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徐蓁蓁仿佛被人抽干了全部的气力似的。
四年了，她想了四年。
刚才真相就在眼前，她只要逼一逼，狠一狠，说不定就能问出儿子的下落。
可不知为什么，她在害怕。
怕琼姐说，你儿子早就死了。
如果找不到，她还能安慰自己，或者孩子在某个家庭里健康快乐的长大。
可一旦真有人说死了，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崩溃吗？
肯定会的。
所以现在她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懵了，连幼儿园老师在门口喊“快点进来”都没听到。
“妈妈，妈妈！”
徐小妹的叫声把她从茫然中拉了回来。
徐蓁蓁回神时，觉得脸颊痒痒的，抬手一抹，指尖湿了。
是眼泪。
“妈妈，你哭了？”她看到了，妈妈的眼睛红了。
徐蓁蓁快速擦掉泪痕。
她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心情：“没有，我没有哭，好了，自己进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就这样，徐小妹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徐蓁蓁。
上学时间到了，幼儿园门口的铁栅栏拉了起来，徐小妹被老师带着，进了草莓班。
季小鱼知道她今天会来，早早的在座位上等着了。
他还跟老师说，要把旁边的位置留给新同学。
徐小妹一进来，季小鱼就发现她不开心。
老师介绍完新同学，开始上课了。
季小鱼偷偷问：“你怎么了呀？为什么不高兴了？”
徐小妹闷闷的：“哥哥，我们要不要告诉妈妈，你就是我哥哥呀？”
季小鱼皱起眉头：“你想告诉吗？”
本来说好等爸爸妈妈谈了恋爱后再说的。
“嗯，”徐小妹点头，“我早上看到妈妈哭了。”
从小生活在季家的季小鱼就没怎么见人哭过。
但是他知道，只要哭了，就是很难过。
他不想妈妈难过：“为什么呀？”
徐小妹回答：“我也不知道，妈妈早上送我的时候看到一个阿姨，然后就追着那个阿姨，问你在哪里，那个阿姨说了什么我忘记了，但是她走了，妈妈就哭了。”
季小鱼沉默了。
“哥哥，我们告诉妈妈吧，我不想妈妈哭，她找不到你，就会一直哭，好可怜哦。”
“那好吧，”季小鱼答应了，他也想尽快跟妈妈相认，“今天我们就告诉妈妈，放学了等她来就说。”
徐小妹终于笑了：“好哒。”
话音刚落，老师在前排点名了。
“季泽禹，徐依涵，上课不要讲话哦。”
点完名，老师都愣了一下。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季泽禹上课说话？
他不是整个班级里最不爱说话的小孩吗？
……
整整一天，徐蓁蓁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事都不想干，甚至电话和微信也不想接，不想回。
蒋兰英虽然做过手术，目前还在康复期，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蓁蓁啊，你心情不好吗？”
徐蓁蓁跟游魂似的回了一句：“没有啊。”
“没有？”蒋兰英不信，“看看，倒个水都溢到桌上了。”
徐蓁蓁这才发现，杯子里的水早就满了，因为她的走神，桌上湿了一大片。
她立刻放下水壶，抽了几张纸巾把桌子擦干。
蒋兰英笑得慈祥：“乖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外婆说说，这儿没外人，想说什么都行。”
她的话像一道阳光照进了最黑暗的地方，顿时一片光明，温暖驱散了严寒，瓦解了人类最坚硬的伪装。
徐蓁蓁一下就绷不住了。
她红着眼睛，却不想被看到哭了，于是低着头，模模糊糊的：“我怕找不到另一个孩子，我会承受不住。”
蒋兰英懂了。
她坐在轮椅上，招招手：“来，孩子，过来外婆这儿。”
徐蓁蓁抹了下眼角。
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毯，她走过去，坐在地上，脑袋搁在蒋兰英腿上。
“孩子，你信不信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子女缘？”
老一辈的人很相信缘分，好像所有的人类关系，都能往缘分上面靠。
“不信。”
徐蓁蓁这人很奇怪。
她不信鬼神之说，却会在庙里给父母立长生牌位。
她不信有神佛存在，却会信好的灵，坏的不灵这样的话。
蒋兰英觉得，她有点赌气的成分在。
她笑着，摸摸徐蓁蓁的脑袋：“你啊，其实咱们能做祖孙，也是缘分，这天下的事啊，有很多是强求不来的，如果注定找不到那个孩子，那就是没有缘分，你啊，也想开一点，不管怎么样，还有徐小妹呢。”
“嗯，”徐蓁蓁补充道，“还有您，您也陪着我呢。”
蒋兰英目光黯淡了：“傻孩子，外婆老了，也没多少日子能活了。”
徐蓁蓁抬头，难得任性：“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些话吗？”
蒋兰英无奈的笑了：“好好好，不提不提，那你还记得外婆跟你说过，在乡下老房子里的那个东西？”
她有些心不在焉：“记得。”
蒋兰英话里有话：“好，记得就好。”
幼儿园放学很早，三点半就该去接了。
时间差不多了。
徐蓁蓁收拾好心情，从地上爬起来：“外婆，我要去接孩子了，晚上您想吃什么，我买回来，对了，护工就在外面，我走了您有什么事就喊她。”
蒋兰英点头：“我不挑，以徐小妹的口味就行。”
隔辈亲，外婆比她这个当妈妈的还要宠徐小妹。
徐蓁蓁不问了，收拾了一下，开车出门。
到了幼儿园，还没停好车，她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徐小妹。
在她身边还有个小男孩。
靠近了，徐蓁蓁认出来了，是季小鱼。
他怎么会在这里？
“妈妈！”看到徐蓁蓁来了，徐小妹拉着季小鱼的手上前。
“妈妈。”季小鱼也跟着叫。
这下，徐蓁蓁懂了。
她看向徐小妹，表情很严肃：“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小哥哥在这儿，你才要到这里来上学的？”
“妈妈，”没等徐小妹回答，季小鱼说话了，“是我让妹妹别告诉你的，你别骂妹妹了。”
早就该察觉了，两个孩子关系太好不行。
徐蓁蓁纠正他：“小朋友，阿姨告诉你，我不是你妈妈，所以你不能再喊我妈妈了，你要喊我阿姨。”
“不是的，”徐小妹摇头，“他就是我哥哥，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