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小满将自己箱笼里的衣服都取出来,她的衣服多,要用半人高的大箱子装。 编制箱笼的竹条细密,但透气,若不细看,从外侧看不出箱笼里装了什么。 沈诉诉又闻到满屋子的血腥气,她皱眉,命令道。 “他身上都是血,好脏,罢了,你们给他处理一下伤。” 重九点了点头,小满哆哆嗦嗦地从马车里取出了药箱递给他。 沈诉诉的马车是特别定制的,她自己爱享受,所以这小小的空间里各项布置一应俱全。 重九在马车外间给那男子处理伤口,拉上屏风,小满伺候沈诉诉换了干净的衣裳。 她重新梳了发,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了。 “小姐,就算老爷管着咱们整个长洲县,但看那批黑衣人的样子,咱们不一定惹得起啊。” 小满一边替沈诉诉梳发,一边劝道。 “我可不管这些。”沈诉诉眨了眨眼,将妆奁里的金钗递给小满,让她给自己带上。 那群黑衣人居然敢对她起杀心,死不足惜,至于外面那满地的尸体,就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了。 重九只会简单的医术,给那男子包扎之后,暂时止住他的伤势恶化。 依照沈诉诉的吩咐,他将他装进了她的箱笼之中。 忙完这一切,天已快亮了,沈诉诉靠在马车里的榻上,睡着了。 她怀里抱着一个鎏金镶祖母绿的暖炉,还觉得身子有些凉。 睡梦里,她朝那男子躲藏的箱笼靠得更近了些。 一夜雨过,清晨的天明净晴朗,不远处被堵塞的官道被挖开。 前方,穿着红色布衣的几名衙役拄着铁锹呼呼喘气,他们忙了几乎一夜才将官道挖开。 “大小姐!”他们依稀见到官道里那辆熟悉的马车。 但下一瞬,他们的目光触及马车旁被平白无故斩首的白马。 这群衙役竟也奇特,见此情况,并未惊慌,只朝后方使了个眼色。 不久之后,有人牵来两匹新的马匹,另外有下人沉默地将马车轮沾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老九,这是怎么了?”为首的一名衙役低声问道。 “这我哪知道啊,等大小姐回府里了,你们问老爷去。”重九比了个嘘声,“大小姐在睡觉呢。” 两人交谈的声音放轻,总之,在沈诉诉睡梦间,这一地的狼藉如奇迹般被清理干净。 除了马车的青纱帐上沾上的红色马血,她仿佛没事人一般从弥提寺归来。 沈严等在长洲县外的官道一侧,踮起脚看向前方。 他是一位模样很普通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尽显老态,蓄着朝廷官员中流行的八字胡。 沈严的身材也不好,腆着个肚子,将红色官服撑得紧巴巴的。 不过他一般面上经常带着乐呵呵的微笑,所以他的模样倒有些像弥勒佛,慈祥可掬。 很难想象他竟然会有沈诉诉这样明艳绝色的女儿。 当然,现在的沈严并没有笑,他看着久久不见人的官道,眉头紧锁,不住念叨着。 “诉诉,诉诉还没回来吗,我可怜的诉诉啊,从小没了娘,还在外面受苦了,雨那么大,天那么黑,她这可怎么熬得住啊!” “什么,你们说什么?给她拉车的马被人砍死了?” 沈严面色变得凝重。 此时,一旁的仆从奔来,对他行礼说道。 “大人,京城那边派了使者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让他们先等着,我等诉诉回来,啊,我的乖女啊,你到底遭了什么罪啊。” 沈严挥了挥手,又开始哀嚎。 不多时,沈诉诉坐着的马车由两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出现在沈严的视线里。 “诉诉——”沈严奔了过去,模样有些滑稽。 “老爷,小姐睡着了。”小满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小声说道。 “好好好。”沈严笑眯眯地说道,看到沈诉诉回来,他就放心了。 护送他们回来的衙役迎了上来,低声对沈严说了些什么,应当是报告了官道障碍后的情况。 “竟有此事?”沈严翻身上马,跟着沈诉诉的马车回县里,他眸中露出一点精光,眼珠子转了转。 “都处理了。”他捻了一下自己的胡须。 “大人,为何,此事不上报州里那边吗?”衙役有些惊讶。 沈严盯着沈诉诉马车印在雨后泥地里更深的车辙印记,笑呵呵说道:“我乖女捡了个东西回来。” “是。”衙役领命退下。 回到沈府,沈诉诉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自以为无人知晓她偷偷带了个人回来,便命人将藏着那男子的箱笼带到自己房间去。 在小满的服侍下,她沐浴净身,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 沐浴之前脱下绣鞋的时候,沈诉诉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粉色绣花,又想起一些难堪的记忆。 她将自己的绣鞋蹬开,怒声道:“这鞋扔了。” 小满惊讶:“小姐您不是最喜欢这双鞋吗?” 沈诉诉恼:“丢了,直接烧了,我不要再看到它。” 她一气,情绪起伏过大,又觉得身子发凉,小满赶忙把她搀扶到浴桶里,拿热水给她暖身子。 “是是是,我等会儿就去将它烧了,当着你的面烧,好不好?”小满哄她。 “嗯。”沈诉诉感觉自己面颊有些发红,便将脑袋埋进热水里。 小满识趣地没有询问她到底和那男子发生了什么。 待沈诉诉梳洗完毕,她披上石榴色的外衫,将桁架上的软帛一拽,就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她院里前厅还藏着那躲在箱笼里的男子,她要想想到底该如何报复回来。 不过,伤还是要先给他治的,不然他因伤死了,她报复谁去? 沈诉诉暗自思忖着,院内已有侍女将几个食盒呈了上来。 她们将食盒打开,将保温着的各项菜肴端上,都是春淮楼里沈诉诉喜欢的菜色。 当然,还有她心心念念已久的清蒸鳜鱼,为了这道应季的菜肴,她才撞上了意外的祸事。 “是我爹吧?”沈诉诉兴致勃勃地拿起筷子问道。 “是老爷让我们准备的,他说您刚从弥提寺回来,嘴里肯定淡出鸟了。” 侍女面无表情地复述沈严的原话。 “哼,算那老头识相。”沈诉诉轻哼一声。 她回过头,正想着要不要塞个馒头给箱笼里的男子吃,沈严已迈步走进院子里。 “乖女啊!”一见沈诉诉,他就扑了上来,口中不住念叨。 “你昨晚伤了哪里没有?雨那么大,犯病了吗?若是受了什么苦,一定要与我说啊。” 沈诉诉给他舀了一碗笋汤,眨了眨眼,表情闪躲。 她正色道:“没有。” 昨晚的事实在是太过丢人,她不好意思对她爹说。 等那男子伤好了,寻个由头,把他丢监牢里算了……沈诉诉暗中盘算。 “诉诉,你可不要骗爹啊。”沈严接过沈诉诉递过的热汤,又眯起眼笑了。