您是跟我妈葬在一起,还是跟她葬在一起?”
吕正卡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晚上吕正走到白静慧家门口,他仰头往楼上看。楼上每一家的窗子里都透出温暖的光。他掏出手机想了一下又放回去。吕正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路灯把他孤单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鲍雪来冯希家看冯希,冯希吊着一只胳膊坐在沙发上和她说话。赵赫男把精致的小甜点和泡好的茶端给她们。鲍雪跟他开玩笑:“赵师傅,好手段。”冯希说:“他脸皮薄,你别瞎说。”
赵赫男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去阳台上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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