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低水(全两册)

云和水,相识相聚不可回避,若要相守,却风云突变,难上加难。 云韩仙,一直是高高在上飘忽的云,以轻蔑的笑容俯视众生,不甘平庸,不甘被人摆布。然而,尘世污浊,如何容得如此清澈高傲的灵魂,狂风漫卷,除了毁灭飘散,别无他途。 幸运的是,还有水能包容她。 秋水天,一泓澄澈的水,以一颗赤子之心抚慰她的累累伤痕,始终默默付出,所求的只不过是她的一抹笑容。 他说,她的笑,比春天的花开得还要美。

作家 却却 分類 出版小说 | 52萬字 | 44章
第一章 朱颜辞镜
第一章 朱颜辞镜
从丝竹之声开始,到四个兵卒血淋淋的人头结束,翡翠朝对燕国使者的诚心“欢迎”暂时告一段落,紧锣密鼓地进入实质性的商谈阶段。
两国商谈第一步是递交特制的燕书,开创燕书的是墨征南之父。作为一个崛起中的强国,墨征南之父对繁文缛节不屑一顾,用燕国的厚制纸张随意写上几句客气话了事,还是随行的燕国官员随机应变,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官话,好歹全了翡翠的脸面。
其实,从墨征南开始,燕书已包括了两国商谈的所有内容,随着燕国的日益强大,墨征南提出的要求一次比一次无理,如果在朝会提出,势必掀起轩然大波,别说以社稷为己任的朝臣会抵死反对,就连皇上也脸上无光,愧对先祖和翡翠百姓是小事,若此风一长,翡翠还不成了香饽饽,谁都能啃一口。
所以,燕书内容不过问候祝贺等一些官样文章,真正的重头戏在两国私底下的接触。
在众多奏折催请之下,朝会停了多日后终于重开,太子一身素白,正襟危坐在金銮殿龙椅下方的汉白玉龙首处,一扫以前的畏缩之态,目光森冷如出鞘的刀锋,凛然有王者之势。
这些天的练习到底还是有用,樊篱最先跨进门,心中掠过这个念头,向太子投去赞许的眼神,肃然叩拜。群臣鱼贯而入,见太子打扮,都齐齐显现忧色,交头接耳——大悲之色穿上朝堂,太子莫非被燕使气疯不成!
原来,翡翠有着素服为亲人祈福之说,家中若有垂暮老人或者病人,亲人身着素白,除了亲朋好友,其他人自会避免提到此种话题。
最后一个进门的是招福,他在台阶上翘首等待许久,见宫门始终没有动静,手搓得几乎掉下层皮,狠狠跺脚,垂头丧气闪到人后,拧着眉不发一言。
太子眼见压不住场面,冷哼一声,长身而起,负手冷眼以对,气势非凡,众人不禁心头一震,收敛心神,叩拜后分文武大臣肃立两旁。
太子并不着急,无视樊篱的频频眼色,在各人脸上扫视一圈,迅速将名字和官职性格特征等等一一对上——浑浑噩噩多年,连朝臣都认不全,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死!
到底有些怯场,太子在心中演练一遍,才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本宫有个坏消息,昨夜静思宫的郝太医来报,皇上……”他定了定神,狠下心肠,一字一顿道:“皇上忧思成疾,只怕时日无多,诸位大人请早做心理准备!”
这么快就动手了!招福浑身一震,突然很想化作飞蛾冲出朝堂报信——太子掌权,主战派得势,墨十三一行只怕有来无回!
朝堂上嗡声顿起,樊篱突然大喝道:“你小子搞什么名堂,前几日皇上还好好的,怎地你一出头就忧思成疾!”
太子缓缓起身,对群臣躬身一拜,黯然道:“本宫近日忙于接待燕使,疏于照顾父皇,向诸位请罪!”
“我得去瞧瞧!”樊篱低咒一声,拔腿就跑,太子并不阻拦,许久才抬起头,眸中水色朦朦,似有千万般痛悔之意。
高寒山也算与皇上一起长大,深知其两面三刀的性格,这个国舅做得真正窝囊。谨小慎微几十年,他哪里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一进来就心头如猛虎咆哮,始终不敢抬头,不过,别人看来却是另外一番情形,好歹掩饰过去。
虽然对皇上突发恶疾有所怀疑,看到太子等人的表现,群臣心下已信了五分。太子回头恭恭敬敬拜过龙椅,一反沉痛之态,回头喝令朝会开始,群臣按捺下满腹疑虑,从尚书令任奕秋开始上折子,禀报政事。
自从云尚因贪墨被斩,安王不再设置宰相一职,三省的长官尚书令、中书令和紫微令成了实际上的宰相,互相牵制,不由一人独大。
翡翠重文抑武,一直鼓励文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自由气氛,加上春耕在即,各地政务繁多,几个老臣上过折子,群臣便争先恐后,一时间朝堂闹闹嚷嚷,热闹非凡。太子并不熟悉政务,而且这几日何曾好好休息,听得头痛欲裂,恨不得撂下这烂摊子走人。群臣讨论半天,见他许久做不出一个决断,个个急得跳脚,尚书令任亦秋年纪太大,耳朵有点背,一时也以为自己听不到太子的声音,生怕误了正事,时刻紧张地盯着太子的嘴,朝会开了两个时辰,任奕秋最先顶不住了,当场昏倒。
一场混乱后,朝会继续召开,众人看出太子的无能,热情淡了下来,挑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奏,好歹全了太子的脸面。
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樊篱踉踉跄跄冲进朝堂,目色赤红,满脸水光。众人皆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搀住,樊篱并不领情,甩开几人,冲到阶下拜倒,嚎啕道:“太子殿下,请发皇榜召集天下能人,救救皇上!”
众人这才信了,纷纷附和,朝堂里哀声一片,太子叹道:“本宫何尝没想过发皇榜,可皇上接乐神医的人马已快进京,如名满天下的乐神医都没有办法,那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几个老臣齐齐要求探望皇上,太子思忖片刻,嘱咐几人不可喧哗,不可靠近皇上,又命随侍带领前往。
“燕使求见!”老臣们前脚刚走,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因了传令内侍的响应,这种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沐阳宫中久久回荡。
众人惊愕不已,随之而来的是满腹愤恨,这次的燕使未免太过嚣张,不但一路飞扬跋扈,接待的官员怨声载道,百姓闻风而逃,而今连翡翠朝廷都不放在眼里,古往今来所有来使都是早早等候在宫门,等待朝会开始时召请入宫,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他们来得未免太早了些!
招福在心中轻叹一声,反倒平静下来,那对夫妻虽才华绝世,若连小小翡翠朝堂都走不出去,如何能夺取天下,只能看他们造化了。暗棋门是母亲和自己经营多年的心血,决不能有分毫差错!
太子把群臣脸色尽收眼底,眸中掠过一丝喜色,垂头假意斟酌。樊篱怒喝道:“太子殿下,燕使目中无人,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兵部尚书范醒战战兢兢道:“殿下,万万不可,墨十三有备而来,就是想激怒我朝,点燃边关战火,借此谋取更多好处。我朝兵力太弱,切不可以卵击石啊!”
樊篱跺脚道:“燕人有如豺狼虎豹,怎么可能喂得饱!他们步步紧逼,我们退到何时是个头!殿下,不如扣住墨十三为质,逼他们退兵,他们若不肯,我们干脆杀了墨十三,翡翠男儿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们到战场上见真章!”
此话一出,群臣皆变了脸色,尚书令任奕秋在内堂醒来,迷迷糊糊中听个大概,登时惊得魂飞魄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奔而出,径直冲到樊篱面前,摩拳霍霍就要打人。老人家风烛残年,一推就倒,樊篱哪敢跟他动手,闪身蹿到范醒身后,厉喝道:“老尚书,你疯了不成!”
“我看你才疯了!”任奕秋颤巍巍指住他,老泪纵横道,“你明知翡翠军队安逸多年,不堪一击,又缺乏将帅,遇到墨征南的铁军简直以卵击石,毫无胜算,你这不是明摆着要将翡翠男儿送死,将翡翠葬送在墨征南的铁蹄之下!”
在一片叹惋声里,樊篱环视一圈,面色一整,重重叩拜道:“殿下,既然知道军队安逸多年,缺乏将帅,为何不能亡羊补牢,反倒白白便宜那帮饕餮!”
“臣附议!”兵部尚书范醒跪在樊篱身边,冷声道,“翡翠虽有天朝之誉,国富民强,四方来仪,可那只是虚有其表。兵不强,则国不强,恕臣无礼,打个比方,翡翠相当于一块大肥肉,周围各国虎视眈眈,不管是北方宿敌燕国北罕还是有民风淳朴之称的南越桑黎,只要有机会,定会来咬一口。燕国只是最先逮到机会的这个,如果放任下去,翡翠被蚕食瓜分的日子已然不远!”
户部尚书葛长海闷闷道:“北州连年屯兵,大片土地白白浪费了不说,其耗费十分惊人。每年赋税十之七八填了进去,太平年景还算能对付,若是有个天灾人祸,国库立刻吃紧。比如这次年关时拨粮饷去北州,正遭逢京城大火,臣从各州富户紧急借调银两,才算勉强应付过去。长此以往,翡翠再强的国力也会被拖垮啊!”
“臣听说山南新王登基,正厉兵秣马,不知作何打算?”中书舍人钱榆突然幽幽道。
“众所周知,西方的大古格和西河刚刚通过上上下下数次联姻最终结成牢固联盟,西部统一之势已成,而臣探听到的情况远远不止这些,两国分别派出精锐,由有野马之称的大古格大皇子元震为帅,正在加紧操练,也许将来会有大动作。”刚回京的古格紫衣使肖召南也满心忧虑。
众人皆忧急如焚,议论纷纷,太子显然被接二连三的消息震住,也不制止,垂首看着猩红的地毯,脸色苍白,不知如何开口。
明明一切水到渠成,为何心头恐惧的兽叫嚣得如此疯狂?
“臣附议!”紫微令姚和最先跪了下来,接着,朝臣们的附议声响彻朝堂,大家仿佛看到过往的天朝盛景,心头豪情顿起,个个斗志昂扬。
兵强则国强,想当年安王和霍西风在的时候,边境安定,四方臣服,哪个敢如此嚣张!
“好!”在樊篱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太子强自镇定心神,拍着椅上蟠龙大笑而起,长袖一挥,拾级而下,在最后一阶站定,双手平平伸出,缓缓托起,似托起无边的重负。
群臣感慨不已,连连叩拜,听太子以一个从未有过的恢弘之声高喊:“天佑我翡翠王朝!”
“天佑我翡翠王朝!”
众人齐声应和,朝堂里回响着这个盟誓与祈祷,慷慨激昂,隐隐带着金戈铁马的伴奏,直遏云霄。
对云韩仙来说,这段日子犹如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墨征南对她的示好和请求毫无反应,据铁萁收到的消息,得知他们索求乌余之事,墨征南不怒反笑,连连举杯,一醉不起。
云韩仙凝神苦思,终于得出结论,虽然铁萁有心掩饰,铁卫是由国师训练,铁萁消息的来源必定和国师墨商羽所在的丹青谷有关。说起墨商羽和丹青谷,跟燕国皇族的历代血腥并无二致,那也是一个皇族争权、兄弟阋墙的惨烈故事,不同的是墨商羽的先祖,也就是丹青谷老主人劫后余生,另辟神仙洞府,誓言不再参与皇权争斗,并从师燕国万民信仰的突山之神,承担历代祭祀重任,实际上也成了辅佐新皇的中坚。
墨征南性格暴戾,根本不信神佛,也不需要突山之神为其稳定人心。他四处征战,开疆辟土,大力改善了燕人的生活环境。不必担心温饱,加上佛教从翡翠传入,本土的突山之神在燕国的地位便没有以前重要,国师也只是燕人心目中象征性的存在,若不是天下闻名的铁卫出自丹青谷,墨商羽的名字只怕早已为世人遗忘。
云韩仙心中有数,暗自高兴,写下墨商羽三个大字,叫来小鬼,附耳道:“此人是不是经常在宫中?”
小鬼狡黠一笑,和她目光交接,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云韩仙心头大石落定,长长吁了口气,压抑着心头的狂喜,用力给他一个爆栗。
墨十三远远瞧见,打心底里舒坦,呵呵笑道:“阿懒,你那样弹像挠痒痒,晚上我教你怎么弹!”
小鬼翻翻白眼,哧溜一声飞上房梁。
燕国大局已定,剩下的便是翡翠皇宫的情况。只可惜,自从递进消息,朱雀似乎置若罔闻,多日不见动静,急得她心里猫抓一样。
在这个一触即发的当口,若是让太子夺得先机,后果不堪设想!
翡翠一贯以高高在上的天朝自居,自是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动武。若是太子破釜沉舟,以墨十三为导火索,激怒墨征南攻打虎门关,翡翠自会假惺惺号令天下,联合北罕山南等国攻打燕国。燕国表面稳定,其实只是墨征南带领铁军征战多年的震慑作用,若是墨征南的铁军无暇他顾,北罕代王司空昊天和山南新王阴卫离都是野心勃勃,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
如今各国政局风云变幻,一批新生力量悄然崛起,他们全部接受过翡翠最先进的教育,从繁华盛世的“天朝气象”中熏陶出来,自然不肯偏安一隅。
这些强势的新生力量渐渐走到前方戏台,需要建立不凡的功勋来证明自己的才华,不但夺取自己国家的王位,还要取翡翠而代之,成为新的“天朝”,成就霸业。
或许,他们的野心并不止这些,趁胶着之时,对翡翠和燕国两个大国虎视眈眈,只等墨征南这头眠狮苏醒,局势一乱,三百年前的战乱年代定将重现!
云韩仙越来越心寒,仔仔细细研究着盘古大陆上的每一寸山河,最后仍将指尖落在北州上。
她没有选错,这是盘古大陆的中心,有太平山脉之险,有不枯竭的河流,有富饶的土地,还有乌余的天然良港,只要经营得当,在盘古大陆上站稳脚跟不成问题!
墨十三见她满面愁容,日渐消瘦,心疼不已,只能让铁斗好好看着,自己则和昆仑将军讨教用兵之法。昆仑将军也是个痴人,一说到这个,都顿时来了精神,对弈犹不过瘾,还将棋子作为兵卒,从操练之道到两军对垒,两人太过沉迷,连饭桌上也要“拼杀”一通,让众人哭笑不得。
终于到了入朝的时候,众人虽然表面平静,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朱雀始终未送出消息,太子的异动愈发频繁,只怕风雨将至。
虽说墨十三也知道递交燕国国书是非常郑重的事情,可太子知道云韩仙身体不佳,夤夜特地派人送信,颇为体贴地让他们迟些再来。几个铁卫收到风声,个个冷笑不已,不置可否,他礼仪知之甚少,对翡翠朝廷更谈不上任何尊敬,也乐得让阿懒多休息休息,迟迟才出发。
倒霉的在后头,等阿懒睡到自然醒,看到日上中天,气得怒吼连连,“我说了我不去不去,你听不懂是不是,你等我做什么,等我去送死,你再帮我收尸不成!你能不能用你死脑筋想想,太子会安什么好心,气死了气死了……”
阿懒能吼人,说明她精神不错。他只能委委屈屈安慰自己,给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鬼几脚,好歹出了口恶气,再把化身泼妇的阿懒扛到马车上。
赶走赖在阿懒怀中争宠的小鬼,墨十三志得意满,凑到她面前献媚,云韩仙又好气又好笑,反正事已至此,干脆长话短说,“翡翠的妇人并无地位,这些读过书的斯文人对妇人尤其严苛,朝会与上次的宴会不同,是顶顶严肃之事,我去真的不妥当。”
墨十三眉头一拧,正要反驳,云韩仙掩住他的嘴,轻笑道:“不过,太子苦心设计,准备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也不多这一桩,我们一起进朝堂,看他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神出鬼没的小鬼从车窗露出笑脸,“姐姐,放心,有我在,担保不会有事。”
墨十三冷哼一声,一拳砸去,小鬼扑哧一声,嗖地不见踪影。
阿懒果真没有料错,太子此次大费苦心,且不说一出太平馆,四处杀气腾腾,让人背脊发寒,到了皇宫,不过三日,翡翠迎客的态度大变,门口根本无人相迎,铁卫被拒之门外,身上的兵器也被收走,进了宫门,密密麻麻的兵士剑拔弩张,刀光满城。
感到阿懒的颤抖,墨十三即刻将她揽入怀中,两人四目相对,云韩仙淡淡一笑,无声道:“速战速决!”
太子杀机昭然,肯定有所依恃,只怕已取得军权和朝臣支持,将以强硬态度对付燕国,翡翠不宜久留。
墨十三这方的优势不过是太子根基未稳,墨征南的威胁又始终存在,若安王在边关筹备妥当,他们一行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墨十三自然清楚此中深意,用力点头,眸中闪过一道奇特的光芒,那是猛兽看到猎物,是真正的战士上了战场时无法克制的兴奋。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困于小小的太平馆,纠缠在这千丝万缕的谜局中还真是委屈他了,云韩仙默默摇头,将满腹心事化成一声叹息。
在面容冷峻的内侍引领下,两人相携穿过刀剑丛林,怕刀光耀花她的眼睛,墨十三一手遮在她脸上,一手牵着她,无视周围森冷的目光,以记忆里墨征南那种睥睨天下的神情,一步步傲然而来。
只是,走进朝堂,墨十三并未曾想到会看到诸多仇视的目光,愣在当场,加上对太子并无多少尊敬,连叩拜都省了,在朝堂上站成了靶子,如果目光能杀人,显然已被千刀万剐。
同时变成靶子的,还有他臂弯里的红颜祸水不死妖孽——云韩仙。
面对太子刀剑般的眼神,墨十三神情一凛,脸色愈发冷峻,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祇,无人可以冒犯。
唯一见过墨征南的古格紫衣使肖召南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不觉已倒退三步,撞在一个官员身上,那人把他扶起,他茫茫然伸手一摸,春寒料峭时节,竟已汗湿重衣。
传闻果然不虚,那横扫千军的煞气,就是墨征南在也不过如此,这个墨十三不可小觑,千万不能容其坐大。
他悄然撤身,拉过一个内侍如此这般吩咐一通,打发走内侍,又慢慢挪出来,擦了把冷汗,正对上樊篱虎视眈眈的目光,朝他用力点头,以掌为刃,朝空中砍下。
樊篱嘴一咧,无声地笑了笑,将一张字条塞给内侍,将身体隐藏进暗黑的光影里。
在众多仇视的目光中,云韩仙想起不久前的情景,无颜以对,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再次狂奔出去,避开这难堪的时刻。感到墨十三手上传来的力量,她回过神来,将燕书恭恭敬敬奉上,太子命人接过,看也不看,睥睨两人,冷冷道:“十三殿下和懒夫人此行可谓收获不小,不知还需要什么,请一并提出!”
太子态度变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云韩仙心里咯噔一声,回想今日种种,斜眼扫过几人,见招福目光闪躲,若有所悟,自忖得到和墨征南讨价还价的条件,有心息事宁人,就此罢休,轻笑道:“太子殿下,燕书上一清二楚,一看便知。”
太子嘴角一弯,歪歪头道:“念来听听!”
念过一段客套话,内侍突然提高了声音,“听闻翡翠的霹雳刀剑天下无人能敌,十三代替父皇斗胆借来一观,顺便借几个工匠为父皇打造一把合用的兵器。”
霹雳刀剑是什么,那是翡翠朝的不传之秘,是翡翠冶炼技术的集大成者,是世间至宝,吹发即断,削铁如泥!
十年前,安王在战场上领略过铁军的厉害,凯旋后仍然忧心忡忡,当即派人在京畿附近的西山研究一种克制铁军的兵器,经过无数次失败的试验,近年终于有所收获,只是因为没能克服细节上的问题,还不能批量产出。
得霹雳者,得天下!这是安王离开时嘱咐太子的话,虽然语焉不详,太子循着蛛丝马迹经过暗查还是得知一二,确定安王所说就是这霹雳刀剑。此事在翡翠也只有皇上和安王知道内情,如何能为墨十三得知,抑或为千里迢迢外的墨征南得知。
虽然早知道墨征南觊觎翡翠先进冶炼技术多年,大喇喇提出要霹雳刀剑,却是太子始料未及。太子霍然而起,气得浑身颤抖,群臣从他不寻常的举动中看出端倪,顿时哗然色变,丝毫不顾形象,咒骂声顿起。
云韩仙当即变了脸色,见墨十三也是一脸茫然,暗暗心惊,墨十三来得匆忙,哪里来得及带墨征南的只字片语,燕书是她亲笔所写,墨十三亲自盖印,明明没有这个条件,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殿下!”她向前一步,高声道:“能否给韩仙看看燕书?”
太子强忍怒气,将燕书扔了下来,云韩仙来不及计较,将燕书展开一看,差点惊呼出声,太子没有栽赃陷害,上面赫然有那句话,笔迹几可乱真。
但是,这并不是真的,连她懒病发作时的连笔都着意描摹,明显是模仿笔迹的高手所写。
想起招福提及构陷安王的信,云韩仙冷汗淋淋,事情远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百般设计谋划之余,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棋子。她登时只觉背后鬼影幢幢,茫茫然看向墨十三,看到他忧虑目光里不可忽视的坚定无畏,没来由多出几分气力。
时至今日,她到底不是孤军奋战!
燕书被换,墨十三自然第一个想到小鬼,在心中咒骂两声,正色道:“太子殿下,后来这条我们确实没写,信不信由你!”
太子几乎笑出声来,送上门的把柄,怎么不好好利用,此时已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怎么借题发挥,置你们于死地!
这时,一个内侍借斟茶之机将手心几个字在太子面前晃过,太子眉头紧蹙,冷哼一声,仿佛变成局外人,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此事万难了结,云韩仙灵机一动,正色道:“殿下,既然此事非同小可,我等请求面见皇上,一一道明原委。”
她顿了顿,厉声道:“皇上迟迟不肯出面,莫非看不起我燕国皇子,或者太子欲图谋不轨,弑父篡位!”
“我翡翠朝堂,哪容得人尽可夫的妇人叫嚣!”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外传来,几位老臣回转,个个脸色颓败,看到朝堂正中两人,哀伤被怒火替代,个个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看来皇上这次真的挺不过去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忧心忡忡,有人竟当场抹起泪来。
云韩仙暗道不妙,嫌静思宫的铁卫手脚太慢,狠狠瞪了墨十三一眼,墨十三轻轻摇头,示意她少安毋躁,朗声道:“十三身边的铁斗医术很好,我夫妻二人都是他救下,不如请他来为皇上看病,十三保证他能妙手回春!”
“不必了!”太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们的好意我朝上下哪里承受得起!”他昂起头高声道:“诸位卿家,既然连燕使都已知晓,本宫也没有瞒你们的必要,其实本宫也是刚从皇上那里得知,霹雳刀剑削铁如泥,是我朝绝密之事。此种刀剑削铁如泥,由安王亲自主持研究锻造,工匠潜心钻研十年才成功,目前仅得数把而已。”
他顿了顿,眉目间笼上冰霜,咬牙切齿道:“云韩仙,你果然是云尚的好女儿,水性杨花不算,还丧尽天良,卖国求荣!我翡翠哪点对不起你,让你如此作乱!我皇叔视你为至宝,哪点错待于你,让你如此糟践!”
“她是云尚的女儿,难怪……”满朝堂的窃窃私语声和怒骂声成了催命的咒语,云韩仙手心已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漓,却仍克制不住钻心的痛。她想分辩说安王没有提及霹雳刀剑之事,她也没有写那样的条件,她不承认是云尚的女儿,也不想与翡翠为敌,只想在山林里逍遥度日,身边有自己的爱人……
事到如今,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而且说什么也不能挽救这一对立的死局,她按捺下满心苦楚,字斟句酌,准备来个迎头痛击,却见墨十三将她护到身后,昂首挺胸道:“殿下,我墨十三的妻子容不得别人教训,请你道歉!”
她心头一松,茫茫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像拽住深渊之中唯一的绳索。
如此藐视朝廷,这回就算涵养再好的人也受不住了,尚书令任奕秋最先痛骂出声,“墨十三,此乃翡翠朝堂,你未免太过放肆!”
墨十三并不接茬,对上面的太子怒目相向,煞气逼人。
樊篱见有人出头,把拳头收了回去,缩到一旁看好戏,顺便朝太子丢一个得意的眼色,称赞他骂得痛快。
太子底气不足,被那目光逼得无所遁形,惶惶然一想,安王从来公私分明,不顾懒神仙的求情杀了云尚,而云相沾了妹妹天大的光,也不过做个跑跑腿的虚职,安王怎么可能把这种绝密之事当私房话说。况且安王恨不得将她护得不沾尘埃,知道这种秘辛对她半点好处都无,怎么可能透露!
思前想后,太子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网,不觉背脊已寒,一抬头,朝堂之上乱成一团,群臣全无斯文人模样,围着墨十三和云韩仙,骂不绝口。墨十三耸立如劲松,有傲雪凌霜之态,眉眼间锋锐毕现,势不可挡,还将那女人按在怀中,掩耳盗铃般捂住她的耳朵眼睛,真是可笑之至。
明明该大笑一场,太子的泪却毫无预警地涌了出来。
这个女人哪里好,让这么多男人如痴如狂?
我本喜欢悠闲自在享受渔阳湖风景,为何要踩着亲人的尸骨来到朝堂,面对这尔虞我诈,纷纷乱乱?
回到太平馆,云韩仙恍若隔世,满脸茫然,死死拽着墨十三的暗紫对襟长袍袖口,一步也不肯离开,墨十三也由得她去,敞开衣襟,露出内里一身青色劲装,和昆仑将军大碗喝酒,大声谈笑,仿佛没事人一般。
突然,哭声和怒骂声轰然而起,一丝丝一缕缕弥漫开来,将太平馆团团包围,几人还没回过神来,暗卫立刻来报,那四个被杀兵卒的亲朋好友等等不下百人,被有心人全部聚拢,将太平馆围个严实,痛斥墨十三残暴荒淫,草菅人命。
不用说,几人已知道太平馆外是什么情形,在翡翠人心目中,燕人就同虎豹豺狼差不多,轻易得罪不得,但是欺负到头上来就不同了。有了个别人的鼓噪煽动,人越聚越多,从骂墨十三到骂燕人,只怕很快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群情激奋的结果,实在不可想象。
走了这一步棋,太子真的是豁出去了!
墨十三沉默下来,随侍的铁斗今日也始终未开口,加上神思完全游离在外的云韩仙,昆仑将军看得难受,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你们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二个都死了亲娘一样!”
“苍龙大哥呢?”云韩仙仿佛被他吓醒,突然开口。
“去安排我们的退路。”不等墨十三接口,铁斗冷冷道,“目前形势大为不利,我们赶快走吧!”
“前两天不是说得好好的,走什么走!”昆仑将军有些摸不着头脑,恨恨道,“我大燕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除了乌余那些不怕死的,何曾怕过翡翠这帮鼠辈!”
墨十三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道:“铁斗,你传令下去,事情有变,要所有铁卫掩藏行踪,赶快完成任务,到乌余会合。以乌余人的暗棋门为基础,建立我们自己的军队,由白虎任乌灵大将军,玄武全权代表我监军,所有事务一概由他们处置!”
铁斗面色一凛,低头领命而去。
云韩仙脑中一个激灵,茫茫然道:“十三,你不清楚暗棋门的实力,自己在乌余人中毫无威信,怎能太过轻信他人!”
墨十三欲言又止,冷哼一声,赌气把长袍脱了下来。
没了依靠,云韩仙反倒平静下来,用力挺起胸膛,沉声道:“是我的错,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也许是你的兄弟,也许是别人,现在有股看不见的力量在跟我们作对,想置我们于死地,而且还想嫁祸给翡翠。昆仑将军,不怕跟你说,今天燕书出了岔子,.我们在朝堂差点闹翻,幸亏太子根基未稳,有心放过我们,斥退众人,给我们双方台阶下,我们收回燕书上的附加条件,他们让骂人的朝臣道歉,我们这才安然无恙归来。”
“有这等事!”昆仑将军瞪圆了眼睛,立刻摩拳擦掌,“竟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他们难道不怕我大燕铁军!”
云韩仙不知道想到什么,身体竟然微微颤抖,墨十三眉头一拧,顺势在她背上拍了两记,她如受内伤,连咳数声,这时,铁斗面色凝重回来,不声不响把茶水送到她面前,低声道:“皇妃,别想那么多,我们赶紧离开是正紧。”
墨十三自知又使蛮力做错事情,干笑两声,低声道:“阿懒,我们回乌余吧。”
云韩仙凄然一笑,“你们可知道,太子为顺利登基,定要逼走我们,而那人意图挑起我们之间的战争,断不会就此罢手。我们如果要走,还会有更多麻烦等着我们,到时候就不止是伪造的书信那么简单了。”她眸中突然带着隐隐凌厉之色,冷冷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走不得,我们何不干脆搅浑这一池子水!”
她似乎想到什么,将夹袄中的地图拿出来平摊在大家面前,指着燕国北部的北罕道:“墨征南虽然打败北罕,因国内各派势力蠢蠢欲动,仓促回转,并未把当年的胜利巩固。北罕王虽死,其代王主力并未受损,成为今日燕国大患。而且据我所知,代王司空昊天是个城府很深之人,其一,他不急于登基,避免成为各个王侯的靶子;其二,他以复仇为口号,团结北罕所有力量,并通过在内部培植自己亲信,将这些力量收归己用;其三,他不顾贵族的反对,解放奴隶,把这些奴隶培养成北罕的铁军。”
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墨十三最先忍耐不住,讷讷道:“阿懒,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云韩仙顾左右而言他,沉声道:“山南王已病入膏肓,若太子阴卫离登基,山南又是一番景象。人人都说西方多猛士,大古格和西河的王者皆是凶悍之徒,只不过两者争斗多年,纠缠不休,西方反倒得以平静。问题就在,西河王室几代单传,到了这一代,干脆只生了个娇滴滴的公主就再无反应。算来公主也到了成亲的时候,传闻大古格大皇子元震有野马之称,是个英俊而勇猛的青年,威名远扬,如果公主听说,不知道又是怎样情形?”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在墨十三手上戳了一记,露出俏皮的笑容,“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不清楚这些费脑子的事情,叫你看书你老糊弄我,这些东西书上都有啊!”
众人自然不会相信,却又不得不信,都暗暗生出几分敬服,这些天她日以继夜蹲守书房,原来并不是消遣。不过他们并未想到,云韩仙在边关流浪多年,天下事不说尽在掌握,也算心里有底,否则也不会为雄才大略的安王引为知己。
“据山南传来的消息,山南新王登基,正跃跃欲试,想必有一番大动作。而大古格和西河前几日联姻,两国组成联军,由野马元震为帅,正加紧操练。”铁斗淡淡道。
云韩仙神情一震,大笑道:“阿斗,下次收到消息千万记得及时通报!”
“属下记住了!”铁斗深深看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道:“目光敏锐,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主母生做女子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从未有过的称呼,云韩仙心头一震,怔怔看向铁斗的眼底,释然而笑。
昆仑把头一拍,乐呵呵道:“听说你叫懒神仙,果然很神!我倒想问清楚,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不等云韩仙开口,墨十三霍然而起,紧握拳头,正色道:“阿斗,再麻烦你一次,以我的名义分别派人联系各国之主,重点在大古格、山南和北罕,争取得到他们的认同,并暗示他们,我墨十三不是平庸之辈,正等着颠覆盘古大陆的秩序,大家比比看,是英雄还是狗熊,日后自然见分晓!”
“你不怕弄巧成拙,成为众人的靶子?”云韩仙仰望着他,似笑非笑,眸中流光溢彩,有掩不住的欣喜。
在这种热辣辣的褒扬面前,墨十三脑子里的柴垛垛轰地一声烧起来,刚刚的冷静自持威风凛凛等等统统烟消云散,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除了拼命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被阿懒仰望的感觉如此奇妙,看来没白认铁苍龙和玄武这些师父,以后定要多多发挥。
“林青青呢?”云韩仙无奈地笑,话题一转,咄咄逼人道,“你们把她安置到什么地方?”
墨十三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她在隔壁住着,要不要叫她来陪你,我正好出去探探情况。”
“不用,你们转告一声,我们正收拾行装回乌余,要她赶紧准备。”云韩仙狡黠一笑,在墨十三亮晶晶的双眼之间戳下去,“我倒要看看,事情能发展到怎样离奇的地步!”
昆仑将军张口结舌,喃喃自语,“一会要走一会不走,你们搞什么名堂?”
墨十三回过神来,抓着她的手指笑道:“也不一定是她做的,等小鬼回来你再问问。”
“不用问了,”云韩仙长长叹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并不只有一个本事滔天的小鬼,再说燕书当初我们并不看重,随意放在书房,可趁之机实在太多。”
“姐姐,你真好!”随着一个带着几分童稚的声音,小鬼从天而降,正落在她面前,不顾身边那眼珠子快瞪出来的妒夫,径直往她怀里扑。
当然,有妒夫在,他再灵巧也是徒劳。小鬼被铁臂挡了回去,往案几上一趴,哼哼唧唧几句,又被气红眼的铁斗拎了出去。
云韩仙正色道:“昆仑将军,我们燕国在太平潜伏的人马都多少?十三,暗棋门在太平有多少人马?”
昆仑将军和墨十三面面相觑,墨十三眼睛一亮,将整个巴掌摊在她面前,兴冲冲道:“这还是大概数目,据招大人说,要不是出了亡国之音一事,太平城的乌余人还要多。他压低声音道:“乌余人非常齐心,不论男女老少,有乌余人的地方必有暗棋存在,暗棋门就是乌余人最后的希望。”
满城苍凉的歌声仿佛从远古飘来,历经多年的沧桑和苦难,化成一种绵绵的痛渗入血肉里。如果不是她因绝望而生的勇气,任意妄为,登楼高歌,宣泄压抑的愤怒和哀怨,她甚至不知道诸多乌余人和自己同在。
她以为她一直孤单,以为自己历尽人间磨难,却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乌余人在苦苦挣扎,为了微末的希望。
他们苍凉雄浑的歌声告诉她,只要还有一个乌余人,传说中的铮铮铁骨就不会消亡。他们缠绵幽怨的歌声告诉她,他们即使为奴,也从未放弃爱和自由。
爱和自由,人世最惨烈的梦想,林清漪、水天晴为此郁郁而终,水清秋千里逃亡,乌余的男儿用血肉之躯铺平荆棘,化成幽魂在乌灵河游荡……
云韩仙满脸黯然,微微朝他点头,转头看向昆仑将军,昆仑将军面有难色,低头用力抓了抓脑袋,强笑道:“这个……那个……虽然我知道大概的数目,也没办法调动……”
“姐姐,你想要多少人手?”一个清清亮亮的声音在屋顶响起。
云韩仙眼睛一亮,微笑道:“你有办法吗?”
昆仑将军突然咳了两声,低声道:“别听这小家伙胡说,他什么都不懂!”
小鬼冷笑两声,双臂一伸,遥遥朝云韩仙扑来,不等墨十三反应过来,云韩仙踢他一脚,微笑着朝小鬼伸出双臂,小鬼终于成功霸占她的怀抱,顿时脸笑成了朵花。
可怜的是云韩仙,即使小鬼控制了力度,被这样一扑,她胸口一痛,一阵甜腥涌到喉头,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墨十三从她骤然苍白的脸色看出不妥,眼珠子差点瞪掉下来。
小鬼将袖中剑抽出,将剑柄在昆仑将军眼前晃了晃,正色道:“此为皇上给我的兵符,能调派兵马,指挥铁卫!”
昆仑将军脸都绿了,恨恨道:“皇上疯了不成,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
小鬼冷哼一声,高举剑柄,低喝道:“昆仑将军听令,立刻同我一起联络铁影,调派五百好手待命!”
昆仑将军不甘不愿跪拜领命,闷闷道:“十三他婆娘,我得说清楚,不是我不乐意帮你,这些铁影是潜伏多年的精锐,皇上准备派大用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暴露。而且,我没有兵符,就是知道如何联络线人也没有用。”
“昆仑将军不必如此,我心里有数。”云韩仙含笑应下,沉吟道:“如果太子行动够快,抽调兵营的人马肯定来不及。到时候兵分两路,一路对付高寒山,一路对付樊篱,宫中的人马由铁卫和昆仑将军带的铁军负责,看铁卫的信号行事!”她按在墨十三手上,苦笑道:“皇上也是狡兔三窟之人,我们只能赌他还留了一手,否则……我们会很惨!”
事情办好,墨十三立刻将碍眼的小鬼从她怀中拉出来,这会倒还记得要轻拿轻放,小鬼朝云韩仙挤眉弄眼,在墨十三怒火爆发前又突然不见踪影。
这时,铁萁匆匆而入,肃然道:“招夫人求见皇妃!”
墨十三急了,“招府上有消息,招福已经被严密监视,她这不是添乱吗!”
“她肯定有急事!”云韩仙沉吟道,“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我找到机会,自然会去探望她,叫小鬼陪我去吧,阿斗阿萁的目标太大。”
梁上传来一个雀跃的声音,“姐姐,你真好!”
墨十三两眼一翻,突然很想把屋顶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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