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羽洵听闻。 漠北六魔吴腾上了刑场,直至鬼头刀落下的那一刻,眼睛都直勾勾望着场下,像是在等什么人上来救他似的。 至于李雄。 吴腾问斩后半月,家里人跑来天牢闹过一场。 在天牢门口哭得呼天抢地,说是自从某日牢中放衙之后便一直失踪,始终不见人影。 却被狱史派人用杀威棍一吓,随便丢了几块银子,便打发回去。 后边便再也不敢来了。 也没有人来顶替李雄的位置。 因为短短半年内,李家连死两人,天牢这边也没强行去李家掳人,只当李家死绝上报,消了狱卒之籍。 戊字号一干老狱卒对此唏嘘几日,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因为那日李家老二来天牢找过苏羽洵,苏羽洵原以为还会查到自己身上,甚至连搪塞京兆府官差的话术都想好了。 未曾想,这件事压根就没进展到这一步。 虞京城满大街达官显贵,一天天知道会发生多少案子,失踪一个小小的天牢狱卒,还不是在牢内失踪的,在京兆府连个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算不上。 说句难听的,甚至还不如六品官家里丢条狗事大。 如何能浪费人力来查这种案子。 苏羽洵后来还特地去了李家一趟,送了些银子。 去了才知道,李家人除了李雄的老娘,其他人也根本没把其失踪当回事。 去天牢哭闹,也不过是想要借机讹点银子。 甚至于,当初来天牢报信的李雄二哥李幸,都不记得自己见过苏羽洵这么个人.. “人命...真当是贱如草芥啊!” 第二次走出李家大门的苏羽洵,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李雄还是家中老母兄长嫂嫂都在,尚且如此。 此事若是发生在他身上,孑然一身的他,怕是连问都不会有人问上一句。 想想,还不如以后清明重阳,多买些元宝蜡烛去烧烧李三李雄父子两人。 不知不觉中,又是半月时光过去。 这日,苏羽洵刚刚去其他字号的牢房溜达完。 回到戊字号狱卒的休息区,赫然发现,这里竟一改往日的热闹。 无人赌钱,无人喝酒划拳,甚至连个讲荤段子的人都没有。 一干狱卒,全都愁眉苦脸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有唉声叹息从他们口中传出来。 苏羽洵觉得奇怪,扯过一个相熟的狱卒,询问疑惑。 那狱卒轻叹了一声,苦笑道:“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又有犯人逃狱?” 苏羽洵惊了下。 “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老狱卒摇摇头,指着房间中狱卒们平日力喝酒赌钱的方桌,道:“你自个儿看吧。” 苏羽洵这才注意到,桌上多了一张白纸。 是一份公告。 他捡起来看了一眼,身子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更是流露出奇异的光来。 公告乃司狱所发。 上面只说了一件事—— “唉...” 房间内沉闷的气氛被一名狱卒的叹息声所打破,其愁眉苦脸地开口道:“据说下层天牢关的,最差的也比咱们这天牢一层最难啃的硬骨头凶狠百倍。 平日里死个个把狱卒守卫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们知道底下每年要死多少人吗?” 此人举起一只手作势比了比,“至少这个数!” “是啊,此次底下人手不够,临时要从我们天牢一层抽调。 更说明人手折损严重,都快来不及填补空缺了。 你说现在下去,可不就是妥妥的送死吗?” “上头说了,每个字号至少要推举一人出来,让我们抽签决定。 也不知我们戊字号,谁会抽到那根生死签..” 就在一众狱卒情绪低落之时,忽有人开口说了一句。 “不必抽了。” 众人听闻此话,唰的一下齐齐抬头。 只见说话之人站在房间正中,缓缓卷起手中白纸公告,小心收好。 然后冲所有人微微一笑,开口道:“往日承蒙各位叔伯照顾。 此次抽调,便由我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愕然当场。 “小..小苏?!” ...... 苏羽洵早琢磨着,能有什么办法进入下层天牢。 一直没什么头绪。 却不曾想,机会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来到身边。 下层天牢人手短缺,来天牢一层抽调狱卒填补。 天赐的良机。 苏羽洵做梦都几乎要笑醒。 这一日,天牢一层其余六个字号全都愁云惨淡,为了一枚生死签之事,甚至有平日里关系甚好的同僚反目成仇,鸡飞狗跳。 唯独戊字号牢房,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片和谐。 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当这个替死鬼,谁不高兴? 不论背地里如何笑苏羽洵蠢笨,愣头青,失心疯。 明面上一个个却是各种好言安慰。 “小苏啊,其实此事也不是非你不可。不过你自己想要去,那大伙儿也不拦着...” “其实底下也没那般可怕,我之前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就是,我认识原来甲字号的那谁谁,前年去的下边,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听说前段时间还纳了二房,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是啊,底下虽环境比上边稍微差了点。 但俸禄高啊,一年俸禄顶的上上边十年,你在底下呆上三年,虞京城内哪儿不能购置上一套新宅...” 苏羽洵瞧着这些人前后里外的两张脸,听着他们嘴上说的话,只觉有趣。 也不揭穿,尽数笑呵呵地应下来。 一干狱卒同僚们见他如此,心中愈发愧疚,索性凑了些银子,招呼苏羽洵晚上醉花楼好好喝一顿酒,为他践行。 但在他们心里,这顿酒到底是践行,还是送行.... 那便不得而知了。 苏羽洵并未拒绝,与众人在醉花楼一直喝至后半夜三更时分。 等所有人都醉的不省人事,留宿的留宿,回家的回家后。 苏羽洵买了两只烧鸡,拎上一壶醉花楼最贵的“醉堂春”。 折返天牢,笑眯眯地打开了戊字号的某间牢房。 彼时睡得正香的某位赵世林赵大人,被吵醒后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苏羽洵,还有苏羽洵手中提着的烧鸡美酒.... 一下子吓得尿都快出来了。 “小...小苏,你别吓我。 这大半夜的怎就送断头饭来了。 这么突然的吗?” 苏羽洵看着浑身哆嗦的赵世林,一时之间,笑得前俯后仰。 只觉方才醉花楼的灯红酒绿,暖玉添香... 都不及此刻百分之一的快活。 遍数天牢一层,还得是赵大人最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